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脱壳:从发哥到礼哥

2016-05-31 00:48
时代报告·中国报告文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杨树

包头市昆都仑区钢铁大街,某豪华小区。

傍晚时分,一个叫王学礼的中年男人穿过草坪上的甬道,漫步走出社区大院。他人高马大,身材粗壮,衣着体面,体重足有一百多公斤,一看就是社会上的成功人士。步出花草芬芳的社区后,他向左拐进入不远处的一家足道馆。多年来,在那里洗足,按摩,品茶,同按摩女郎春风一度调调情,然后睡上一小觉,或者和朋友洗脚后再喝酒聊天打牌,是他的最爱。王学礼有很多朋友,大家都知道他开了三个店:一个足道馆,两个台球厅,生意都很火。不过王学礼从不愿意到自家的足道馆去,那里由妻子一手打理,做点儿什么暧昧事情不方便,再说去了等于白占了自家客人的位置,何必呢。

听谈吐看举止,王学礼如同他的名字,是个层次很高的人,朋友圈知道他是不显山不露水儿的千万富翁,都礼貌地尊称他礼哥。礼哥性情随和,善结人缘,而且有一个好习惯,每天坚持看《新闻联播》,国内外各种大事知道得一清二楚,酒桌上总能眉飞色舞娓娓道来。当地一些官员朋友对他敬佩得五体投地,说:“礼哥,你比我们当官的素质觉悟还高,当年应当从政啊。”王学礼笑说:“小时候我家生活太困难了,因此一心想挣钱养家。要是走从政的路,怎么也能混个师长旅长干干。”

不过,这天王学礼到足道馆去,心情似乎很差。那里的老板娘见他到了,赶紧满面春风地迎过来:“财神爷到了,有请有请!礼哥今天怎么了?有什么国家大事要你操心了?”王学礼一惊,这个娘们儿眼光够贼的,显见自己的心情挂在脸上了。他赶紧调整表情,展颜一笑说:“老母亲身体有点儿病,我这个当儿子的惦记啊。”

“我知道,”老板娘说,“礼哥是大孝子,老人家有你照应着,是前世修来的福分啊!”

躺在幽暗的洗足室里,按摩女的一双手照例在他身上乱摸一气。“滚,今天用不着你!”王学礼压低声音把她吼了出去,然后静静想自己的心事。昨天晚上的《新闻联播》播出一条新闻,称公安部展开为期一年的“清网行动”,启动数月来,“各地公安部门雷厉风行,加大力度,集中精兵强将,追逃已经取得阶段性重大成果……”

这条新闻看得王学礼心惊肉跳。他想,这段时间风声太紧,必须深居简出,小心在意了,还得提醒哥们儿和家人,少出头露面招惹是非。他掏出手机,给哥们儿张玉良、吴宏业和家人连打了几通电话。

读者肯定明白了,王学礼就是曾经以“死亡约会”为营生的杀人恶魔杨树彬。不过那个杨树彬早已不存在了,人间倒是凭空多出一个老实厚道、腰缠万贯、广有人缘的老板王学礼。

躺在暗黑幽静的按摩室里,王学礼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气闷。他整整衣装,跟女老板告了别,然后漫步走上街头。这是一片新区,行人不是很多。王学礼神态悠闲,徐步而行,一桩桩往事却像黑白电影似的掠过脑际……

自2002年吉林市“9·11”血案后,杨树彬一伙潜逃到南方,又做下几个案子,掠到手里的钱足有数百万元了。杨树彬觉得,应当找个地方躲起来歇歇手了。那么躲到哪里好呢?他进行了认真的斟酌,其选择方向与许建国后来的判断大致相同:

——去南方不行,语言不通,习俗相异,很容易引起当地老百姓和警方注意;

——一线大都市也不行,警力太强,管理太严,且来往人多,容易遇到熟人;

——三线小城市也不行,人太少,不宜隐身。

——最好在北方找个二线的、较为偏远的、商业活动不很发达、旅游观光景点较少的城市。

杨树彬铺开全国地图反复掂量,最终选定了包头。这里的语言和生活习惯与东三省几无差别,人口很多,外来人较少,一切都适合他们长期隐身。而且包头还有一个好政策:买房就可以落下户口。杨树彬设想了“三步棋”:一是他和三个同伙改名换姓,漂白身份,彻底隐身;二是买房落户,开店洗钱,做个“良民”;三是一切安顿好以后,将他在哈尔滨的母亲和弟弟、戢红杰在吉林市溪河镇的父亲和弟弟悄悄迁出来,全部改换身份,彻底割断警察循迹追踪的可能。杨树彬对戢红杰、张玉良和吴宏业说:“这三步棋走成了,警察想抓咱们比登天都难。”

