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孔雀》中植物意象的生态思想解读

2016-05-30 22:02赵丽莉
关键词:牡丹花树林

赵丽莉

摘 要:在英国小说家D·H劳伦斯长篇处女作《白孔雀》中,作者对自然环境尤其是林中万物描写得生动细腻。本文通过文本细读的方式,拟结合生态思潮中涌现的新观点来解读从小说中选取的树\树林及香雪球\牡丹花的象征寓意和潜在的生命力,展示了包括人在内的自然万物生存发展的独一无二的重要性,号召世人敬畏生命,尊崇自然。

关键词:《白孔雀》;生态思潮;树\树林;香雪球\牡丹花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6)02-0161-03

《白孔雀》作為英国著名小说家D·H劳伦斯长篇处女作,稍显稚嫩,难以和他后期作品《儿子与情人》、《恋爱中的女人》等小说相提并论,但小说对自然界林林总总的动植物描写得栩栩如生,如身临其境,显现出作者敏锐的观察力和对其家乡山水和林中万物的万千柔情,使同辈人惊艳,尤其是当时的文坛前辈福特·马多克斯·福特称之为风景描写的杰作。同样,这部小说的背景是英格兰中部的农村为即劳伦斯的家乡伊斯特伍德东北部的一大片山林,也成为劳伦斯后期小说中毫无例外的标志性背景,这真应了某些批评家的戏言,一个作家早期作品中的“道具”往往成为后期作品中的象征。

劳伦斯一向尊崇大自然,敬重大自然的万物,主张融入自然,回归自然,“主张建立‘我与动物,我与树木或花草,我与地球,我与天空,太阳和繁星,我与月亮之间的这种无限的纯洁关系,认为这种关系为我们每个人创造了永恒。”[1]这恰恰契合了20世纪后期席卷全球的生态思想的一些新概念,生态世界观就认为,自然界的万物和全体人类一样,都具有平等的生存权利,都具有某种同一性,即不可替代的内在价值,“那么,我们就不仅要承认人的价值,而且要承认生命和自然界的价值。”[2]正如劳伦斯在小说中所提及数不胜数的花草树木及鸟类,据不完全统计,在小说中提及的树木、草本类植物就有上百种,“如芦苇、赤杨、常春藤、忍冬花、丁香、七叶树、橡树、蕨草、杜鹃、枫树、榛子树、山毛榉、绣线菊、香雪球、紫罗兰、天竺葵、筋骨草、罂粟花、大丽花、欧椴树、蔷薇、荨麻、蓟草、玫瑰花、黑莓、榆树、风铃草、山楂树、勿忘我等。”[3]而任何一个物种对包括人在内的自然万物的生存发展都有重要性,它的存在和人类一样都以生态系统的和谐和整体利益为出发点。因此,敬畏一切生命,包括自然生命,因为一切精神生命都离不开自然生命。

一﹑《白孔雀》中树、花意象

(一)树丛\树林→神话式象征:现代人的伊甸园

《白孔雀》中自然环境描写中最常出现的就是树丛、树林,它们是大自然最忠实的代表和象征,也是小说中主要人物活动和矛盾冲突的重要舞台。“树林”其实也是作为一种神话式的象征,它象征着现代人的“伊甸园”,是现代人能远离机械文明的侵略,躲避金钱社会和功利价值观腐蚀的最好避难所,就像文中猎场看守人安纳布主张的那样:“一个人看不见天然事物,就别进树林。”[4]

家境富裕、受过良好教育还当过牧师的安纳布饱受现代文明的戕害,毅然逃离了企图把他完全“精神化”及控制住的前妻—贵族小姐克莉斯塔贝尔,一头扎进树林里躲避起来,娶了个只会一个接一个生孩子目不识丁的老婆,抚养了一大群像林中幼兽一般生活的孩子,印证了他说的“人就应该像动物那样生活,做个好动物,像小树一样茁壮成长”的格言[4]。然而,在现代文明中辗转周折的他选择返璞归真,企图躲进丛林的世外桃源中,却不知工业文明的脚步愈来愈逼近丛林,对内瑟梅尔河谷形成了挤压和包围,他对丛林动物的保护和对破坏庄稼的野兔的偏袒,早已引起周围人的愤怒,已成众矢之的,最后莫名其妙地惨死在林场的乱石堆下,“象唐吉诃德那样单枪匹马地与现代文明这个庞然大物搏斗,毕竟有点荒唐,也不现实。”[5]偏偏丢下一个无助寡母和那群再也庇佑不了的孤儿,不让孩子们学某些人装傻卖痴用文明玷污自己,却让他们挨饿受冻、衣食无着。

