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的“经济紧急状态”委内瑞拉在崩塌

2016-05-30 16:41艾兰
看天下 2016年14期
关键词:加拉加斯查韦斯马杜罗

“我们本该在每周的特定一天能买到基本粮食的,具体哪天根据身份证号码末位数字而定,但通常情况下是,我需要的商品都没有。我已经四五个月没有买到牛奶、糖和玉米粉了。”

委内瑞拉正经历一场来势凶猛的“暴风雨”。

“我们正式宣布,5月,是委内瑞拉开始出现大范围饥荒的月份,”委内瑞拉社会分析档案中心负责人梅扎称,5月的物资短缺和通货膨胀是迄今为止最严重的时候,“在3月,食物价格较去年同期增长582.9%,基础商品的匮乏水平仍高达41.37%。”4月底,委内瑞拉食品商会预警该国仅剩15天的食物库存。

在1月宣布委内瑞拉进入“经济紧急状态”后,5月中旬,该国总统马杜罗宣布延长紧急状态的时限,他抨击美国“阴谋对抗委内瑞拉”,并在当月下旬在全国各州举行大型军演,来震慑可能的“外部威胁”。

委内瑞拉国内,缺水、缺电、缺食物、缺药材……人们生活已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们很饿”

“这是一个令人痛心的现实,”5月初,委内瑞拉首都加拉加斯辖内的查考市长拉蒙·穆沙舒在社交网站Twitter上写道,加拉加斯街头,人们不得不“捕食猫、狗、鸽子”等动物来充饥,“这不是开玩笑”。流浪狗消失不见,人们会在主要的广场逮鸽子。甚至,有人会捡拾地上的蔬菜和垃圾中的食物。

5月1日,周末,6名委内瑞拉军方官员被捕,不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们偷盗几只羊来填饱肚子,原因是,他们所在的军事基地已经没有食物。

在这之前几周,该国就已经发生多起抢劫购物中心、超市、药店、快餐车的事件,人们嘴里喊着:“我们很饿。”

在部分物资短缺水平高达70%的背景下,很多委内瑞拉人走上犯罪之路。打劫北部城市马凯拉超市的有5000人左右,他们掳走面粉、鸡肉,甚至内裤等等,骚乱最后造成2人死亡。

“我们本该在每周的特定一天能买到基本粮食的,具体哪天根据身份证号码末位数字而定,但通常情况下是,我需要的商品都没有。”来自加拉加斯的60岁翻译克里斯蒂娜说,“我已经四五个月没有买到牛奶、糖和玉米粉了。”

据《纽约时报》报道,曾经,在加拉加斯的一个街区,为餐厅配送牛奶的商贩会将剩下的牛奶售卖给这里的老人,他们的队伍会在天未亮时就排起。最近,商贩出现的频率变少,排队几个小时等候的人们最后只好两手空空失望地散去。

不过,一位在美容院工作的妇女还是决定早起加入这样的队伍,以期买到牛奶。按照政府规定,她每周五可以去超市买基本商品,但她放弃了,部分原因是她周五还要上班,还有一个原因是害怕持枪的抢劫者,这些人专门等着成功买到物品的顾客下手。

超市员工承认,物资供应到超市的速度大不如前,并且,注册到国家系统的超市不允许向同一位顾客出售其15天内购买过的物品。

加之通胀率高——去年底,委内瑞拉的通胀率超过180%,今年4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计,该国今年的通胀率会增加481%,明年会达到惊人的1642%——这意味着,今天不买,明天可能就是另外一个价钱了。这都让超市门口总是排起长龙,有的人还会为赚点“外快”卖掉自己购买商品的资格。

买不到所需物品的居民很多不得不出高价到黑市换取生活物资。被称为“切叶蚁”的黑市购买大军会老早出现在加拉加斯各大商店外,他们和其他委内瑞拉人一样,排队等着购买基本生活商品,只是他们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出于利益。严重的短缺意味着他们能将物品转手卖出数倍于购买时的价格,在网络上转卖商品者则被政府称为“切叶蚁2.0版”。

除饮食外,基本生活用品也是短缺的,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卫生纸。一位企业主曾利用黑市解一时之急,但最终却面临牢狱之灾。

