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东源对泸溪这片土地有些念念不忘,三次五次的来,他觉得有缘有感觉,也有责任。十年前,《沅水神韵》就在这里写成的。开始写一稿,不满意。再下来,两次、三次不罢休地走。还尽量贴近大地、尽可能触摸到泥土的暖意。
其实,这位省音协主席,他自己最能体会情绪的扩张与舒缓,以及旋律的起伏、节奏的变换如何靠近老百姓的胃口,起、承、转、合的谋篇布局也都来自生活的深处,百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才有了后面的传唱。就这样,他把一双有形的翅膀插在音符上,让呆板的五线有了动感,让百姓的喜好能唱着飞翔——《沅水神韵》就这样出来的。
采风的头一天,绝不是巧合更不是刻意,邓东源是被一阵热闹的地花鼓调吸引。他和词作家肖正民音乐采风就临时改在有曲儿召唤的——“青莲世第茶书院”。一进来,“地花鼓”的5人小班,拉琴、伴唱、活灵活现地扮旦角、演小丑;再上楼,MTV在背投大电视里居然一遍遍回放《沅水神韵》,那是一批游客在跟着学唱。
“沅水湾湾悠悠地淌,淌过泸溪我的家乡……”
“您就是写《沅水神韵》的邓老师?这歌写得太美了,写出了我们泸溪的精彩和神韵。”
“它成县歌了,县里比赛全县唱;州里红歌它必唱;百人合唱、两百人伴唱夺过州里唯一的特等奖。”
“我们这里吧,茶客书友来了又去了,喜欢听、乐意学,再带到四面八方唱……”
茶馆的主人、两个很有情调的姐妹周明霞和周明明说起这歌,兴奋不已。
的确,《沅水神韵》是十年前,由他和当时的长沙市市长谭仲池合作的。“诗人市长”作词,军旅作曲家作曲,特为“2005首届中国泸溪椪柑节”量身定做的主题歌。张也温婉恬静的演唱把这歌唱活了、唱响了……其实这之前,他俩已成功合作过《我爱韶山杜鹃红》《湘江之歌》,再次创作《沅水神韵》,谭仲池挑邓东源是个“扎实人”,采风足迹踏遍全国,采风笔记都能记下12万多字,还是个作曲快手,对歌词讲究到苛刻程度,不是好词他不接。一旦好词到手,不吃饭、不睡觉都会一夜写就。当年,拿到《沅水神韵》歌词那天,邓东源就没过夜。算天作之合、一气呵成?不,后面的词、曲打磨,俩人依然是磨破了新鞋、走疼了双腿,一次次往泸溪走、往基层去……
此时,邓东源来不及听两姐妹的夸奖,关掉MTV,把楼下的“地花鼓”请上来仔细琢磨。接着,重量级郑敏、杜远忠来了。前者是国家级非遗项目州级传承人,后者是苗歌渔鼓传承人。上午听了他们的辰河高腔《目连救母》,那唱腔真是了得。像在戏院专注听一出戏,两音乐人认真听、轻声合,听到精彩处还吆喝声、掌声喊得天响,不时还拨弄手中正录音的手机和记录的笔。
同来的词作家肖正民,获过中国音乐“金钟奖”,《斑竹泪》《美丽凤凰》等脍炙人口的音乐作品出自他手。此时,他和邓东源共同分析、一起破译:“辰河高腔虽明显融进了湘剧高腔、花鼓戏元素。现在是清唱,若配以唢呐、鼓、弦等民间器乐,会更抑扬高亢,古朴悠长。”曲调探讨、五线谱记录,两人笔记本都记下满满一大张。
“十年前,我和仲池老师也是这样走进民间、钻进鲜活的文化土壤:苗家跳香、解放岩花灯、渔鼓说唱、辰河高腔、沅水遗风、团圆鼓舞,反复从吸取民间音乐来增减我们的词曲元素,才有后来的《沅水神韵》。这次来,相关音乐采风还真不少:赏地方戏、访民间艺人、听非遗专家传唱。尤其辰河高腔这‘东方戏剧活化石,瑰宝啊,我们得好好取精华、悟玄机。这民间,遍地黄金,到处是无价宝啊……”
一旁的泸溪县委宣传部部长向鸿雁感慨了:“十年前,您就挖走一大坨宝,但很快成百倍地还给了泸溪人民。如今,这里到处都透着你歌的‘神韵,随处可见从土地里刨出的好歌再回到这片土地,那是极好的养料,让更多的‘作物重新生根开花结果……”
“‘泸溪美,沅水长,世外桃园好风光,土村苗寨奔小康。这词句,就像唱的我这里。”周明霞抢过话,深情地说:政府支持,才有我们普通百姓的创业机遇。原来“青莲世第”是在政府“巧作古老文章、激活焕新古镇、利用一批古宅老院”的扶持下创业开办的。
乍看,周家俩姐妹属于把生命交给诗歌和下午茶的那类女孩,爱读书、讲情调、品韵味组合成她们的生命细节。可是,再看她们殚精竭虑设计布置“青莲世第”,听她们在艰难中成长的故事,恐怕你也会诧异:柔弱女子是如何撬动这座沉睡了百年的老宅?
