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翔
如果说安塞腰鼓将陕北人豪迈的性格与磅礴的气势展露无疑;那么,剪刀下那红彤彤的窗花,更是把陕北人内心细腻柔和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大雪封山的日子里,是这些红彤彤的窗花告诉我,在被雪埋得很深很深的山坡上,还有人家。或许是命里有缘,每次到陕北,都能遇上一些让我彻底动心的剪艺纸人,并且在回城后的很长的时光里,都一心想着她们的面容。就是这次踏雪北上,在除了雪,几乎无别的色泽可寻的时候,也有一些生动透了的窗花,会突然从一个极不显眼的地方里,亮在一条村道上。
说句真话,最初让我倾倒,并把窗花看得神物似的,是在好奇地抓住一位剪纸老人的双手那一次。那时,我就坐在她的对面,看她像侍弄土地一样,在一块红纸上剪些什么。一剪一剪,随着一阵嚓嚓的剪刀声,红粉似的纸屑,落了一怀。她每动一次剪刀,我的心都会收缩一次。在陕北,能让心一次次收缩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细数一下,有一路冲刷出来的壶口瀑布,有打动整面山坡的安塞腰鼓,有躺在沙漠中的红石峡,有悬在黄河上的白云山,还有绥德的狮子,清涧的石板,以及从每一道沟里,甚或每一块庄稼地里都会随时响起来的信天游。而唯一让我的心收缩得发疼的,是她为我剪一幅窗花的全过程。守在她安详的神态里,我最初的浮躁,也像多余的纸片,被一剪一剪地铰去了,剩下的,正如在她手上成形的窗花。
……
在陕北,这些出现在剪刀下一看就勾魂的俗物,让人一眼望出一条吐纳百川的文化之河。这里凡是叫得很响的艺术,绝不是风花雪月,墨香能染。那些锤钎凿出的石狮子,那些木槌敲击的牛皮鼓,有哪一样不像在黄土上种植五谷需要的是木和铁合一的工具?是的,陕北的人男耕女织,他们手里握着木头,握着铁,这是他们向土地索取衣食的最基本的方式。由此,我在对这些窗花惊叹之余,最为看重的,就是创造这种艺术的工具:一把普通的剪子。在这些婆姨们的手上,一把剪子就是一个大千世界,它能真实或者夸张地铰出存在于陕北的所有物象。特别是她们的文化与想象的极大反差,却能创造出一些很抽象的窗花,谁会相信,这是出自于一群走在庄稼身边的女人之手?有时,我更愿意这样说:窗花,是一种与人俱存的艺术。上苍在造人的同时,就很认真地创造了它。
当我冒着一天的雪花,要敲开一户人家的窑门时,我想,在紧挨着窗户的炕头上,应该坐着一位铰窗花的老人。她不停的剪子声,应该是在雪的覆盖下,唯一剩下来的,是一种超越感觉的响动。站在贴得红彤彤的窗花里,我敲门的手,好光亮呵。
[选自《中国西部散文百家(下)》,有删节]
赏析
在内容上,本文与《安塞腰鼓》同为介绍民间技艺的文章,都表达了作者对所写对象高度的赞美之情。在手法上,《安塞腰鼓》大量运用比喻、排比、拟人等修辞手法,将安塞腰鼓的气势表现得淋漓尽致;本文则充分发挥想象,且运用比喻、排比等修辞手法,表现了窗花超越寻常生活的艺术魅力。
思考
1.从内容上看,“窗花文化”主要包含了哪些内容?
2.联系上下文语境,谈谈你对文中画线句子的理解。
3.文章结尾,作者想象一位老人在炕上剪窗花的情景,这对表现文章的主题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