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
记不清那回她是不是最后一次来。也弄不懂为何来了,不坐在最显眼的地方。
今晚来星巴克,我也是为了她,才选择这个孤零零的座位的。
第一次来咖啡馆,那是女孩子心气最高的时候。刚刚完成硕士研究生毕业论文。说是校花有点过誉,作为一对姐妹花,却是班上男生公认的。我们的个头都是 1米65,相貌即便不出众,身材也是十分迷人的。
两人在一起,最后一次喝咖啡。我是首次昭君出塞。我们俩玩起硬币游戏,凭着正反两面,就各自选定了自己的单于或可汗。我们不是和亲或赐婚的替罪羊,而是相亲和征婚的主人公。
她说毕业证书只证明你有点文化知识而已,别的什么也证明不了。而结婚证书却不仅能证明你有老公,还能证明你有房、有车、有好多动产和不动产。还说不定干的好不如嫁的好呢。我可没有她想的那么英明决断,反正工作要找,男人也是要找的。
在我的想象中,方菲也正步子匆忙,夹杂人流之中,表情凌厉而严肃。三星手机、英纳格情侣表和 Lv女士斜挎袖珍小包,出门没有这名牌三件套,她是绝然不会上路的。
她挤上公交,哪怕站着、晃着和晕着,她也不会在乎。下车还要受委屈,走一段步行街。她做事还靠谱,现在早不属打车一族。
与那次相比,这回可不是“气象”万千,而是万千“气象”了。我说的“气象”是指她的处境。你光说人家,你自己如何呢?要说我的“气象”嘛,可以用彩票和股票来形容。我是个运气不错的女人,买彩票中了大奖、炒股票入了牛市。
我的公公就是彩票大奖,我的丈夫就是牛市股票。
我有稳定的婚姻和美满的家庭,也有强大的经济基础。我生来只谈婚姻,不论爱情。爱情是抽象的,飘渺的,全凭男女的感觉而定。我可以制造爱情,就像制造神话一样。我生性浪漫,怕鬼而又喜欢闹鬼,无论与什么样的男人在一起,我都不缺少罗曼蒂克的激情。
一家人把我当作稀有珍禽,说我是落在他们家的一只金凤凰。现时王谢堂前燕,飞出寻常百姓家。他家三世为官,却无一代读书人。我嫁给这样人家的子弟,就像鱼玄机那样,可能不曾真正对一个人动情。即便心里喜欢上那个男人,嘴上也绝不会说爱他。
今晚方菲约我到星巴克,不知她出了什么岔子。我问她有事吗?她也不作答,只是不咸不淡地说见面就知道了。我想这也是她的行事风格,哪怕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她也不会像一般女孩子那样惊惊咋咋。
她的丈夫在一家晚报供职,上班时间太长。三天两白一黑,或三天两黑一白,白班、夜班轮流转,没有休息日。遇上外国首脑来访、××杯足球大赛,或是什么歌星演唱会,还要加班加点,直累得他眼前苍蝇飞,耳中蚊子鸣,白天也咳、晚上也咳,连吐两次血了。孩子要上幼儿园了吗?不对,她的宝贝比我家的大两月,也只有两岁半啊!想找一份体面的工作?不对,我说错
了,不是体面而是收入高。对方菲来说,眼下最有意义的就是钱。至于说与她学的电子专业,对不对口那也无关紧要。研究生刚毕业那阵子,她还不是给人家卖电磁炉、电饭煲嘛。
想想人啊人,真是命!我和方菲,都属于那种成绩好,长相又漂亮的女生,这在大学里可并不多见,研究生里更是羚羊挂角,无迹可求。她和我同年同岁,同一个班,研究生也是同一个专业。她长的很俊,我不是说我丑到哪里去。只不过我的皮子比她略微粗一点、肤色也稍带黑一点。她的皮子又白又嫩,风一吹,准能吹出道小口子来。另外呢,我是单眼圈,她有双眼皮。其他方面的条件还是不相上下的。要谈学习成绩,她比我还好,硕士毕业时,我的英语才考六级,她的英语水准竟过专业八级。
我是结过婚才去考国家公务员的,幸好笔试通过了,也就算入了围。接下来,面试过后就是公公的事了,他只让秘书拨了个电话就搞定。还说要让我挑个好单位、选个好岗位。我可不那么贪心,能让我学的专业用上点皮毛就行了。我当不了自己的家,可谁也当不了,这个家只有婆婆来当。她把我放进市公安局户籍科,当一名户籍管理员,说风不打头、雨不打脸,还说有分管刑侦、治安和缉毒的公公在上,全省公安系统内部,哪个对我这儿媳妇不是另眼相看。
然而这不同的婚姻,却是由方菲手中的一枚硬币决定的。这样说起来,不免让人感到蹊跷。
那天下午,毕业典礼在学校礼堂举行。我和方菲头上戴着硕士帽,真有点楚大夫那样的峨冠博带。我们聚在校牌前面,合影留念。有集体相,也有三五成群分开拍的,还有两个人的私密照,那是恋人们的事。照也照了,拍也拍了,茄子也茄子了,成与不成还要看你各人的造化。
男生集中起来,选座假山和人工湖做背景。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从左到右四人;再从右向左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前后四人皆齐头并立。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五、第六、第七、第八两排共八人,肩背交错。前四人、后四人;左四人、右四人一律举头侧目,作仰天长啸状。八座雕塑都给人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我们女生无法欣赏,也感动不起来。相见时难别亦难,文凭无力百事惨。想到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哪还能去庇护和佑助男生呢?
