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评论员 戴志勇
儿童节的起源,是在德国纳粹1942年残杀近百名儿童后,人类于1949年的一种自我提醒:即便经历了启蒙运动,成人仍然完全有可能被某种疯狂的观点、利益或仇恨所控制,对儿童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设立这个节日,要求成人意识到,无论何种情况,应该尽一切可能,保护作为人权之根本的儿童权利。
从神权时代中走过来的现代人类,并没有如康德所期盼的,完全成熟地运用自己的理性,反倒用基于抽象原则的建构式理性主义,给自己挖了不少大坑。
纳粹对儿童犯下的罪行,是他们在乌托邦狂想之下,对人的普遍罪行的一种。对此最重要的矫正,就是回归到人的常情与常理,回归到日常生活,以及对生活的基于经验理性的改善。
谁最不可能掉入建构理性的陷阱?儿童!他们初到世界的头几年里,还处于一片至诚之中,饿了就吃,渴了就喝,不会作伪,野心也没有萌芽。
称儿童是天使,正因他们具备那没有被世俗生活浸染的纯白之心。所以,孟子在论证人的恻隐之心时,用的是孺子将要掉入井中时的那一念之动:“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最无辜的儿童,最能唤醒人内在不经思索的良知良能。反过来,对儿童的虐杀,也就最大程度地反映了虐杀者良知的泯灭。
儿童的纯白无染,不仅是说他们没有超出于生存需要的野心与欲望。同样重要的,是他们的想象力还没有被各种抽象的概念干枯化。七窍通而混沌亡,庄子的寓言正提示那个未被各种分别心所割裂的状态的可贵。儿童会在成人认为不可能处,创造出可能性。他们天然地没有隔阂,轻易地玩成一片。
对在各种日常计较中生活的成人而言,实在应该向儿童学习,学习他们身上的天然之真,本然之善,在他们赤诚的童心与灿烂的笑脸中,反省自己的苟且与营营。可是,不论容易溺爱的爷爷奶奶,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严苛父母,还是手握“赏善罚恶令”的老师,都往往极少看到这一点,多半只将儿童置于被动的“受教育”地位。
意大利的教育家蒙台梭利将儿童视为成人之父,正是基于对儿童这些优于成人之处的绝大肯定。在思考人性之初的问题上,唐代李翺提出复性说,晚明李贽提出童心说,他们都有很透彻的论述。
这些年,儿童们在雨中为领导表演的报道,看起来是变少了。儿童本位的教育观,也在应试教育的缝隙里艰难地成长着。对留守儿童的关注,进入了本届政府的视野。这些改变,都值得肯定。但我们还可以做更多。对儿童的认知和态度,不仅决定着儿童的未来成长,也决定着成人世界所能抵达的高度。
这个儿童节,我们在倡导保护儿童权利之外,重申“儿童是成人之父”这个命题,期待成人们放下各种利害计算的心思,低下高昂但很可能是无知的头颅,在琢磨如何对儿童善加教育的同时,更要懂得与天真未凿的儿童平等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