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长青
初识它,是看了一篇帖子。已经面目全非的样子,到了新主人那里,与主人有过肌肤之亲后,竟然脱胎换骨般出落得光彩照人!我惊异于它的神奇魔幻,同时也记住了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乌铜走银”,听名字就可以想象它有多美。
有个美丽的传说:清朝雍正年间,在石屏县异龙镇冒合岳家湾村,当地匠师岳富在炼铜造器时不慎将其金戒指掉落锅中,戒指瞬间融化。他生气地把周围放着的东西全扔下锅,后来气消了再来加工,却发现一种颜色黑亮的特别合金铜,试着用扔下锅的东西组合配方打造器物,就形成了云南独有的“乌铜走银”,至今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
“甲于全国乌铜器制于石屏,如墨盒、花瓶等,錾刻花纹或篆隶正书于上,以银屑铺錾刻花纹上,熔之,磨平,用手汗浸渍之,即成乌铜走银器,形式古雅,远近购者珍之。”以上大体上概述了乌铜走银制作的工艺过程。在经过炼制乌铜、刻图案、填银屑、成型、抛光等一系列复杂步骤后,最后用手掌捂起,边捂边用力擦,通过长时间的手汗侵蚀作用,使乌铜器的表面氧化,坯就呈乌黑发亮的状态。经过这道工序之后,庄重深沉的黑底上衬托着银白色的流畅纹饰,黑白分明,一件极具观赏性和艺术价值的乌铜走银器皿便产生了。
乌铜走银,因含有贵重金属和不密之传的制作工艺而被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我更能想象,是几百年前,有一群人为免受兵燹之害,从中原流离至此。为了生活,他们像当地人一样拿起锄头,推起犁,耕作于农田间。这里的旖旎风光和丰富的矿产资源触发了他们的艺术灵感,遂巧妙地将滇文化的质朴灵秀和中原文化的雄浑博大相融合,一锤一锤地敲打出摄人心魄的唯美艺术。
这种会“变脸”的艺术品,让我神驰不已,心想有朝一日得这么个宝贝就好了。
可是,这样的宝贝,之前我为什么并不知道?
去云南旅游,几乎听不到任何关于乌铜走银的信息,我们的眼睛被精油和鲜花覆盖,耳朵听到的也仅仅是导游宣传的银饰、玉石等随处可见的商品。而滇味十足的乌铜走银,滇文化的代表,却早已被人们渐渐遗忘,湮没在仓皇行进的尘烟中。
曾经与北京景泰蓝齐名、并称“天下铜艺双绝”的云南乌铜走银,同许多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一样,关键技术失传,后继乏人,正在濒临消亡。虽然近几年昆明出现了一些乌铜走银的产品或仿制品,但与原工艺相比,工艺简单粗糙、表面黯淡无光,古朴之风尽失,质量不可同日而语!
难道,我们以后一定要到博物馆里才能看到它,隔着厚厚的玻璃去欣赏这种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再提到云南,我总会想起它,这片神奇的土地,让我魂牵梦萦。一说到乌铜走银,心里就生出一股想要跑去云南的冲动,可惜至今都没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觅了很久,才知道,得到它并不容易。乌铜走银器物在当时价格就十分昂贵,非一般人所能问津,晚清民国的乌铜走银墨盒是云南名门望族或政界名流之间互相馈赠的一种高雅文房用品,在当时便身价不菲,如今精品更是可遇不可求。
太少了!——公开露面的乌铜走银墨盒,尚不足百方。几年下来,我满意地收获也不过几方而已!但我追求它的心,非但未减一分,反而愈加执着。
最初是在云南某拍卖行的网站上发现了它,我讶于它的美丽,怎奈它早已名花有主,我暗暗祈祷有朝一日能够与它结缘,并将这个愿望悄悄埋在了心底。在我痴等了几年以为无望的时候,它却奇迹般地出现了,我是多么激动啊!我没有给竞争者一点点机会,不假思索地果断拿下,价格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了——我清楚地知道,如果错过了,将会是我永远的痛。
大爱,它的雍容,一种内敛不失华贵的气息显示出与众不同的魅力。
手捧着这件精美绝伦的器物,我总是长时间地凝视着它,它有生命,有故事,凝聚了手艺人和监制者的全部心力。乌铜走银的技术关键在于“走银”工序,火候很难控制,如果掌握不当银将脱落,或乌铜坯被破坏。所以手艺人的经验就特别珍贵,而监制者的文化修养和审美标准也非常重要。乌铜走银不同于刻铜技法,想要在铜面上体现出书法的行云流水,不知要难上多少倍!因而在已经面世的乌铜走银墨盒中,书法精彩的凤毛麟角。
“世人论墨多贵其黑,而不取其光。光而不黑,固为弃物;若黑而无光,索然无神采,亦复无用。要使其光清而不浮,湛湛如小儿目精,乃为佳也。”
难能可贵的是,论墨的内容与墨盒的功用因同一件器物完美结合在一起,相得益彰又恰到好处。如此,品墨、赏盒兼而有之,赋予墨盒更多的文化内涵。恕我浅陋,就乌铜走银墨盒而言,它美妙的书法艺术、它高贵典雅的气质、它精湛的工艺制作、它震撼人心的美丽——目前,我之仅见。
朋友们喜欢,诱惑来来回回多少次我都忍住不出。这方墨盒是我手心里的宝,是我断不肯拿来跟人换的,我将它唤作:“金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