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石
这些天,我在操心一棵不知名的树,那棵树长的地方不对。
小区路口这家公司的围墙是砖砌的混凝土墙,有两米多高,每隔三四米砌有一个墩,到墙四分之三的高度处收起,墩顶与墙面间形成了一个坡面,那树就贴在窄窄的坡面上。围墙下面是小区的通道,人们每天在这条通道上进出,很少有人会留意到头顶上长着一棵树。
十多年前,我们一家刚到小区安家时,我就留意到它:一筷高,一筷粗,斜斜地分出三个杈,顶着几片稀稀落落的叶子。十几年间,它居然没长,还顶着那几片叶子,身子骨依旧瘦弱。长了才怪呢,那里只有一截光溜溜的混凝土墙,没土扎根,没水润身,风带来的一些尘屑和雨天暂时的雨水成为它生存的凭藉,那得有多么顽强的生命力与忍受力啊。
有一次,我与儿子经过树下,故意说:“奇怪,谁把树种在墙上?”
刚读小学五年级的儿子看看树,看看我,说:“应该是鸟种的,也有可能是风种的。”
“那就是鳥或风傻了,种在哪儿也不该种在墙上啊。”
儿子乐了:“鸟或风是无心插柳才‘种下这棵树的。”
我特意拍了照片请教人,终于知道它叫谷树,也叫“榖树”,生命力极强,质柔且坚韧。
这棵谷树在墙上长了十多年。寒冬里,眼见它叶子枯了,转年不经意间又抽出几枚新绿;酷暑天,热浪如炙,行道树和草的叶子都快被烤焦了,它的叶子也干瘪失色,眼看它就要撑不下去了,一场雨过后,它又活了过来;遇上大风大雨的天气,狂风裹挟着暴雨扑面而来,每次眼看它就要被从墙上扯下来,可它每次又都生生顶了过去。它在一次次的生死轮回中挨了过来。十多年,大地上的任何一棵树都可能长得浓荫蔽日、高可参天,而它还是一筷高,一筷粗。它的生命似乎在这一高度定格。
树各有命,长在哪儿,长得多高、多大、多久,都是它的命,包括墙上这一棵。我还觉得,哪怕仅仅是一棵树,在一个地方待得足够久,便为自己赢得了一份尊严。
(摘自《宁波日报》 图/子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