四个杀人恶魔悄悄潜入包头,在富人区租了两套房,杨树彬和戢红杰住一套,张玉良和吴宏业住一套。他们告诉房东:“我们是来投资做生意的。”

要改名换姓,漂白身份,另立户口,大城市户籍管理严,很难办,必须找个偏远的容易操作的小地方。机会终于来了,一次去小饭店吃饭,在那里当服务员的马丽容是山西省兴县人,不到三十岁,丰姿卓约,性情泼辣。大概也算缘分吧,吴宏业和她眼风一搭就来了电,当天晚上就睡到一起了。闲聊时,马丽容抱怨她老公王华眼(一个奇怪的名字!)怎样怎样不中用,没本事,过年过节连件新衣服都买不上,逼得她不得不扔下老公,带上两个孩子闯到包头讨生活。吴宏业寂寞已久,觉得这个风情女子很可心,只是她还拖着两个年幼的孩子,有点麻烦。心计多多的杨树彬经过一段观察后,对吴宏业说:“这个女人很有用,你就把她收下吧。”接着贴耳密授一番机宜。

过后,按照杨树彬的指示,吴宏业对马丽容说,既然咱俩要白头偕老,我总得去拜见一下岳父岳母大人吧。马丽容很感动,觉得碰上这么一个真情实意的老板是一辈子的幸福。“不过”,吴宏业接着说,“我们弟兄几个是从外地来包头投资做生意的,经济上来往多,给人送礼的事儿也多,用真名不太方便。我大哥希望我们改个名字,新办个户口。估计在你们那个小县城办起来容易些,你先回去做做铺垫工作,用多少钱吱一声。”

马丽容满口答应:“县里我有很多熟人,没问题!”

三天后,马丽容带上两箱时装和礼物,打扮得花枝招展回到老家兴县,住进县城最好的一家宾馆。不久,人们发现,她和当地某派出所几个干警天天混在一起,喝酒吃饭,彻夜打牌,出手大方。所领导不仅在牌桌上大获全胜,连马丽容也成了他的“战利品”。到这时候,马丽容说啥所长办啥了。她说:“我老公叫王华眼,这是什么鬼名字啊!干脆给他改名叫王华炎吧,你给办个二代身份证。”立马办了。

她又说:“我在包头找到老公王华眼几个失散多年的远房亲戚,都是三姑二大爷的,身份证就一起给办了吧。”女人上床痛快,所领导办事也痛快,又办了。

杨树彬就此改名换姓叫“王学礼”,张玉良改名叫“王学国”,通过所里在当地办理了第二代身份证,岁数都改小了。

马丽容接着说,我在包头还认了个干姐戢红杰,合伙做生意,她想和我做亲姐妹,改名叫“马海燕”,父亲戢景志改名“马景志”,弟弟戢守营改名“马骏”。所长也给办了,赏金也收了(2011年,杨树彬犯罪团伙逮捕归案后,兴县数名干警因此受到严厉惩处)。

马丽容风尘仆仆回来报功,吴宏业对杨树彬说:“你们的名字都改了,我咋办啊?”杨树彬哈哈大笑:“你是坐享其成。马丽容不是给老公王华眼办了新身份证叫‘王华炎吗?从今以后你就叫‘王华炎,也就是那个娘们儿的合法老公了,谁知道她在兴县老家还有个王华眼啊?”吴宏业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杨树彬“一举两得”的精妙算计。

当然,马丽容也不是傻透腔的娘们儿,她明白这伙人改名换姓肯定干过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恶事。但她死心塌地爱着吴宏业,夜里躺在床上,她说:“我不管你们过去做过什么,只要你好好爱我,咱俩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什么都不在乎。”

