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孟婷
【摘要】:史蒂芬·克莱恩的小说《红色英勇勋章》和电影《兰戈》虽题材不同,但两位主人公蜕变为英雄的人生轨迹却极为相似。亨利·弗莱明是在战争炮火的锤炼中成长为英雄,而兰戈则是在通向美国大沙漠的德特小镇的冒险旅程中成长为英雄。两位主人公无意外乎地都突破了自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英雄之路。
【关键词】:《红色英勇勋章》;《兰戈》;英雄之路
一、引言
“英雄主义”一词对于我们来说并不陌生,在世界文学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中,这个主题始终占有一席之地。古希臘神话中为人类盗取火种的普罗米修斯,荷马史诗中战无不胜的阿基琉斯,欧洲中世纪文学中忠君的圆桌骑士,现代经典小说《老人与海》中决不放弃的圣地亚哥,这些英雄积极勇敢、不畏艰险的形象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值得审视的是,英雄身上是否就不存在普通人所共有的一些弱点,亦或者一个有着性格弱点的普通人是否就没有成为英雄的可能性呢?
然而,19世纪美国著名作家斯蒂芬·克莱恩在他的代表作品、被海明威誉为“关于内战的真正的唯一作品”的《红色英勇勋章》中成功塑造了与人们传统认知截然不同的、集懦弱与勇敢于一身的战争英雄亨利。在阅读这部小说之前,读者猜测,虽然克莱恩在创作这部作品时从未参战,但既然其创作背景是美国内战,那其中的主人公应该是传统意义上典型的战争英雄形象罢?答案是否定的,甚至出乎人们的意料。在这部小说中,克莱恩独具匠心,不把焦点聚于其他战争小說所重点描写的残酷血腥、充满杀戮的战争场景,他甚至虚化战争发生的时间地点,反而从主人公亨利·弗莱明的心理状态着手,描述了亨利是如何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从一个有着英雄主义情结的稚嫩青年蜕变为合格军人,并且一步步成长为英雄的故事。
与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是影片《兰戈》,这部片子讲述的是一只与亨利·弗莱明有着同样英雄主义情结的变色龙兰戈,因一个偶然的机会,离开了饲养它的玻璃箱,来到了地处美国大沙漠、发展落后的小镇德特(也可译为肮脏小镇)的冒险生涯。它从一个只会吹嘘自己“光辉事迹”的“英雄”,一步步战胜自我,最终悟出“西部之魂”的真正含义,进而成为西部英雄的故事。
从这个方面上来说,无论是《红色英勇勋章》中的主人公亨利·弗莱明,还是《兰戈》中的主人公兰戈,都是对传统意义上的英雄的颠覆,其自身都存在着人格中普遍存在的虚伪懦弱的成分,但正是在突破这些缺点的过程中,两位主人公走过了“启程——迷失——回归”的英雄之路,探索出属于自己的英雄之路。
二、英雄之路的启程——英雄梦
《红色英勇勋章》中的青年亨利·弗莱明在孩提时代就对战争充满了希冀和渴望,时常幻想自己骁勇善战,就如同古希腊战争英雄一样。他曾经“在梦幻里看见自己参加过多次搏斗,想象着人们在他那雄鹰一般锐利、威猛的视线庇护下会感觉安全”。当时,正逢南北战争爆发,有这样一种观念在年青人中流传甚广,即战争是对男人尊严的检验,也可以称作是“人生的战场”,经历战争可以证明自身的价值。于是在这种观念影响下,同样也是出于对国家的使命感,更是为了摆脱让他感到压抑烦躁的乏味生活,稚嫩的热血青年亨利·弗莱明不顾及母亲的劝阻,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北方军,他执意要去实现长久以来萦绕于他心中的英雄梦。他所在的兵团开往华盛顿,在同学们充满惊奇和羡慕的神情中,在姑娘们投来的友好笑容中,在老人们的一片赞扬声中,在对战争的好奇和渴望中,他感到浑身上下有了一股无穷的力量。他的英雄之路开始了。
《兰戈》中的兰戈也同样幻想自己成为英雄,虽然其自身只是一只毫无特别之处的宠物蜥蜴,但它非常渴望突破玻璃缸狭小、禁锢的空间成为英雄。但是,和它同在一个玻璃箱里的只有残缺不堪的塑料人偶,泡在水里的橙色塑料小鱼,漂在水上的那一只死蟑螂。即使在这种情形下,他仍给自己编了很多英雄故事:一个坏人谋权篡位抢走公主,这位美丽的公主等待被拯救,兰戈手握一把塑料宝剑,像一个英雄一样奋不顾身地拯救公主。它沉浸在自己描绘的英雄故事里。然而,玻璃缸冲出后车窗,继而重重摔到了地上。兰戈来到了现实世界,玻璃片在高速公路上飞溅,它的皮肤也在烈日的炙烤下严重缩水,化作了飘飞的皮屑。它在先知穿山甲的指引下踏上了通向大沙漠的征程。它的英雄之路开始了。
