差一点成了理发师的“公敌”

张伟

假凤虚凰

[导演]

黄佐临

[主演]

李丽华

石挥

路珊

[类型]

剧情

[国家/地区]中国大陆

[片长]

91分钟

虽然时间已过去了近三十年，但我还清晰地记得1987年春在华山路佐临先生的家里，听他讲述他和丹尼的爱情、几十年前他执导影片的往事，以及当年关于《假凤虚凰》的那场风波。

《假凤虚凰》是解放前少数能引起国外舆论重视的中国影片之一。它之所以受到外国尤其是美国电影界的注意，自然首先要归结于它在国内的轰动。《假凤虚凰》是一部优秀的讽刺喜剧影片，它揭露了世间社会里那些不择手段，损人利己的行为，也颂扬了理发工人的善良正直和他们之间友爱互助的美德。

影片情节结构巧妙，人物形象生动，对话风趣隽永，李丽华和石挥的演技也非常精彩。但由于影片中的人物使用了某些旧社会理发师职业性的习惯动作，以及喜剧影片特有的夸张特色，因此而引起了某些理发业中人的不满，这种情绪经发酵后一再蔓延，最后导致在理发行业和文华影业公司之间爆发了一场官司，并一度威胁到影片的正常上映。后“文华”方面一再托人疏通，并花了不少钱财，才化解了这一事件。当时这场官司被新闻界大肆渲染，弄得满城风雨。但人间自有公道，著名报人唐大郎的一篇文章就颇能代表当时人们的普遍心理：“片子还没有公映，据说理发业职业工会在反对它，说它有侮辱理发师的地方，这是哪里说起的话？我记得很清楚，全片自始至终，实在没有侮辱理发师的地方，假使说描写他们的动作滑稽一点，就算是侮辱，那倒是理发师们的深文周纳了。《假凤虚凰》的写理发师，没有鄙视过他们的职业，也没有渲染过他们品格上的恶劣，尤其是结局，得了如花美眷，做他们专业上的内助，无论剧作人，导演者，对于理发师，总是一番善意，现在上海的理发师，不能了解他们，真要使从事艺术者有无以自解之感。”（高唐《没有侮辱理发师》，刊1947年7月12日《铁报》）

当然这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也惊动了在上海的国外媒体。当年夏天，美国最著名的杂志《生活》画报的驻华记者在上海的汉弥尔登大楼（今福州大楼）采访了《假凤虚凰》的一些主要演员，他们向李丽华提出了很多问题，并为她拍摄了80多张照片。很快，在这年11月号的《生活》画报上，以整整两个版面的篇幅，刊出了有关《假凤虚凰》的报道和李丽华的大幅照片，通栏标题是：“《假凤虚凰》——关于一个多情的理发师的喜剧，在上海轰动一时”和“李丽华——堪比好莱坞明星的中国电影演员”。给予一部中国影片和一个中国演员这样规模的报道，在《生活》画报的历史上是没有先例的。细心的读者还能发现，《生活》画报上刊出的几幅剧照，从背景、服装到头饰等，都与以前发表的剧照略有不同，原来这也是美国记者想出来的移花接木的巧计，全部剧照都是在汉弥尔登大楼新拍的。

由于影片本身的精彩和《生活》画报的巨大影响，欧美一些电影发行商对《假凤虚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们屡次致函“文华”，要求购买版权，但希望将影片制成英语拷贝。“文华”经过考虑，决定先由导演佐临将影片对白译成英语，印成小册子，于1948年初携影片一起赴伦敦征求意见。影片在欧美电影界颇受好评，他们认为，这部影片描写了在离乱时代里所产生的男女之间的悲欢离合，其间饱含幽默意识，人物对白尤为传神。这样一部佳片，只有直接制作英语拷贝，才更易为欧美观众所接受。至此，“文华”遂正式决定一试，并仍由佐临主持其事。

1948年春天，“文华”在拍完《艳阳天》以后，特地将摄影棚空出两个月，聘请了20余位能演出英文戏剧的演员，由佐临负责加配英语拷贝。1948年4月，译配工作正式开始。佐临将片名译为《The BarberTares a Wife》，原片镜头不做增删，仅将发音部分剪换。配音人选均为有深厚英文修养并具一定舞台经验者。片中女主角范如华由上海体专的运动健将李遂银小姐配音；“三号”理发师由英文《大美晚报》记者马家驯配音，他以前在天津演过英语话剧《王宝钏》；曾在美国参加过舞台剧演出的古巴为“七号”理发师配音；女二号陈国芳的配音是佐临夫人丹尼，她曾在剑桥大学研究戏剧，也是出色的话剧演员。在佐临的指导下，丹尼她们反复演练，最后的效果堪称优异。

这年8月，影片运往欧美放映，“文华”为加强宣传攻势，还加印了大量李丽华和石挥的巨幅彩色照片，在美各影院散发。这里，可摘引一段当时美国报刊的报道来证明该片的影响：“目前，美国人士看到李丽华照片，不禁脱口高呼‘小咪，在外人目中，李之地位已与英格丽·褒曼和嘉宝等观，认为是东方仅有的美丽女星。”现在学界公认，《假凤虚凰》为首部由中国人自己配音的国产外语译制片。

不过，像大多数中国早期影片一样，《虚凰假凤》的拷贝命运多舛，在1949年后，拷贝在大陆就不见了踪影，好在往后的岁月里，经有关人士多方寻找后，得知香港吴性栽先生还完整保存着一部拷贝。1972年，纪可梅等一批法国学者在香港研习中国文化，数次登门拜访吴性栽先生。他们的虔诚感动了吴性栽先生，于是将20多年里被自己小心翼翼保护下来的，包括《假凤虚凰》等在内的一批中国影片拷贝可谓是托命给了他们。几十年来，纪可梅女士一直将这批拷贝很好保存着，她在法国成立巴黎中国电影资料中心，继续收集、研究中国电影，并在世界各地为推广介绍中国电影进行不倦的努力。如今，纪可梅女士保存的这部《假凤虚凰》拷贝已经成为这部经典影片留存于世的、绝对唯一的见证。

2015年12月12日至20日，上海电影博物馆联合巴黎中国电影资料中心、上海电影资料馆举办“世相·离岸·重逢——经典影片展”上，《假凤虚凰》作为开幕影片于12日晚在时隔半个多世纪后重返上海银幕。放映这部影片的上海电影博物馆海上五号棚，就是当年拍摄《假凤虚凰》等影片的文华影业公司所在地，可谓具有特别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