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乌海书法园规划中的公共雕塑人物创作

欧爽　李海强

城市公共雕塑作为一种常见的公共艺术形态，是表达公众艺术追求、反映市民精神文化的公共性事件，是现代化城市综合形象的提升点。乌海具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是中国书法家协会授予的首个“中国书法城”，在城市文化品牌建设中也将书法文化建设作为重点。如市政广场书法园区30尊形态各异的书家雕像，以其独特的雕塑语言和艺术风格引人驻足。本文从公共艺术雕塑入手，通过对乌海书法园中所立书家的选创过程深入考察，探讨以传统文化塑造的公共艺术在当今城市发展规划中的作用和意义。

书法和雕塑都是中国传统的艺术表现形式，具有深厚的历史积淀，两者的结合使观者更容易理解书法艺术精神，也更好的体现雕塑艺术的精神空间。作为公共艺术的乌海书法园中人物雕塑，以当代文化精神表达追求，将书法艺术精神融汇于雕塑创作，展现出本民族传统文化元素与现代公共艺术的独特结合，也体现出乌海“书法之城”的现代城市特色。

2016年5月乌海书法园区历经四年的设计与施工最终落成，笔者有幸参与到这个项目之中，与项目组共同经历了选取历代书法家、雕塑场景的预设、雕塑与环境的协调等环节。最后通过精妙的雕塑语言，力求将历代著名书法家的伟大成就及历史典故生动地呈现给观众。乌海书法园的建设，不仅美化了城市的生活环境，更让城市居民感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也塑造出乌海独特而具有文化内涵的城市名片。

一、理念：甄选书法园区中的雕塑作品

自传说时代的仓颉创字到如今的现代简体文字，中国文字经历了数千年的发展，中国书法艺术也经历了几千年的演变，历代书家不胜枚举。翻开《中国书法史》，他们或是为文字的演进添砖加瓦，或是在书写历史上留下佳话，有的更是起到了承前启后的重要作用。如何在浩如烟海的资料里面选取最合适的书家，成为最基本的核心问题。

项目启动之初，我们在园区既定的步道上计算置放雕塑的数量，2000多米的路程，如何设定雕塑的间距可以让行人保持新鲜感而不会产生视觉疲劳，这是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项目组根据步道的迂回折转和高低错落，设定雕塑作品的最佳间距，最终确定大约30组作品是合适的数目。得到这个数据之后，笔者与相关工作人员根据不同的朝代选取具有代表性的书法家，主要的依据：书法家对书法史的贡献、传世作品的历史与艺术价值、对后世书家的影响等诸方面因素进行选择，经过严苛地甄选，从最初选取的一百多位的候选名单中敲定三十位具有代表性的杰出书家。

第一轮的论证会，乌海市政府方面也提出了许多建设性的意见。会上，极具战略眼光的市领导提出：内蒙古自治区有没有自己的书法家？成吉思汗的金牌上所书文字算不算书法作品，这给了笔者很大的启发。

会议上政府工作人员给我们出示了一张照片，为成吉思汗的金牌令，金牌上所书文字为八思巴文。巴斯八文是元朝的国师八思巴创立的，他采用当时在西藏流行的从印度梵文转化出的藏文字母，改造巴思八蒙古文来拼读蒙古语，成为当时世界性的文字。八思巴文的创立是忽必烈出于对民族文化的自豪感和自尊心，不愿采用被征服臣民的文字。八思巴文字在元朝的推行经历了几个阶段：玺书—宗庙祭祀祝文—省部台的印信—铺马札子—省部台院之间行移文字事目——奏目—宣命—虎符—诸衙门贡进表章，（《<至元二十年永寿吴山寺执照碑>考释—兼论八思巴字的象征意义》第三章，党宝海，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说明八思巴字在当时使用范围在不断扩大，且主要是在政府机构中使用。现存八思巴文字资料包括碑铭、图书、文件、官印、钱钞、牌符、花押等，可见八思巴文在蒙元时期是重要的文字工具。