小说一开始描写的内瑟梅尔河谷的丛林确实如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一般,男主人公乔治·萨克顿一家就是生活在绿草茵茵、丛林掩映的山谷中的一户佃农,他们在林边的田地里辛勤地劳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一幅优美的田园画卷。他们工作、休闲、娱乐的主要场所之一就是丛林。随着物质利益的驱使,庄园主人放纵他养的兔子啃噬庄稼,破坏农田,成群的野狗骚扰偷袭羊群,整个河谷越来越荒芜,越来越不适合人们居住了。

(二)树→悲剧性象征:乔治的异化人生

树是小说中一个贯穿始终的象征物,它也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乔治的象征。一开始的青年农民乔治是个真正的自然之子,与大自然水乳交融,丝毫未受机器文明的玷污。他体格健壮,四肢匀称,天生的漂亮身体,就像一棵枝繁叶茂、茁壮生长的大树,吸引了有教养、又充满幻想的漂亮女子莱蒂的芳心,她“正视着他的体格美,仿佛他是某种美好而又有力的生命的花蕾。”[4]处于身体本能和人类天性的吸引,尽管家世背景截然不同,这对年轻男女相互倾心,在圣诞夜前夕他们在庭院树丛里老苹果树下的亲吻,像伊甸园偷吃禁果的亚当和夏娃一般,痴迷的纠缠在一起,享受这见不得光的爱情的愉悦。

然而,已被物质文明俘虏了的莱蒂终于痛苦地拒绝了乔治的示爱,接受了财貌相当的煤矿主莱斯利,乔治痛苦万分。当他和莱蒂在树林散步,暧昧地纠缠时,莱蒂指着一棵结满果实茂密的榆树说:“它正在死亡……看那长春藤,那温文尔雅的光滑的常春藤,它的手指已扼住了大树的喉咙。”[4]她的预言是对的,此时的乔治已无法挣脱命运的枷锁,走上了情感和事业的不归路。感情的失败使他一蹶不振,慌乱中接受了毫无感情基础的表妹梅格,并逐步远离了自然环境和田间劳动,开始了投机倒把、追名逐利的新生活。最后家庭和事业双双失败,小说结尾对乔治的一段描写:“他就像一棵正在倾倒的树,木质变得疏松,颜色变得暗淡,正在腐烂,滋长着冷湿的小菌。”[4]这时的乔治身体孱弱、万念俱灰,无异于一具行尸走肉,与一开始时那个体魄健壮、积极乐观的乔治判若两人。

(三)香雪球\牡丹花→大自然的神秘和美好

小说中详尽地描述了几十种的繁花异草,从常见的蔷薇、杜鹃、丁香、玫瑰花、忍冬花到绣线菊、风铃花、勿忘我、香雪球、紫罗兰之类,作者不厌其烦地一次又一次借这些花儿之口传达他对物质文明的厌恶和纯净美好大自然的向往。

在一个初春的傍晚,莱蒂携未婚夫莱斯利,与叙述人“我”西里尔和乔治的妹妹埃米莉四人在山坡上散步。在黄昏的暮色中,他们偶然碰到坡地上盛开的一大片一大片洁白无暇的香雪球花,“那一簇簇小白花低垂着头,那么沉默,那么悲哀,就像大自然中纯野生植物间神圣的默契。”[4]无数的花儿柔顺而柔弱地交叠在朦胧的暮色中,在周围原始庄重的风铃花、频频点头的立金花、闪光摇曳的木银莲花映衬下,更显得这洁白的香雪球神秘而哀伤。