一年前,这位企业主就开始犯难,工厂联合会坚持要求其执行一项协议,即工厂的卫生间里要卫生纸不断供。这样,“一纸难求”时,工厂还要为数百工人提供卫生纸,而且工人还会把纸偷走。无奈之下,企业主只好到黑市购买,以履行协议——否则,工厂会面临持久的罢工,进而被政府没收。

然而,当卫生纸送到工厂之后不久,秘密警察便开始介入,他们收缴了卫生纸,并称企业主囤积居奇,指控他和三名高管。

“像回到19世纪”

物资极度短缺中,有一项尤为致命——很多医院长期缺药、缺电供医疗设备运转,甚至没有手套、香皂等。

“婴儿死亡已成日常。”在首都医院工作的外科医生卡梅霍说,委内瑞拉医院系统的瘫痪。经济危机引发公共卫生事件,不知多少人受此牵连。

政府报告称,去年,公立医院儿童死亡率从2012年的0.02%上升到2%,同期,刚生产的母亲死亡率增加5倍。

当停电让产房里的呼吸机无法使用时,医生不得不手动数个小时为虚弱婴儿的肺里送入空气。坐落于山城的安第斯医院大学,为他们提供水源的水泵因老化而坏掉,数月没有修好,他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水源来清洗手术台上的血迹,准备手术的医生要用瓶装苏打水洗手。

“这就像回到了19世纪,”外科医生皮诺如是说。

在加勒比海港口城镇,两名早产婴儿死在去医院的路上,原因是救护车上没有氧气罐。医院里的X光设备等早就坏掉,没有床的情况下,一些病人就躺在地上,血液流淌出来。《纽约时报》称,在这个没有战争的国家,医院却如同战地医院。

在不能正常运转的医院中,巴塞隆那的路易斯拉塞蒂医院可谓最臭名昭著的一家。当21岁的卡斯蒂洛来看急诊需要输血时,血液断供,又遇上政府因省电而创造的假期——血库只在工作日接收献血,卡斯蒂洛在当晚去世。他去世前几天,在医院的9楼,有7名婴儿夭折。育婴室里满是破损的婴儿保育器,其中一个玻璃已碎,红、黄、蓝色电线胡乱悬着。“请勿使用,机器故障。”提示日期显示的是去年11月。

4月,该院负责人马丁内斯被捕,当地媒体报道称,他偷走本该投放在医院的器械及127瓶药物。

政治斗争也让这些危机升级。

在推动弹劾马杜罗公投的努力中,占据国会多数席位的反对派已收集一百多万选民的签字,不过弹劾公投的进程遭到政府坚决反对——若想继续议程,此次签字形成的民意申请需经过全国选举委员会审核,并收集400万人支持公投签字,之后方可举行针对马杜罗去留的公投;同时,反对派也拒绝执行政府的紧急状态令,双方在争执中相互指责、各不相让。

今年1月,反对派宣称委内瑞拉出现人道危机,并于5月通过法律允许委内瑞拉接受国际援助,以扶持医疗系统。但马杜罗在电视讲话中予以拒绝,称那是对其能力的低估、是试图让医院私有化。

“破坏者,寄生虫”?

当人们死于缺少并不昂贵的药物之时,政府每年花着数千万支持一位赛车手留在一级方程式的赛场上。

每年,国有的委内瑞拉石油公司会为本国选手马尔多纳多身上花费4500万美元,以便让其驾着带有该石油公司Logo的车子出现在赛场上。马尔多纳多总是在比赛中撞坏车,由此得到绰号“撞车神”。今年,因为受国际油价下跌影响,石油公司出不起赞助费,他不得不离开F1赛场。

不仅如此,石油储量超过沙特阿拉伯的委内瑞拉对石油出口严重依赖,石油危机也引发了国内的危机。

查韦斯执掌委内瑞拉时期,靠着石油出口赚得的资金,查韦斯用来增加住房项目及对贫民窟的医疗建设,初步减少贫困,一定程度上缓解不平等现象,虽有通胀,但经济呈增长趋势。查韦斯于2013年去世,同期,油价开始下跌,委内瑞拉逐渐失去储备美元的最佳途径。产量低下的国有企业和农业不足以支撑3千万人口的衣食住行。近期,干旱让该国的水位处于警戒水平,发电能力不足,断电现象从一个地区频发演变到全国范围。