北方游牧民族数次南下击败汉族而入主中原，少数民族为了稳定政权，必然要学习并吸收先进文化，其实也是一个文化交融的过程，蒙元帝国建立后蒙古人开始进入汉地并开始学习汉族文化，进而取得极深的造诣，康里巎巎便是其中代表。康里巎巎（1295～1345），字子山，号正斋，恕叟，又号蓬恕叟，其先祖系蒙古族人，入元后移居，终为哈萨克人。子山之父东平王不忽木系元朝名臣，精于汉学，故康里子山幼承汉学，博通群书。其性忠直清廉，一生深得元室帝王器重。文宗时授奎璋阁学士院承旨学士，兼经筵官，进为奎璋阁大学士、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修国史等职。晚年于至正四年出任浙江行省平章政事。次年感热疾而卒，谥文忠。子山以书名世，与赵孟頫、鲜于枢、邓文原齐名，世称“北巎南赵”。他的正书师法虞世南，行草书由怀素上追钟繇、王羲之，并吸取了米芾的奔放，在当时趋赵孟頫妩媚书风的情况下，能迈出赵氏藩篱，实属不易，其当世书坛地位仅次于赵氏一人。其擅楷、行、草等书体，师法虞世南、王羲之，善以悬腕作书，行笔迅急，笔法遒媚，转折圆动。《元史》本传称他：“善真行草书，识者谓得晋人笔意，单牍片纸人争宝之，不翅金玉。”明代解缙说：“子山书如雄剑倚天，长虹驾海。”

选定了这极具代表性具有蒙古背景的文字与书法家后，针对具有公众认知力的汉族书家的确定，笔者进行了比较广泛的调查问卷，受访者涉及各个年龄段从事不同行业的男女老少，统计的结果，为大众广泛了解书家主要都有：王羲之父子、唐四家（颜筋柳骨、颠张狂素）、宋四家（苏黄米蔡）、明四家等。怎么在将大众熟悉的书法家和一些有特殊地位的书法家遴选出来，梳理出书法演变的大脉络，还需要基于文献的查询以及理性地甄选。

在查阅资料的过程中，笔者发现有些书家可能不是那么举世闻名，或者是以其他事迹而为人所知，但他们在书法史上有重要地位，并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对后世人予以教化。卫夫人师承钟繇，妙传其法，王羲之少时曾从其学书，因此卫夫人是“书圣”的启蒙老师，作为一名才华横溢的女性书家，她在书法史上的地位是极具代表性的。卫夫人不但在书法艺术实践上有突出成就，在书法艺术理论方面也有重大建树，她撰有《笔阵图》一卷，全面深入地参考了有关的书法理论，并提出自己的看法。她在书中首先提出，书法之妙“莫先乎用笔”，主张学习书法要上溯其源，师法古人，反对谙于道理，学不该赡，以致徒费精神，学无成功。岳飞，字鹏举，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军事家、民族英雄，长于诗词、书法，是南宋中兴四将之首。岳母姚氏是位深明大义的妇女，她决不愿意拖累儿子，而是积极勉励岳飞从戎报国，还为飞后背刺上“尽忠报国”四字为训，这四个字也是独特的书法。岳飞牢记母亲教诲，忍痛别过亲人，投身抗金前线。他自幼受到良好的中国传统教育勤奋好学文武双全，书法以行、草为主，畅快淋漓，龙腾虎跃，气韵生动，章法严谨，意态精密，纤浓符中，刚劲不柔，自有一种淳正之气，颇含文臣气质。传世书迹有《书谢朓诗》《前后出师表》《还我河山》等。

经过三次项目汇报，最终定下来三十组雕塑作品，数量定下来之后，工作就向具体的设计内容上推进。

二、创作：由文字向雕塑的转化

在定下具体要表现的雕塑作品后，艺术家进入了艺术创作阶段，让历史中的书法家及其故事成为进入大众视野的公共艺术雕塑。大量的翻阅史料，去了解要表现的艺术家的个人生平、鲜闻轶事、个性特征和著名作品等信息，再从其中提炼出活生生的具备典型性的艺术家形象。书法园中的雕塑都是艺术家经过反复揣摩，多次推翻泥稿又重新堆砌而成的，每一组都栩栩如生，作品的内涵得到了充分的表现，其中有几组尤其让人为之震撼。

