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傍晚,血红的夕阳撒着欢儿地在淡蓝的天空中跳跃,荡漾出一圈圈红晕,像大姑娘害羞的脸颊。我将车里的音响随手放到中等音量,单曲循环着那首深情的《母亲》,与妹妹直奔乡下的老屋。
车子快速地在绵长平坦的柏油路上驰骋,多日来城市生活的喧嚣和内心的浮躁,被耳旁呼啸的秋风吹得一干二净,很久没有这种放空的感觉,我再次加快马力,用速度换一点痛快。这份痛快让我心无旁骛地向着记忆中的地方奔去,那是梦中的老屋,那是我最深牵挂的地方,因为,那里有我渐渐老去的父母啊!
秋天的老屋是荒凉的。
通往老屋的路有个90度的转弯,转弯处的两侧有浓密的树荫遮蔽,隐藏在这里,不熟悉的人真的很难找到,但对于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熄灭咆哮的马达,将车子停放在老屋前的过道上,白色锃亮的车体,在夕阳下安静地依偎着破旧的老屋,像个衣锦还乡的游子,正在守护她年迈的母亲。
挤过车与栅栏的缝隙,走向老屋。老屋依然是几十年前的样子,三间一面青的半砖瓦结构,两侧是低矮的仓房,老式陈旧的门窗斑斑点点地翘起了深蓝色的油漆,像赵树理笔下的“小芹娘”那涂多了的胭脂。几只燕子叽叽喳喳地在房檐下的泥窝旁盘旋,用略显疑惑的眼神瞅着我们,偶尔不知害羞地撒下一坨乳白色的稀屎,正好落挂在窗台一盆月季花的盆沿上。每年夏天,母亲总是栽种六七盆花,摆放在室外的窗台上。我最喜欢那盆长寿花,喜欢它肉嘟嘟油汪汪的叶子,每到花期,长寿花开得特别旺盛,一串串暗红色,细碎的花瓣就像婴儿的小嘴灵动可爱。有了花儿们的点缀,老屋虽然荒凉,但不寂寞,现在的她像一个耄耋老人,佝偻着脊背,安静地坐在那里,仰望日月星辰,细数季节轮回,倾听花开的声音,望着儿女回家的方向。
秋天老屋前的院子也是荒凉的。
老屋前黄绿相间的杂草,零散地嵌在院子里高低不平的砖缝里,一棵老榆树孤独地站在栅栏里,身上还缠着喇叭花,紫色的花朵三三两两地挂在树枝上,像风尘女子发髻上刺眼的头饰。母亲正在园子里清理枯萎的黄瓜秧,昔日清香的黄瓜,孤零零地垂在枯黄的叶下,有气无力地诉说着即将告别的寄语。油黑锃亮的茄子也失去了往日的风采,披着皱巴巴的紫绿色袍子,如失宠的妃子,伤心地在风中摇曳。圆圆的土豆不管蔫头耷拉脑的秧苗,独自蹬开身上厚重的被子,露出它粗糙的脸颊,偷偷看着这陌生的世界,好像在问,秋天真的来了吗?
小园西侧种的是白菜和萝卜,这样的季节,可是它们生命的旺盛期。看吧,它们在拼命地吸收营养和水分,使劲地生长着,伸展出胖大的绿手掌,托着飘落的杨树叶,在那咋咋呼呼地炫耀:“我们不怕凉不怕热,看我们照样绿乎乎。”
秋天的老屋和老屋前的院子又不是荒凉的。
看见我们来了,母亲先是一愣,双手交叉在一起紧搓几下,接着乐颠颠地从园子里出来,招呼我们进屋。这么多年,由于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父母执意在这老屋里厮守着岁月,就如虔诚的伊斯兰教徒,在坚守圣城麦加,态度是那样坚决,这让大哥二哥为了难,曾几次三番央求二老搬去与他们合住,但愿望总是落了空。没办法,如今,我们儿女几个只有轮番回来看望他们。好在父母身体还康健,不用别人照顾的同时,还精气神十足地打理着屋前的小园子,如他们的日子一样井然有序,我们也因此吃上了没有农药的纯绿色蔬菜和瓜果。
进屋后,母亲让我们检阅他们的收成,那自豪的眼神,就像饱含深情的母亲,用目光抚摸着她的孩子。指点着摘下的豆角、辣椒、茄子、黄瓜,还有挺拔的大葱,母亲说:“这些天估摸着你们快回来了,这是准备给你们几个拿走的。”看着一地的青菜,我仿佛听到了远远传来的秋天的脚步声,听到了母亲收获的采摘声,听到了被亲情击中的砰砰声。
很快,老屋升起了熟悉的炊烟,飘散在淡淡的夜色里。我和妹妹像小时候一样,围着在锅台边的母亲,热火朝天地和母亲聊着近况,烧火的烧火,切菜的切菜,煮饭的煮饭,不一会儿,香喷喷的菜饭就上桌了。老屋里,到处弥漫着饭菜飘出的热气和香味,也引来了墙角的蛐蛐儿,它用响亮的叫声,伴着我们碗筷欢快的碰撞,在洒满了灯光的老屋里,奏出幸福的田园交响曲。
在这个暖暖的秋夜,老屋,如一艘船,我在船里睡得好香,好甜……
作者简介:李文萍,1996年毕业于榆树师范学校,在职研究生学历,机关公务员,榆树市作协会员。喜读书,爱写作,有作品见于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