马杜罗还指责在黑市上获取暴力者及反对派:“破坏者,寄生虫,真是够了。”反对派则抨击马杜罗是在推脱责任。

经济学家贝利斯称:“政府控制着经济,要指责就该指责他们。长期的管理不善导致通货膨胀和物资短缺,压制着委内瑞拉企业的生产能力。”

“到处都是杀人犯”

● 艾兰 / 编译

据独立机构暴力观察的统计,在委内瑞拉,过去每100个谋杀案,警方会逮捕118个嫌犯,而现在,这个数字降为8个。

去年,26.8万被控抢劫、谋杀等罪的人中,只有2.7万人获刑。

在加拉加斯的贝略蒙特停尸间,死亡的气味散发到街道上,路边,几十个人在等待着为亲人收尸。这个停尸间供整个首都使用。

因为停电,空调系统形同虚设,恶臭味极浓,而且,几乎每隔半小时,就有救护车运来新的尸体,大部分都是他杀受害者。

“暴力现象越来越严重,到处都是杀人犯。”51岁的音乐人约瑟坐在停尸间外等候认领堂兄弟的尸体。在一个抢劫案中,后者在开出租车时被枪手打死。“街上很危险,我们很多人晚上都不出门,对自己宵禁。”

对于委内瑞拉具体有多少人被杀害,各有说法。政府称,去年在委内瑞拉有近1.8万起谋杀案,而委内瑞拉暴力观察称有近2.8万起。不管怎样,所有数据源都证明数字是上升的。暴力观察的社会学家布里赛诺称:“此中有对体系和社会规则的破坏。警察知道一些武装团体是他们碰不得的。”

在诸多暴力团伙中,贩毒团伙是其中一种。与墨西哥的大毒枭不同的是,加拉加斯的团伙都是由几十人组成,只控制一些街区,不过他们拥有手榴弹、步枪、反坦克枪支等武器。

据《时代》周刊报道,化名戈丘的贩毒团队头目自15岁就成为帮派成员,在经历经济危机之时,他也要和其他敌对团伙斗争,“总是有很疯狂的人想要杀我、夺我的地盘,因此,我们需要枪支保护自己,监视来到这一区域的任何人。”

戈丘会从哥伦比亚人那里购买可卡因来卖,有时,委内瑞拉会成为哥伦比亚毒贩到美国和欧洲的中转路径,后者有时会与委内瑞拉官方合作。今年2月,就有委内瑞拉一位军官被捕,他携带着503公斤的可卡因。更富争议的是,去年11月,马杜罗的继子在海地和美国的联合行动中因涉嫌走私毒品被捕。

在几英里外的另外一个贫穷地区,有另一种帮派的存在。化名西恩富戈斯的帮派头目承认他们会进行谋杀,不过他声称杀害的是售卖毒品、在这里行窃之人,“我们可是那些鼠辈的噩梦。”

西恩富戈斯一直以来都支持查韦斯,在1992年他是一位伞兵,加入到查韦斯的政变中。当查韦斯的支持者组建武装组织——被称为集体——的时候,政府对他们很大程度是容忍态度,很少对他们实施突袭或缴械。西恩富戈斯称,委内瑞拉有8000个左右这样的组织,大部分在加拉加斯。

他们会向当地的企业收取“保护费”,“他们很高兴这样,警察不能给他们想要的太平。”西恩富戈斯说。

在诸多街头巷尾的暴力中,警方力争控制。在冲突多发的佩塔瑞贫民窟,夜晚,米兰达州穿着防弹衣的警察开着摩托车巡逻着。当帮派成员使用大口径的枪支时,警察穿的防弹衣几乎不能为他们提供安全保护。

“你要相信上帝,自己能平安回家。”夜间指挥官纳瓦说,“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

人权组织称,去年,在委内瑞拉,有三百多警察被杀害。不过,警方也行杀害之事,暴力观察估计,去年,警察约杀害3800人。

参与政府警务改革的学者岗扎雷斯认同有不少警方杀戮的现象,他说:“政府提出对警务做出改变,但往往不得落实,警察仍然带着偏见,对穷人使用更为暴力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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