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隐”许麟庐

2016-05-30 14:50韩静霆
中国新时代 2016年4期
关键词:李苦禅艺术大师青藤

韩静霆

当代真正侍奉在艺术大师齐白石身边的磕头弟子,并得其真传真意的画家寥若晨星。

许麟庐和他的师兄李苦禅可称得上是凤毛麟角。

我的老师许麟庐先生生于蓬莱,长于津沽,居京少说六七十载,半世纪前便以“东城齐白石”名贯京华,在年近九旬高龄时专程赴烟台,回乡办个展,真个是充满了乡情乡意者。许老师极少办个展,常常是将其作品宝之于密室。我亲眼见他藏着一串钥匙,不是遇到知音,绝对听不见那钥匙响,也难以见到密室门动,箱笼开箧。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名士出山两鬓霜。叫我等后辈感叹唏嘘,汗颜双颊,叹服当代难得有此“大隐”,而“大隐”对家乡特别情有独钟。

说起来无论在怎样盛大的展览会上,许老先生的画作从来不会淹没在斑斓之间,都会一下子跳脱出凡俗,醒神而又养眼。他的画是一种真正内心情感的挥洒,才情的自然喷薄,绝无匠气。其墨色之响亮、运笔之泼辣、构图之天成,让人看一眼记一辈子。观许老师作画,绝对让人激动。他早年往往饮后纵歌,捉笔如舞剑,现在饮酒过敏,却依旧闻墨香而微醺,铺宣纸便神欢,执笔运腕,一如既往似大隐挥剑出得山门,白发飞扬如有仙气,两袖生风似得神助。那软毫在其腕下或刚或柔或立或侧,欢快地在宣纸上行走,笔毫啸嗷,宣纸沙沙应和,让人想到杜工部的句子“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当代真正侍奉在艺术大师齐白石身边的磕头弟子,并得其真传真意的画家寥若晨星。许老师和他的师兄李苦禅可称得上是凤毛麟角。他有一方图章曰“大匠之门”,不常用;他也很少对人张扬受业于齐氏门中的往事。偶尔我与许老师独处,他说到齐白石大师曾经让他买了鸽子送到府上,大师静观达悟的故事,还说到齐白石大师有时会默默地独坐,观察石板地上的霉斑漏痕,寻那些自然天成的笔意和墨趣。许老师胸中真有一部艺术大师齐白石的宝典,可惜他不记笔记,我等唯有从那画作的精神之中去体会与醒悟了。

许麟庐先生虽号称“东城白石”,画虾、蟹、蝶、鸟可至乱真,甚至还曾得“密笈”。许老师演示齐氏笔法时就对我说过,“他们(指只知齐白石画艺皮毛的人)糊涂一辈子。”但他并不到此伫足,时刻遵循齐白石“学我者生,似我者死”的教诲,另辟蹊径。许先生鉴赏和品评书画时,将石涛、八大、青藤如数家珍。依我拙见,许老师笔意融汇众家长,直追青藤。一日,某公在老师画室借着酒劲,将斗笔蘸饱了墨,像使炊帚一样在纸上弄出了漆黑一团后之后,傻眼了。许老师淡淡一笑,提笔而上,一挥而就,一丛丛俯仰多情的兰叶,高雅含睇的兰花,在他腕底迅速滋生。笔笔中锋,点画行草,潇洒飘逸,不拘一格,真有青藤再世之感。再看那老大的墨块,竟因兰花的生机而获得生命,成了幽谷奇石。

许麟庐先生在我等后辈心中,是画坛巨擘,又是人生老师。他若不经些疾风苦雨,实在也难得齐氏精髓和青藤真意。当年,他得到3台面粉机为家产,却将那机器连同面粉,全画光了。据说他与李苦禅常常通宵泼墨,画到暴雨倾盆,再看晾晒的麦子全泡了汤;他还开过一家名闻遐迩的和平画店,高价买进穷画师的作品,低价“送”了酷爱艺术的众生,最后画店合盘赠予美协了事。文革期间,许麟庐在湖北干校放鸭、养牛,“浪迹”于田垅溪头,竟融于造化,取之造化,画出了世人称善的新作“荷花鳜鱼”,笔意更加白石,更加青藤,破大匠之门而出,刻一方闲章曰“不处网罟之水”。

许老师生于人间仙境蓬莱,自称渤海许麟庐,胸怀尽是天风海韵。在过去的岁月中,东城芝麻胡同许家,成为钱瘦铁、黄永玉等画家常去的地方。我等后人,有幸在老师这里见到无数鸿儒及京剧名家。老师曾给了我一方图章,是河南王少石刻的“洒落不羁”,我如获至宝,因为我知道,许麟庐老师命我循此而升华,此要终生同抱残守缺、同平庸斗争。

许麟庐先生甲申年在烟台画展时,后生难得一睹“大隐”风采,感慨和感动之间,不禁快吟数行,当时作为画展前言,今日权作此文结尾,以表学生痛失良师之心情。

白眉许郎蓬莱生,身与笔墨歃血盟。

白石门下聆妙谛,青藤身后追青藤。

为伊憔悴终不悔,画旅欲登观日峰。

日弗贡宣数十匹,夜翻墨瓮浪排空。

残毫堆山走驼队,砚田水满万船轻。

真佛须经九九难,历尽劫磨心通灵。

疾风难折逆风骨,出水风荷立蜻蜓。

先生见墨如嗜酒,挥毫落纸狂飚生。

椽笔有神真剑舞,泼墨如瀑惊蛟龙。

中锋千钧裂山崖,狂草一扫走雷霆。

宣纸犹似无弦琴,金声玉振入丹青。

菊竹兰梅来叙旧,花鸟鱼虫唱道情。

青春年少八十九,大隐出山步履轻。

烟台盛会展画卷,翰墨香处动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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