照相过后,我和方菲告别了男生和女生,两人打车一路来到了宁夏路,在星巴克门前停下来,很需要好好放松一下心情。方菲抢先付了车费,“嘭”地一声摔上车门,像位骄傲的公主,一个劲地责怪我,恨不得将我从座位上拉下来。
“速度这么慢,谁家老板能聘你?哪个男人会看上你?”
“说不上,我能遇到慢郎中呢!”
“我宁嫁初一,也不嫁十五。”
“你放心,我不会与你抢的。”
“你抢,也不一定抢得过我。”
转过咖啡店的旋转门,座位没选好,身子还没落定,她就打了个响亮的榧指,嘴里还吆喝一声“哈罗!”应声跑过来一个身材高挑的服务生,她手指菜单对他说,送两杯意式咖啡!还对我叨叨咕咕,说这种咖啡,是摩卡浆浓缩咖啡和牛奶的组合。巧克力的味道压过咖啡香和奶香,上面还有一层奶泡。她也告诉我,她瞒着我来过好几次。我也知道,她是与外班一个男生来的,外号叫“花花公子”的。她说她在苦闷中,在乏味中,也就是在没劲中,用 22岁的处女宝换来的咖啡,自然喝起来很在行,但也有股说不出的味儿。
墙上挂着“赫姆勒”星象钟的复制品,时针指向 7点,分针指向 15了,离方菲与我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至于钟上显示的星期、月份和月相,我也懒得顾及了。
正阳街正处于闹市区,几条商业街交汇到这里,人流、车流如星河,路上的车辆经常被堵,慢得像蜗牛,你要一步一步往前挪。
刚要毕业还没毕业那阵子,我们走进星巴克,要去就去“头等舱”。那里布置得最敞亮而又最简约,每张桌子上的插花皆不一样,如九重葛、西番莲、金银花、柠檬和茉莉等,与各种年龄、不同装束以及教养大相径庭的人士正好相配。方菲更会与我抢镜头,她总要将胸口冲着大门,脸朝大街,像一只态度认真的波斯猫,睁着一只蓝眼,闭着一只黄眼,看不懂忙碌的人们,还要试图引起人的注意,但却在不经意的坚持中忘了对方,也忘了自己。
相邻的有张桌子,正巧来了两位男士,年纪也差不多大,都是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一高一矮、一瘦一胖。就像唐吉诃德和桑科·潘扎主仆二人。个头矮的又白又胖,好像营养过剩;高个子长得又黑又瘦,从穿戴上露出好像又有钱、家境又好的神气来。
方菲朝我挤了挤眼睛,做出个鬼脸子。她引得那两个男人好奇地调过脸来。两个女孩高高的身材,看上去一定又有凹凸感,表情也很调皮。再加上方菲做出风情万种,男孩子早被我门深深地吸引住了。
她露出牙齿的三分之一雪白 ,神秘地从裙袋里摸出一枚硬币,将它“啪”地一下惯在桌子中央 ,也就在那瓶西番莲淡红色的插花下面:
“正面代表我,背面代表你。”
“好,我听你的。”
“高个的属正面,矮个的属背面。我在上,你在下!”
“那高的是你的,那矮的算我的。”
“嘿嘿,你没自信了?不过,咱得事先讲好,一旦决出,不许反悔!”