现在就剩杨树彬的母亲刘凤云和弟弟杨树凯尚未改名了。外地在包头打工做生意的人很多,很容易拉上关系。不久,通过关系人的疏通,杨树彬的母亲刘凤云落户在河南省柘县,出生地改为柘县,出生年份从1945年改为1948年。杨树凯改名“王学凯”,出生地也改为柘县。如此一来,从户籍资料上看,“王学礼”是山西省兴县人,母亲刘凤云和儿子“王学凯”是河南省柘县人,双方不是一家人了,因此在包头,他们对外以堂兄弟相称。

2005年前后,经杨树彬周密安排,母亲和弟弟,以及戢红杰的父亲和弟弟,先后秘密迁入包头。他们都不明白杨树彬为啥给他们改了名,杨树彬解释说,现在生意场上骗子很多,为防止骗子把咱账上的款抽走,用假名才稳妥。两边的老人都信了。

杨树彬的第一步棋走得顺风顺水,圆满成功。他想,今后只要小心在意,别惹事生非,就不会出什么纰漏了。为此他严格要求张玉良和吴宏业老老实实做生意,不得欺骗,不能张扬,低调做人,不能在外头乱搞女人惹乱子。他还要求自家人和戢家人,绝对不许再踏上哈尔滨老家和吉林老家一步,不得让老家任何人得知他们的新住处、新身份,彻底割断和老家的一切联系。不过,他的弟弟杨树凯不知道杨树彬曾做下惊天大案,没把哥哥的话当回事儿。前几年患了坐骨神经痛,他想,哈尔滨老家的医院有熟人,好办事,于是私自跑回去住了几天院。杨树彬听说后火冒三丈,把弟弟暴打了一顿。事实证明,杨树彬确是一只狡猾的狐狸,他的预感是对的:化名“王学凯”的杨树凯这次回哈看病住院,恰好被邻居撞个正着,为许建国提供了极其宝贵的线索。

所有关系人的身份都漂白了,四个魔头彻底人间蒸发了,两家人、8个“合法公民”通过购房,摇身一变全成了包头市市民。随即,杨树彬开始了第二步棋:开店洗钱。他开了一家足道馆、两家台球室,由化名“马海燕”的戢红杰一手操持。化名“王学国”的张玉良娶了一个当地女人,开了一家保健磁疗用品商店。化名“王华炎”的吴宏业在市郊煤场与人合股做煤炭生意,并和马丽容及她的一对儿女过得和和美美。为避免引人注意,平时他们很少来往,对外以堂兄弟相称。只是过年过节,杨树彬才把哥们儿弟兄和老人找到一起,喝一顿小酒,只谈生意和亲情,绝口不提往事。

张玉良肤色白净,长得文质彬彬,1972年出生于哈尔滨平房区,比杨树彬小两岁。在学校,他本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大专毕业后进国企当了工人。但他太想发财了,没干几年就决意下海做生意,结果赔得一塌糊涂,只好求“发小”杨树彬指点一二。杨树彬把他带到深圳,第一笔“生意”就是杀人碎尸的“死亡约会”。张玉良吓得魂飞魄散,但打捆儿的几万元像大砖头一样砰的一声扔过来,走投无路的他只好认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从,就会被杨树彬毫不留情地干掉,从此他成了发电厂大老板发哥的“秘书”。

吴宏业,比杨树彬大6岁,初中时与许建国同在一校,同级不同班。他也是做生意赔了,被杨树彬拉下水,成了一条道儿走到黑的同伙。两人对心黑手辣的杨树彬既敬服又畏惧,跟着这个魔头制造了一次次“死亡约会”。现在身份漂白了,日子安定了,但心里仍然十分惧怕杨树彬。酒桌上只要是杨树彬没碰过的酒,他们绝不沾一口,生怕这个魔头为求自保而杀人灭口。

日子稳当了,化名“马海燕”的戢红杰却不肯安生了。她还年轻,丰韵犹存且风流成性。她与大她11岁的杨树彬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感情,完全是为了劫财杀人而勾搭在一起的。在包头打理足道馆和台球室期间,戢红杰很快认识了几个帅哥猛男,一来二去勾搭成奸,动不动跟杨树彬玩起了“失联”。杨树彬也有自己的相好,他对戢红杰红杏出墙虽然很恼火,但两人共有那段罪恶的历史,且有了5岁的儿子,怎么也扯不开了;再说戢红杰性情火爆,做事不计后果,打起来怕引起注意,杨树彬只好睁一眼闭一眼,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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