“借资几百万,都说我玩大了,信心从哪来?告诉你,从政府的好政策来,从浦市历来的繁华来,从泸溪深厚的文化来,从我土生土长的乡情来……”于是,偌大一座古旧嘈杂的边城小镇,竟有了这座凡尘中的精神清凉地,红尘外的静心打坐台,承续了浦市曾经拥有的对精神的敬畏和对情怀的追寻。
这不正是“走得慢,活得静,文化养人,便是自然”的浦市人真实生活的写照?“今后,我们会把优秀的地方文化融进来,像今天请的地花鼓,后面唱坐堂戏、演目连戏等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文化都会进来。这里,是百姓的家园,也永远是艺术的乐园。”
“泸溪人对文化的觉醒正是创作精品艺术的肥沃土壤。”邓东源像在始终琢磨一个问题,不停地思索。“我突然发现,艺术在这里,已转化成政通人和、百姓安康的祥和之基。”
邓东源的话很快得以应证。
县政府门前的市政广场,一大片的大姐大妈在投入地跳广场舞,曲目居然又是《沅水神韵》。旁边,一个男同志嘴也跟着动,很显眼。他叫石泽华,做服装生意,经常带着孙子来玩。“您也会唱?”他有些羞涩地说:“会唱,但唱不好。好歌人人爱,高兴就跟着唱唱,开心就跟着哼哼。反正,这日子越来越好,幸福生活唱着过嘛。”
在这,我又知道了——
十年间,三届县委书记和全体干部职工都能唱《沅水神韵》;
十年间,无论是全县赛歌还是州里选拔,《沅水神韵》都能夺魁;
十年间,每年泸溪春晚,《沅水神韵》都把百姓情绪调到最嗨。
一首歌就这样深入人心,经久传唱。一唱,就是十年。
县文广新局的李玉梅局长说话了:“再看我们‘衙门县府是少有的没门槛、没围墙。门前广场,每天都是老百姓聚集的地方。地方小调、广场舞、舞剑练功,一片祥和……也有人问,不怕吵着你们办公?没有老百姓的热闹,楼里的‘公干们还不踏实呢。不能说,一首歌改变了县里的经济和文明,但一定能说天天唱着歌的老百姓是祥和安宁的,是快乐幸福的。《沅水神韵》催甜了椪柑、唱红了泸溪、唱暖了百姓的心。当然推动了全县政治、经济、文化的发展。它太给力了,这就是促进发展的真动力,这就是人民需要的好作品。”
邓东源突然恍然大悟:“对对,‘人民需要这概念好。我也曾疑惑多年:我是整天追求《又唱浏阳河》的大影响,还是扎扎实实走进人民的需要?像《沅水神韵》不走唱红全国的路子,却给泸溪这片土地带来实在的推力。艺术家在人民的需要中实现自身价值,在推动发展中付出有效劳动,这个方向可能——更对。”
再看这片土地,再看一山连一山的椪柑林,邓东源看出了新感觉:
一树挨一树的碰柑林,根,紧握在地下,叶,相拥在云里——这果树,只有深深扎进土壤,才能托起沉甸甸的丰收。
满天繁星般的果,笑脸,像火红的日子;肉质,如丰年的甘甜——这闪光吐蜜的一汁一滴,谁说不是春夏秋冬的厚实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