“小姐,遵命!”
她手一扬,将硬币直上直下抛出去,等到它翻了个身落下来时,一伸手,不远不近,不高不低,稳稳当当接住了。她将胳膊平放在桌子上 ,手臂伸直,手心向上,摊开了五指。命运之神向我们招手了,与我事前预想的结果竟然不谋而合。恰好是正面 1元朝上,背面菊花朝下。根据约定 ,她如愿以偿了,高个子的属她,矮个子的归我了。硬币两面都可以翻,随便哪一面都值一样的价。但由这同值的两面决定的婚姻却是不等价的。
“你还玩吗?”
“玩,玩到底,我不后悔!”
方菲挺得有点太过,胸口向前突出来,就像成熟的果子伸出枝条,对着两个男人发出友好的信号。她眼睫毛向上一挑、手臂往后一拢,那手势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意思是大家在一起共同干一杯如何?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起身,朝我们微微带笑,一起举杯向我俩发出邀请。
矮个男人可真有主见,他一个简单的手势,就将服务生叫过来了,一瓶解百纳张裕,还有四只高脚杯子。没等服务生将酒全部倒好,方菲跑到邻桌,第一个端起酒杯,撞向那高个子男人的怀里,还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的脸仔细端瞧。对矮个子呢,只轻轻碰了一下杯口,连眼皮子也不抬。我心里有点作恼,但又说不出口。
男人不懂小女子在玩什么把戏,就知道陪两位出色的女人喝酒也很光彩。我俩只是按照硬币的规则,再进行下一步的游戏。我对矮个子家庭情况关注较多,而方菲却对高个子男人的感情投入太大。饮酒中间,自然分成两派,也就结成两对子,看起来也很般配。如果没有游戏在先的话,结局也可能是这样的。
两瓶干红喝完了,男女阵营也都分别亮了相。方菲自报家门,说她是某大学电子专业研究生,并代我也作了介绍。那高个的与方菲的爱说差不多,除报出自己的大名叫伊刚强外,还说矮个子叫李勇,在华夏银行工作。我听了心里好发笑,就这般揽人疼的模样,还叫李勇那!哪有什么勇气可言呢?个头矮矮的,一脸稚气未退,说话怕把人吓着似的,像十几岁的少年那样腼腆,再配上一张娃娃脸,简直就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屁孩。
那高个的男人说,他是李勇小学和初中同学,两人又是街访邻居。他说他初中毕业,一直从县城考到市区,再从市区考进省城,大学中文系毕业,在一家新闻单位供职。他还笑话李勇说,单小学就读了 8年,初二读了两年没读到底,他父亲托人介绍进县职中读了三个月,搞一张职高的文凭去参军。义务兵役制两年期满,退伍后,正好赶上他父亲从县城调到省里,官升的很快、也很大。他父亲又通过关系让他进了这家银行,一年不到,他就被提升为行里的办公室主任。高个子在炫耀自己的同时,还帮李勇吹嘘说:“今晚所有的酒水和饮料,包括其他开销,我们李主任大笔一挥,到吧台签个字就对头了。”
我发现情况不对,李勇并没有按照老乡的意思去做。伊刚强一再怂恿,强调要为两个男人挣个面子回去。可姓李的那小子还是从七匹狼双面夹克的兜里掏出皮夹子,拿出一沓子钞票来兑了账。
方菲没到店里来,我也不能干坐着,空占一个位置,这是咖啡店最忌讳的事情。我要了一杯冰镇柠檬奶茶,平素就喜爱酸中带甜的味道,更喜欢用吸管子来细吸,慢慢品味。
表面上是感情不和,骨子里是经济上的困扰。他们离婚好几个月了。二十大几的年纪,结婚又离婚,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方菲早过了那种纯真的年龄,也早已失去了贞操,再与男人结婚时,不管对方是否童子身,我总觉有无异于通奸的感觉。
我似乎也想到了,方菲自己没工作,还把女儿留在身边,但留给身体有病的伊刚强也不合适。婚前伊刚强也没有能力买房子,他父母自己花钱买了养老保险,是在县城一家镇办企业双双下岗的,根本拿不出一个子儿来支持他。方菲家在农村,弟弟还要念大学,大人哪里能凑出钱来买房呢?她倒好,还要讲排场,一出手就租了个两室一厅,每月水电费不在其内,单单房租就要1200元。
之前,我与李勇商量妥了,准备让她带着女儿暂住到我家。我们的房子很宽大,面积 150平米,复式结构,上下共有五室、两厅,两厨带三卫。住宅楼坐落在省城的一个著名小区里。市民们都称我们的住宅楼叫干部楼。这套住房本属于我公公的名下,但房产证上却写明丈夫和我为共有人。
全家的宝贝疙瘩,我们的儿子宝来,一生下来我们就管不着了。好像我的任务就是生蛋,蛋一生也就没我的事。小宝来在省妇幼保健院的七天里,小嘴也没碰过我的奶头。一出院,这种吃奶的权利,更被我婆婆,也就是宝来的奶奶给横刀夺爱了。婆婆说,小张婕啊,我知道,你那奶水稀少,又是清水奶,没什么营养。我这里有国家级营养师的配方,钙、锌、铁、碘,哪种元素也不缺,维生素A、B1、B2和 C、样样俱全。我每天按配方奶给宝来进食,营养绝对跟得上。再说,你们年轻人不都爱美嘛,不喂奶乳房也不下垂,保持漂亮的体形该有多好!