三、英雄之路的迷失——假面英雄
亨利·弗莱明随着兵团仓惶奔走,此时的他终于体会到战争的异常残酷,在他的描述中,战争是“嗜血的上帝”。参军之前那种骄傲与亢奋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战争给他带来的恐惧。恐惧如同瘴气一般蔓延到军团里每个人的胸口,每个人、每个人都有随时丧命的危险。敌军的再次发起进攻,在一片炮火声中,亨利和其他士兵们纷纷四散而逃,他拼了命的跑,“就像一只声名狼藉的小鸡一样,根本不知道往哪儿跑才是安全的。”他甚至为自己的落跑行为找到了荒谬的借口,他认为打仗不跑才是傻瓜的行为,人首先要保护好自己的性命。此时的亨利·弗莱明完全忘却了曾经萦绕在他心头的英雄梦,他俨然成为英雄梦的逃兵。
后来当落跑的亨利·弗莱明遇到那个衣衫褴褛的士兵,他询问亨利·弗莱明伤在哪里,亨利·弗莱明并没有可炫耀的伤口,他赶忙找机会溜走了。他在心里暗自希望自己也有和周围的士兵那样的伤口,因为那是英勇的象征。他开始极度、极度、极度渴望自己有一块伤疤。
此后,亨利·弗莱明遇到了一位从战场上落跑的士兵,想询问他的状况,这个士兵已经在战场上受到了刺激,他惊慌失措地拿枪托猛击亨利·弗莱明的头部。亨利·弗莱明这次是真的“光荣”地负伤了,终于有了一个伤口,但是他这块伤口却是与“英雄”、“英勇”这些称号毫无关联,反而是耻辱怯懦的象征。他意识到,自己落跑的行为是多么的不光彩,“逃兵”这个词本身就含有讽刺意义。当他终于回到原来的兵团之后,他虽然内心里感到羞愧,但却对自己落跑的事实缄口不言,竟然谎称这是在战斗中受的伤。不明真相的兵团战友们都把他当作令人敬佩的的英雄,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编造的谎言和别人对他的敬仰里。
而兰戈的身上也存在和亨利一样虚伪的弱点,从它踏进德特小镇的第一天起,它就开始吹嘘自己的英雄事迹。事实上,这些事迹都是它自己杜撰的。酒吧里,它假装自己是西部人,用酒瓶上的字为自己取名为“兰戈”,被小镇居民误认为是杀死詹姆斯兄弟的大英雄。兰戈心知肚明,但是它并不解释。其后,当敌人老鹰出现时,兰戈误打误撞地“打败”了老鹰(实则是因为大木桶掉下来正好砸在老鹰身上),成为了小镇居民心目中的大英雄。它实现了自己的英雄幻想,甚至成为了德特镇的警长,每天煞有介事地巡逻、维护治安。然而只有它自知自己并没有杀死詹姆斯兄弟,而且打败老鹰更是一种巧合,小镇居民把它当成英雄都是受了谎言的蒙蔽。
四、英雄之路的回归——真正英雄
古罗马文论家朗吉弩斯在其名著《论崇高》中曾将英雄人格的培育喻为“伟大心灵的回响”,并认为,如果人一旦失去了这种对伟大心灵的感应、体悟,麻木、冷漠、猥琐就会接踵而至,人生必然因此阴暗卑下。在一些作品中,在主人公成长道路上会有角色作为主人公人生的指导者的形象出现,这种角色可以是长辈,亦或智者。在《红色英勇勋章》以及《兰戈》中分别存在着亨利·弗莱明和兰戈的英雄人格的培育者或者说成英雄之路的领路人,正是由于他们的存在,两位主人公才受到了心灵的启迪,不至于继续在自己编造的谎言中迷失,克服了自身虚伪怯懦的缺点,成长为真正的英雄。
在《红色英勇勋章》中,那个在树林中空地上不知名姓但已腐烂的士兵,尤其是好友克姆,都是他英雄之路的领路人。不知名士兵的惨状以及克姆在战争中由于受伤严重以至于死去的庄严场景给他的心理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怒火在他心中不断地升腾。战争仍是他心里不可磨灭的创伤,但是,他作为一名有血性的青年人、一名士兵,他的职责就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他的怒火随后被彻底点燃了。亨利·弗莱明的心理从对战争的恐惧转变为对敌人的愤怒。亨利·弗莱明在随后的战争中英勇作战,成了整个兵团作战最疯狂、最勇猛的战士。他的英勇表现得到了兵团长官和士兵们的肯定和赞扬,“他心中一朵自信的花蕾正在悄悄绽放,一朵信心的小花正在他的心中生长。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老练的人。”
