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顾一鸣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顺着弯弯曲曲的小巷涌进了整个小镇。绯红的云霞下,小镇被淡淡的炊烟簇拥着,仙境一般在阳光、炊烟调和成的朦胧的橙色中静静摇晃。此时,镇东的一座大院里传出窦娥悠悠的哭诉声。
镇上的人们早已习惯了每天黄昏时分沉浸在亦欢的吟唱中。不论寒暑,亦欢都要在院子里练上一两个时辰,清脆的嗓音在夕阳中荡漾,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好渗透在这黄昏时分特有的安逸的氛围里。大院子里的人则更是欢喜。院子里,一树梧桐叶作了帘幕,亦欢便在那棵梧桐下舞起了身姿。院子里的人没见过什么名角,只觉得梅兰芳在世也不过这般模样。
亦欢模样生得俊,天生一副好嗓子。父亲在镇上的文化站工作,一副老戏骨也传给了她。文化站的老前辈们都是父亲的老朋友,对亦欢更是关照有加。这座江南小镇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可毕竟深受吴越文化的熏陶,从这里走出的人都会咿咿呀呀,哼上两句吴侬软语的戏文。文化站的老戏骨们更是个中行家,他们相中了亦欢这块璞玉,于是便不遗余力,好生雕琢——就盼着这儿的戏曲文化能有个传人。
亦欢没有让他们失望。她的血液里流淌的仿佛都是戏剧。因为热爱,京豫粤锡淮,各地的戏曲她都不生疏。春日雨霁的午后,空气中便荡漾着“你挑水来,我浇园”,桐叶也会为之轻扬;夏日闷热的傍晚,女状元的诉词总会带给行人一丝清凉;秋天如血的残阳下,窦娥的一腔怨怼字字啼血,会让伤感之人倚栏垂泪;冬日黄昏,那支《小拜年》捎来的不止是春的讯息……
戏曲早已长进了亦欢的生命,就像她的声音也长进了这座小镇的体格。
可是镇子毕竟是一片小天地,院子里老人的子女大多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开始了崭新的生活。江南的水土留不住他们,他们钻进了大城市的角角落落,自以为光耀了门楣。只有亦欢,却依然不离小镇半步。渐渐地,小镇上的闲话便飘了起来。当第一次无意听到院子里的人说自己“不务正业,不求上进”,亦欢关起门藏在家中啜泣,几天没有开嗓。自己的努力换来的是不被认可的滋味,像是鸟儿折断了翅膀,她一下子失却了前进的动力。
而火候终究是到了。父亲请省城的朋友带着专家踏上了这片土地。亦欢甫一开嗓,他们便惊为天人……
于是,在一个寂静淡漠的秋日的黄昏,院子里的人们打开屋门——再没有天籁般的戏文传入,只有院子里的梧桐偶尔坠下一两片黄页,发出窸窸窣窣的寂寞的叹息。
不久,人们在电视上看到了演出成功轰动省城的亦欢。同时,他们也终于发现:缺少了亦欢的唱腔滋润的生活似乎少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