喝完柠檬奶茶,我再也坐不住了。脑海里在不停地翻腾:“方菲来不来?我还等不等她?”
我赶忙拨通她的电话,却传来毫无情调的声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一幅恐怖的画面呈现在我的眼前,在康乐桥下面,柳丝拂着堤岸,那深不见底又黄又绿的水中,浮起一具女尸,背朝上,脸朝下,牛仔裤扒住臀部,经水一泡,更见膨胀欲裂。水面漂起一绺黑发,几条小银鱼穿梭其间,还时不时冒出一串串水泡。
这可怕的景象,让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但冷静下来,又立刻被我推翻了。方菲尽管恨伊刚强,对婚姻不满,但她还是非常疼爱她女儿伊丽的,她像对待小公主一样爱她。但是不行啊,用我家公公的口吻说,她是有自杀前科的呀。
那是她与伊刚强结婚不久,两人曾为租房的事吵闹不休。她说单式套来个人连屁股也转不开,他说两室一厅房租太贵承受不了。吵着、骂着,连自己也觉得难听,不如人衔枚、马解铃,悄悄动起手来。方菲将饭碗砸到男人的脑门上,伊刚强一嘴巴掴到女人的眼窝里,结果,鼓泡的鼓泡,瘀青的瘀青,两人脸上双双挂了彩。她趁男人上班走后,将女儿送给楼下的宋大妈照看,自己穿戴整齐,门窗关得严严实实,一丝缝儿也不透,拧开煤气管的阀门,静静地躺在床上等死。这事恰好又被闻到煤气味的宋大妈发觉,报警后,撬锁破门,送她上医院抢救,才把一条小命给捡回来。不过,打那以后,方菲她就落下神经衰弱和精神异常的后遗症。
我也想给我公公打个电话,告给他,说是方菲失踪了,让他派几名巡警去江边找一找,或者启动什么应急预案。但现在情况不明,假如公公真的派人去找,方菲自己又跑回来了,那又该怎么交代?虽说这不完全是私事,但也不能随便浪费公共资源。同时,我也不想破坏我在公公和婆婆心目中的美好形象。
公公喜欢我,婆婆疼爱我,他们经常带我出去吃饭,无论是应酬的饭局,还是自家掏钱的消费,我都不愿出席。我这个人天生怕麻烦,是毛病也罢,是秉性也好,但我还是个很随和的女人。不去吧,怕公公、婆婆不高兴,去吧,倒也不是为了听那些好听的话:什么人家小张是女硕士,漂亮啦,有气质啦!这些我倒并不在乎,而非常在意公婆的心情。我想我们做晚辈的孝顺一点、乖巧一点,只要讨得老的们欢心,钱袋子永远会向你倾斜。什么信用卡、银联卡、贵宾卡、优惠卡、会员卡、积分卡、储值卡、商务卡、健身卡、美容卡,还有沃尔玛、美廉美以及家乐福等各大超市的购物卡,就像桥牌一样摊在桌子上,任你选、任你拿。完全可以保证我过上那种“喜刷刷、喜刷刷”的卡生活。反正,老的们替我们考虑一切、安排一切,说得难听一点,就差李勇和我的墓地没有选好,别的应有尽有,这辈子不用为什么发愁了。再加上小姑子是嫁给一位副省长的公子的,两人都在国家部委工作,不少外省的人还跑到北京去找他们办事。所以,我们家储藏室里的土特产,天南海北的奇货可居。什么天津的小站稻,南京的桂花鸭,海南的文昌鸡,北京的大鸭梨等等,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我又一次拨打方菲的手机,还是那句没有生气的话:对不起,你刚才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怎么办?怎么办呢?自鸣钟已敲过十点。它那很有韵律的滴答声,给我带来更多的紧张,钟的自鸣声及钟摆的摆动,再一次有力地提醒了我。我是否等下去?还是跑回家再说?在这里等和回家等,有什么区别吗?有的,那太不一般了。你说你没在家里等,你到底来过没有?谁又
来证明你有没有诚意呢?