在亨利的感召下,他兵团的士兵们也都对战争的恐惧减弱了,他们迎着敌人的炮火冲向敌军战线,亨利紧紧跟随在兵团那飘扬的旗帜后面,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在军旗手被子弹击中死去之后,亨利·弗莱明就从他手中接过军旗,继续向前、向前冲。回顾亨利·弗莱明在战场上的种种经历,读者就可以了解到亨利已经战胜了对战争的恐惧,他从稚嫩到成熟,从懦弱到勇敢,逐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军人。在残酷战争的磨练下,他蜕变成了“平静的男子汉,不咄咄逼人,却也谓坚强,他直到自己今后无论走向何方都不会退缩,他经历了伟大的死亡,发觉那不过是伟大的死亡,而且是属于别人的,他是个男人。”
于是,红色英勇勋章不再是一个虚伪的证明勇气的标志,他自身也不再是一个假面英雄,而是成长为真正的英雄了。
而在《兰戈》中先知穿山甲和“西部之魂”是兰戈英雄之路的领路人。当兰戈在德特镇虚头假面地度过一段时间后,突然有一天,储存在小镇银行里的最后的一点水被盗,兰戈发现这一切是镇长的阴谋。镇长终于暴露了其伪善的本性,就是它,出于私利把整个镇子上的水全部都私自储存起来,导致所有居民都无法生存,镇长甚至派出响尾蛇来攻击反对它的居民。兰戈试图阻止镇长的阴谋,但是它之前的“英雄行为”都只是一种虚伪的欺骗,它并没有真正的能力去阻止坏人。它的”英雄”谎言被戳穿了,它怯懦地离开了小镇。
面对居民们或疑惑或鄙夷或惋惜的眼神,兰戈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它还能自称是“英雄兰戈”吗?但是,它并不是。它之前只是一只家养的宠物蜥蜴,甚至没有名字。它也不是英雄,因为那些事迹都是自己对它们的欺骗。
兰戈带着深深的的挫败感再次回到那条高速公路,昏迷了过去,然而失魂落魄等待死亡的兰戈却在梦境中清晰地看到了“西部之魂”。“西部之魂”对迷失在自称英雄的谎言中、找不到真实自我的兰戈说了这样的话:“他们怎么叫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要怎么做”。得到“西部之魂”的启蒙,兰戈终于明白自己的使命,它決心要为曾受它欺騙的小镇居民争回水源,粉碎镇长的阴谋。到此,小镇居民看到了兰戈的机智和勇敢,他从一个骗子英雄成长为真正的英雄了。
五 、结语
小说《红色英勇勋章》和电影《兰戈》都塑造了与人们传统认知的英雄典型迥然不同、勇敢而又怯懦的平民英雄,两位主人公有着极为相似的心理转变和成长轨迹。《红色英勇勋章》中的亨利·弗莱明经过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的历练,克服了对战争的恐惧心理的种种困扰,能够直面严酷的战争现实,从一个幻想成为英雄的热血青年蜕变为真正的战争英雄。同样的,影片《兰戈》中那只也整日幻想成为英雄的变色龙兰戈,也在通向美国大沙漠的历程中,受到“西部之魂”的感召,战胜了虚荣的自我,进而从虚张声势的大话王到真正的西部英雄。这就回答了本文开篇所提出的问题,即有着性格弱点的普通人有无成为英雄的可能。
“英雄之路”贯穿《红色英勇勋章》和《兰戈》这两部作品的始终,见证了亨利·弗莱明和兰戈的成长。在他们的身上一开始完全没有“重压下的优雅”的海明威式英雄的影子,两位主人公人格中都存在着虚伪怯懦的成分,导致了他们在成为英雄之路上短暂的迷失,但是在不断完善自我的过程中、在英雄之路领路人的启蒙下,两位主人公重又回归到英雄之路上来。正如法句经所言:“战胜自己,远比在沙场战胜数千个敌人,更有资格称为英雄”。
亨利和兰戈在经历考验后人生得到了升华。 在小说《红色英勇勋章》的结尾,阳光穿越厚厚的乌云投射出金色光芒;影片《兰戈》结束时,银幕上呈现的是 “它可能生来不是英雄,但最终成长为英雄”。
参考文献:
[1]Crane, Stephen. The Red Badge of Courage[M] . New York: W. W. Norton& Company, Inc. , 1979.
[2]Mitchell,L.C.New Essays on The Red Badge of Courage[M],Beijing:Peking University Press.2007
[3]【美】斯蒂芬·克莱恩,红色英勇标志【M】,刘世聪,谷启楠,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4]张放放,《红色英勇勋章》中英雄典型弗莱明的心理解读【J】,外国文学研究(5):P128-132,2005
[5]芮渝萍,美国成长小说研究【M】,北京: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6]张娟,从经典西部片看美国传统个人英雄主义价值观【J】,电影文学,2008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