传说仓颉生有双瞳四目，他可能是汉字的整理者。建于汉代的仓颉庙内有一块《仓圣鸟迹书碑》，黑色的石头上刻着28个古怪的符号，相传这就是仓颉当年所造象形文字的本形。所以仓颉的形象是四只眼睛头顶小鸟，身披蓑衣的沧桑老人，他目光如炬望向远方，意味深远。

王羲之给我们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书法作品，也留下了许多路人皆知的故事。书法园中的王羲之选取的是他曲水流觞的故事，这是一组人物带景的群雕，这组作品艺术性极高，极大地考验创作者的水平，人物之间的互动关系，人与景物的相互协调，人物醉酒后的行为状态的表现极其到位，他最爱的鹅也在其中做了点缀。雕塑还原了永和九年那场传为千古佳话的游戏，王羲之和亲朋好友在举行修禊祭祀仪式后，席地而坐于兰亭清溪两旁，盛了酒的觞随着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经过弯弯曲曲的溪流，觞在谁的面前打转或停下，谁就得即兴赋诗或饮酒。雕塑中表现了有人成诗的雀跃，有人不成诗的苦闷及罚酒的无奈，让人恍若置身境内。

怀素自幼聪明好学，他勤学苦练的精神是十分惊人的，因为买不起纸张，就在寺院附近的一块荒地种植了一万多株的芭蕉树。芭蕉长大后，他摘下芭叶，铺在桌上，临帖挥毫。由于怀素没日没夜的练字，老芭蕉叶剥光了，小叶又舍不得摘，于是想了个办法，干脆带了笔墨站在芭蕉树前，对着鲜叶书写，他写完一处，再写另一处，从未间断。这就是有名的怀素芭蕉。由于写坏了的笔头也很多，埋在一起，名为“笔冢”。艺术家根据这个故事进行创作，主要表现他的“狂”。作品表现了醉酒后的怀素坐在芭蕉叶上，着重表现他对芭蕉的独特情怀，虽然身体孱弱但是却有顽强的生命力，艰苦的生活并没有消磨他的意志，反倒衬托出怀素刚毅的人物个性。

康里巎巎的先祖系蒙古族人，入元后移居，由于史书上没有找到太多关于康里巎巎的资料，艺术家只能通过自己对他的理解来进行创作，考虑到他是蒙古族人，艺术家用了许多蒙古族的道具来强化他的族群身份，除了他身着蒙古族纹饰的服饰，身边还有一匹象征蒙古文化的战马，这样精巧的组合让人耳目一新。

郑板桥是家喻户晓的大画家，为“扬州八怪”之一。其诗、书、画均旷世独立，世称“三绝”，擅画兰、竹、石、松、菊等植物，其中画竹五十余年，其成就最为突出，并主张“胸无成竹”的创作方法，以真切的感受来萌发画意，指出“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的联系和区别。竹子是岁寒三友之一，古人将之喻为高洁的人格的象征。艺术家将郑板桥下半身圄于一棵巨大的竹身之内，上半身似挣扎而出，将他这一身的艺术成就最形象地表现出来，也隐喻了他一身的困苦与不屈的精神。

吴昌硕是近现代书画艺术发展过渡时期的关键人物，西冷印社社长。他是“诗、书、画、印”四绝的一代宗师，与任伯年、赵之谦、虚谷齐名为“清末海派四大家”，现在已有的史料中有许多图像资料，清楚地描述了吴昌硕各个阶段的形象。艺术家选取了一张老年吴昌硕坐在梅花下的照片进行写实的表现，最终也达到了传神逼真的效果。

除此之外，在书法园区内还有李斯与小篆、正书之祖钟繇、欧颜柳赵书体的四位大家、瘦金体赵佶、漆书金农、中国的梵高徐渭等著名书法家的身影，这三十组作品沿着历史的长河循序呈现在园区内，一步一景，更为我们讲述了精彩的中国书法史。

三、落成：传统文化和城市环境的完美融合

作为公共艺术的雕塑，强调公共空间的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为背景，其重要特征在于其公共艺术性与城市环境的和谐共生。当具体的雕塑设计方案定下来之后，要与园区内的环境相互协调才能达到完美的效果，此时与园林规划和城建等部门的讨论就非常关键了。

