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建董事长、总经理邱仅生,这位惠女之子,建筑骄子,1940年就诞生在七里湖畔的净峰乡西邱街(村)。
邱仅生出生在我国人民苦难深重的年代。
其时,我国的全民抗战正处在敌我相持的艰难阶段。华北沦陷以后,沿海各大城市连同国民政府首都南京相继失守,同胞惨遭屠戮。占据我台湾岛已有四十五年的日寇,把战火延烧至东南沿海。邱仅生出生前半年,从台湾起飞的七架日机,窜犯我惠安县城上空,投弹扫射,造成八死四伤。邱仅生出生后半年,日寇五艘战舰窜犯我崇武小岞海面,掀翻我渔船,点射落水渔民。日机扫射投弹后,日军上岸焚毁民房,杀戮渔民,挑死儿童,史称“七一六”惨案。崇武渔民死亡92人,伤残53人,房屋财产损失难以计数。直至日暮,日寇才扬长而去。
那年代,国民党地方政权腐败无能。县大队兵员既不敢抵御日寇,也不能维护社会治安,致使地方匪患猖獗。著匪杜建和汪柴水两股匪兵,在惠安内地和沿海,占山为王,据地为患。小岞前内村就有杜建的堂叔倚势开设鸦片烟馆谋利,西邱街有杜建匪徒的连部驻扎,靠开设赌场抽税。杜匪曾攻入小岞前内街(村),抢劫六百多家,激起前内渔民群起追杀而至,致火烧西邱街。一夜间,一列街道仅剩下残垣废墟。
邱仅生的父亲,贫苦农民邱细怣,一家就生活在这种内忧外患的乡村环境中。
邱细怣长年靠苦力谋生,做远途挑夫,贩鱼虾,早出晚归,间或也当榨油工,挣点辛苦钱,补贴家用。妻子李乌音(美馨),小岞前内村的农家女。前内村地处半岛海岬,南临大海,渔船经大屿小屿入港,鱼货在此上渡头,逐渐形成一条小街道。邱仅生的外祖父李洿目,早年曾造船走外海捕捞,兼做航运,在渡头小街上建有两间店铺。因常被盘踞台湾的日寇和近海乌龟屿的土匪劫掠,逐渐破落,只靠铺面贩鱼出售,维持一家生活。李洿目早年在本宗祠堂的后里社学念过书,粗通文字和珠算。闽南一带时尚演奏南音,他能看工尺谱,吹拉弹唱样样能,尤其能弹得一手好琵琶,遂成了小岞一带著名的南音演奏师,并授徒传艺,也常到远近乡镇与弦友聚会“结灯棚”。逢上天香节日,李姓宗族举行迎神赛会,少不了几阵弦管乐,洿目师傅成了头面人物,才八九岁的乌音因为长得秀气,也会被装扮成八仙过海的小何仙姑坐阁巡乡。李洿目平日打理店铺之余,每每在家自弹自娱,或者于傍晚时分与弦友在渔场聚众演奏。
作为早年原生态的惠安女,李乌音与当地女孩一样,早婚,随习俗长住娘家。平时上山耕作,做家务,闲时补网做针黹。待到邱仅生出生以后,才渐渐住上夫家,上山劳作之余,还帮丈夫贩鱼虾。
提起邱仅生儿时的情况,至今还有些故事在当地流传。
其一是邱仅生的出生时日不寻常。
据说乌音怀上仅生以后,仍住在娘家。临近足月,母亲时不时催促她回西邱街村,以免把孩子生在娘家。可是乌音心中有数,仍是一天挨过一天地住着。就是夫家差使小姑来搬请,也未肯动身,一天到晚照样劳作不停。
年兜日,一年最后一天,这一带习俗,已婚女子都得回夫家过年。如若妻子与丈夫不和,不肯与丈夫同房,也得离开娘家,到夫家站上一宿。不然就到姐妹家借宿,再不然,就到附近宫观寺庙守夜过年,在娘家过年是绝对不允许的。由于父母包办婚姻,年年都有不少女子因与丈夫不和而不肯回夫家,以至相约结伴投水,走上不归路。
乌音能梳得一付当地的好头髻,同村姐妹伴总爱到她家聚聚,说说体己话,互诉心事,也方便打理个好髻样。
这天午后,要回夫家的二位姐妹相继来家,一起梳洗。乌音先让帮衬着,依旧盘了个时样大头髻。支上中骨,盘上发髻,让两根白玉扁骨高高纵起,四周插满十数根花铜匾,两边还簪上摇鼓、花垂和孔雀尾,然后包上自己绣成的巾仔头,围上黑头套,双手套上二付银镯,这银镯是母亲传给她的。箱子里一套新装是平日里织网赚的小钱积蓄起来裁剪的,闲时舍不得多穿。她打理妥了头髻,便随姐妹到二家逐一帮衬一番。直到傍晚,母亲催她吃晚饭早起身,她才匆匆吃了几口,从箱子里搬出那套带着樟脑丸味的新装,站在镜前,先穿上有五色绣记的黑密乳宽大裤,在宽宽的裤头系上三股银裤链,让二排短截的银链在一旁垂成弯月儿。再穿了件有开裾滚和袖口滚的棕色大衭衣,外加一件有二副布纽的绿贴背。她不由再端详起好不容易才系住的银裤链,这银裤链是丈夫的定情物,平时也是不常用的。乌音穿戴好,趿上自绣的红弓鞋,取下蓝褡裢和黑雨伞,这才告辞了父母,走出家门。