为了打发时间,我要了一杯珍珠奶茶,那小粉圆的口感很特殊,一口咬上去,筋筋道道的很好受。这次不要冰镇的,要恒温的。如果再喝一杯凉的,胃就该受不了了。
我将一小匙小粉圆,也就那么两只,送进嘴里去,一头嚼,一头想:“方菲到底会不会来?”
我想起来我和老公也不是没替他们俩的处境考虑过的呀。两口子曾经认认真真商量过几回:
我说:“借一笔钱给他门作为启动资金,或者作为股份投入。”
老公说:“伊刚强说他没有经商的头脑,干不了什么公司。”
我说:“帮方菲开个酒吧怎么样?”
老公说:“她说她不习惯伺候人,也就是不做那种事。”
我说;“我们又不能平白无故送钱给他们。”
老公说:“是啊,就是送出去,他们以什么名义来接收呢?”
我说:“总不能说是我们的施舍吧?说是我们在做慈善吧?”
老公说:“更何况,他们自尊心比谁都强,爱面子如命呢。”
“该怎么办呢?”我正在想得头疼的时候,丈夫也开辆车子,跑来接我了。我替他要了一杯咖啡,让他坐在我的对面陪着我喝奶茶。
望望他脸上没有酒意,跟我说话时鼻子也没发囔。他喜欢大杯喝啤酒,尤其是清纯鲜亮的扎啤,泛着许多白沫的那种。但也会适可而止,不会喝得一肚子不合时宜。他是漂在两种泡沫里的男人,一种是啤酒泡沫,一种是水的泡沫。所以,我对他也很放心,他不会漂到别的女人肚子上的。他一有空就开车到太平洋洗浴中心,背上救生圈,在 0.65米的浅水区,狗刨三圈、两圈以后,再跑到公爵啤酒屋。有时候,次序也会颠倒过来,先喝啤酒后洗浴。他休闲很有连贯性,但具体行程和细节皆会通过手机报告给我,或短
信、或直呼。
是不是想讨得我的欢心?他常常用那青岛新鲜扎啤,三大杯灌下去,将个本来圆滚滚的肚子喝得更圆了。
我特别喜欢摸他肚皮,手感很滑溜,也很好玩。
现在老夫老妻了,我摸他肚皮,竟成了夫妻间的性游戏。我们俩,只有两个人的世界,有时,我们两个人就是世界。没有人来惊动,更不会有人来打扰。我的性行为也很怪僻,做爱时一定要熄灯。最好,窗户帘子也不要透进一丝光亮来,更不能有什么声音干扰。不管你有光线照到我身上也好,还是你有响动传到我耳朵眼也罢,我就像被碰过的含羞草,“格登”关闭全身大小器官,你想重新开启那是难于上青天。你说吧,要不是有这样大的房子,在省会一级的城市里,当然还称不上豪宅,我这样的怪异女人,做爱时没法避光和不好隔音,那还不要把我给憋死嘛!
李勇说:“快十二点了,你还要等她吗?”
我说:“我要等到星巴克关门为止。”
李勇说:“好吧,我陪你。”
我说:“你最近见到伊刚强了吗?”
李勇说:“没有啊,只通过一次电话。他说从那家晚报辞职了。他担心身体吃不消,生怕‘过劳死。”
我说:“过十二点了,她还不来,她是不会来的了。”
李勇说:“今天方菲不会来了,但她明天准来。”
深夜一点的钟声刚刚敲过,咖啡店就打烊了。
李勇说:“嗯,咱们走不走?”
我说:“好,咱们走吧!”
在回家的路上,我的手机接到一条短信:“你不要等我了,我不会去的。你也不要找我,你是找不到我的。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愿意回来就回来。我不说再见,只能说别了,是不是永别,那也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