1.雕塑施工将面临的问题

项目组对方案的设计都非常满意，也有一些相关的问题尤待解决。城建部门的工作人员对雕塑的造价以及雕塑局部可能带来的安全隐患给出了建议。雕塑选取玻璃钢、水泥、铸铁还是铜在成本上相差甚远，雕塑的体量也极大地影响成本造价。而许多雕塑配套的道具的高度可能会导致小孩攀爬掉落，造成安全隐患。由于所设计的作品有许多是配有道具的，例如毛笔体量较小，不合适的材质会容易折断脱落。水泥材质的雕塑比同等体量的铸铜材质在造价上要便宜将近一倍，这涉及到政府投资，同时也需将之与作品的风格以及安全性都一同考量。

园林部门也提出来，因为乌海是北方城市，一年中植物的落叶季节比较漫长，没有树叶只有孤零零的树枝，雕塑在这一情况下会不会显得非常突兀和密集。根据资料显示，乌海市地处大陆深处，属于典型的大陆性气候，其气候特征是冬季少雪，春季干旱，夏季炎热高温，秋季气温剧降。春秋季短，冬夏季长，昼夜温差大，极端最高气温40.2℃，极端最低气温-36.6℃。一旦到了秋冬天气，我们看到的将是凌乱的树干、密集的雕塑和满地的树叶。

这些都是非常实际的问题，是艺术家始料未及的，作品从书本中走出来走向现代城市生活中，还有一段艰难的路要走。也庆幸乌海市领导班子中有许多从事多年城建规划工作的领导，他们善于发现实际工作中的问题，并及时给设计方提出意见，避免了日后因为这些问题而导致的失败。

2.多方努力寻求解决方案

面对问题就去解决问题。雕塑的体量大小是争议最大的问题，一方面因为体量涉及到造价高低，另一方面也考虑到体量太大在城市植被枯落的季节会显得太过密集，让游客视觉疲劳。关于园林整体景观方面的问题，最后由园林部门给予解决，他们提出移栽四季常青的针叶类植物和其他植物搭配栽种，通过调整灌溉时间来解决园林整体景观方面的问题，让园区内保持青绿常在，避免凋敝萧条。但是项目组中为雕塑是做两米五还是三米五的问题上产生了巨大分歧。艺术家坚持三米五的人像雕塑，按照人体工程学，从人的平均身高的视线范围来看，三米五是最佳的人体雕塑高度，而政府考虑造价因素，则希望在两米五左右，艺术家认为两米五的人体雕塑不能完好地表达自己的作品也达不到预想的效果。为此，项目组的工作人员在艺术家的要求下在多地寻找三米五和两米五的雕塑进行比较，到北京798艺术区去亲身体验不同高度的雕像和人在一起的比例，给观众视觉的不同感受。此外艺术家还例举了许多雕塑作品因为高度不合适而导致的失败案例。讨论是激烈的，不但是艺术家与政府方面，政府自己内部也持有不同意见，当然有争议才会有提高。经过多次磋商，最后多方达成一致，那些场景比较复杂的、道具比较多的雕塑按两米五表现，场景较为单一的人像按三米五来制作，这样的方式既让政府控制了成本，也使园区内的雕塑体量较为匀称，不失为完美的解决方案。

经过四年多的设计与施工，乌海书法园已经落成，书法园不仅是城市居民日常歇息光顾的场所，也成为了乌海著名的旅游景点，园区和附近的乌海湖相连接，夏季时周边开满了格桑梅朵花，不远处的黄河水穿流而过，让人仿佛置身于南国园林之中。现代城市发展趋向于国际化，很多城市文化建设千篇一律地追求高大上与国际接轨，而没有考虑城市发展的独特性。越是全球化的今天，发掘传统文化，基于城市居民的精神文化需求去设计规划，显得尤为重要。乌海书法园区堪称一个成功的案例，这不仅是弘扬书法文化、推动书法艺术发展的重大举措，也是扎实推进城市规划、文化建设的具体实践。

公共艺术是社会公共意识的反应，城市公共艺术建设创造出富有人文气息的现代化都市形象。优秀的城市公共雕塑作为城市文化内涵的标志愈来愈成为体现城市精神的重要元素，乌海书法园的公共雕塑建设，凝聚着乌海深厚的人文精神，展示着乌海生机勃勃的时代追求。

（作者单位：中国城市建设研究院有限公司）

本栏目责任编辑 孙 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