太阳已经落山,七里湖岸边的潮水业已退尽。乌音脱下弓鞋,放进褡裢,踏着湿润松软的海滩沙,急急赶起路来。在这兵荒马乱年代,放眼荒凉的海滩,孤身一人,她有点害怕。赶了一阵,见前面陆续有几个回夫家的也在赶路。突然肚子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她不由蹲了下来。后面一位新娘子见状,停下脚步关照她,说自己的夫家在邻村,有段同路。看乌音的肚子那大,便要护着她走。阵痛过后,天色已暗,乌音不敢再歇息,站起来赶路。一阵又一阵隐隐幽幽的疼痛,一路伴随着她来到西邱街村。乌音向新娘子道了谢,跨进夫家大门,与公婆打了个照面,便蹩进自己的后房,来不及仔细收拾大头髻的碎插,就躺倒在床上。
公婆与丈夫细怣觉察到乌音的神色不平常,马上意识到孩子即将出生,便找了同厝的阿姆讨教。阿姆有经验,立即请来了同村的接生婆,床前铺了沙土,放上稻草,一阵呼唤和忙乱的张罗之后,便坐在房间里等着孩子出生落地。
细怣一家住的三间张古大厝,是早年西邱祖来村开基建的。近百年的繁衍,至今还住着堂伯叔三家,几十人窝在一处。细怣一家只分得后房和后厅,作为父母和自己的房间,外加西边护龙一灶间。伯叔三家孩子要是床铺挤不下,大点的就到相好人家借宿。旧大厝的人在邱姓里属小房头,团结和睦。逢年过节敬神祀公妈,都合着做,糕粿均着分,乌音从娘家常带些小杂海,也总均着分给婶姆二家,不用说有事总相帮。大年夜,旧大厝住西大房从省高专毕业的教书先生阿伯,早已写了春联,把个大门、厅堂,各家房门,贴得红艳艳的。这时祖宗牌位和神龛前以至大厝后房夫人妈龛前都上了香,祈求保庇孩子平安出生。
阿伯通晓阴阳历法,知道乌音要临盆,来到后厅头,扳着指头说:
“过了今晚,明日就是龙年正月初一。论年、月、日,明儿这日子都很难得,不论生男生女都贵气。要是拖到后天,就不一样了,所以明日内紧生好。”
这年冬末特别冷,冷得人们牙打颤。细怣一家人在厅东边小桌上匆匆吃了年夜饭,便都聚到后厅房,把心思放在乌音身上。
村里陆继传来过年的鞭炮声。过了子时,乌音的阵痛一阵比一阵紧。天微亮,阵阵密集而又响亮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直守到寅时,细怣的母亲口里直念着:
“佛祖保庇,乌音紧生好,紧生好。”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叫声,传出房间,叫旧大厝各家都听到了,婶姆们纷纷赶过来问道:
“‘打捕(男的)还是‘杂摸(女的)?”
“‘打捕!是‘打捕!”细怣母亲接过婴儿,大声说着。
“恭喜!恭喜!乌音好脚手。”接生婆大声回应着。细怣的母亲递给她一个红包。
教书阿伯也步出房间,见公厅上挂钟的时针正指5时,高兴地说:
“寅时属虎,龙年虎时,龙虎相会。这孩子要是生在宣统退位前,准是皇帝命。现在不出皇帝,可以出个大富翁。”
细怣和父亲听他这么一说,乐得合不拢嘴。那父亲取了一叠鞭炮,对细怣说:
“开大门,放炮!”
龙年得子,大有人在,能逢上正月初一,可就稀罕了。民间以龙为神物,认为它既能翻江倒海,又能腾云驾雾。正月为一年之首,初一又是全民喜庆节日。出生在龙年正月初一的孩子,在当地人心目中是殊不寻常的,让人们联想起身份尊贵,长大能泽被百姓,荫庇万物。同时,也会成为邱仅生的潜意识,让他终身以此自许。
邱仅生的诞生,给细怣一家带来无比自豪和无限美好的希望。你听听细怣的父亲是以什么样的口气讲起宝贝孙子出生的。
每当村里人讲起孩子玩闹的事儿来,他总喜欢把话题拉到小仅生的出生上来;要是小仅生做出什么孽畜的事来,他总会说:
“我这孙子就是跟别的孩子不同。你说,正月初一,那样的冷冻天气,大人穿棉袄都叫冷,他怎么就敢赤身露体跳出来!”
话中的幽默透着自豪,还让人觉得他只是在讲个趣味事儿,并不在炫耀宝贝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