莱斯利作为已被机械文明同化的异化人,见到花儿,立刻批判今年花开得不多,并随意地践踏在洁白的花朵上。而同样被文明侵蚀的莱蒂感到这些花儿使她非常恐惧,因为它们不仅是眼泪的象征,太安宁、神秘了!因为此时的她已被物质文明侵蚀,人类内在天性已被扭曲,自然本能已丧失,无法欣赏自然界花朵的芬芳,无法感知自然的神秘和魅力,更无力继续去爱慕乔治这样的自然之子,追随他当个平凡的农妇,只能感到恐惧和筋疲力尽。就像猎场看守人安纳布宣称的那样,一个人超越了自然,就是魔鬼。只有天生热爱自然的埃米莉和“我”西里尔能感受到它们的哀伤、神秘和原始,是来自神圣大自然的力量,让人畏惧。

在小说的后半部,有一次当莱蒂和她上流社会的朋友们结束田间野餐,和劳动归来的乔治相逢在开满了粗大的深红色牡丹花花园时,满园的牡丹妖艳绽放,“丰硕的红色花球妖艳地倾斜着,承受不住神秘的雨水和自己的光彩。”[4]莱蒂虽然双手捧起花朵,抚摸着花瓣,再也无力感知自然的美,对乔治讲述的关于牡丹花浪漫而哀伤的爱情故事不屑一顾,反而觉得故事死亡的结局很美好。乔治根本无法融入莱蒂和她的贵族朋友在自己劳作的田园里啃桃子、谈诗歌的上流社会生活,他和其他农夫要担心田里庄稼的生死留存和来年的生计;而莱蒂对粗鄙的乔治洗不净的双手,让小牛舔他手指等粗俗的行为鄙视不已,此时的他们互相厌恶、憎恨,两人渐行渐远,昔日的爱慕和亲昵荡然无存。

这些花儿从来不从属于人类,尽管人类可以攀折它们的枝叶,采摘它们的花朵,抢夺它们的生命,但人类无法控制这些看似柔弱无力的,实则坚韧不屈的花草,人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畏惧着、无视着这自然美景,只能尽力感知、融入自然来获得这种原始的、看似消逝了的、天人合一的永恒和谐。正如“敬畏生命”生态伦理思想的创立者施韦泽认为,“一切生命都是神圣的,包括那些从人的立场来看显得低级的生命也是如此。”[6]他从生态整体观出发提出了将人与自然的关系看成是一种文化伦理关系,“敬畏生命不仅适用于精神的生命,而且也适用于自然的生命。……人越是敬畏自然的生命,也就越敬畏精神的生命。”[6]

二、劳伦斯自然观的雏形:敬畏生命,尊崇自然

正如深层生态学主张的生态中心意义上的平等一样,劳伦斯也坚持万物彻底的平等,内在价值上的平等,这种平等不仅指人与人之间、人与动物之间,而是扩大到整个生态系统,从整个生态系统的发展和稳定来看待每一种生命形式内在的目的性。《白孔雀》作为劳伦斯第一部长篇小说,他已经初步提出了后来贯穿其整个创作生涯的生态自然观,他认为一切生命作为生态系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都有值得尊重的生存权利和感受。劳伦斯也坚信孤独、迷惘的人只有回归自然中,才能解放身心,释放灵魂,重获人类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圆满。

《白孔雀》的故事全部发生在被劳伦斯称为“心灵的故乡”-伊斯特伍德镇有一水之隔的那一片乡村,其真实背景是与海格斯农场毗邻的费里农场及其磨坊池塘。由于劳伦斯生活的时代是英国工业革命日渐高涨的时期,作为矿工之子的他不得不生活在到处是轰轰隆隆的机器轰鸣声的矿区,触目所及的都是被矿井、矿山破坏了的自然风光,向往自然、渴慕自由的他经常跑去附近的农村,欣赏像《白孔雀》中内瑟梅尔谷地那样优美恬静的自然风光, 结识了像乔治·萨克顿那样勤劳纯朴的农民朋友,和他们一起在田園中劳作,在大自然中嬉戏。

细读这部小说,就会发现作者笔下描绘的大自然,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有着独特的灵魂和生命力,作为独立而个性的存在凸显了小说中社会时代的变迁,刻画了人物命运的起伏,深化了作者预警式的生态观主题。从他的第一部作品《白孔雀》开始,劳伦斯就对人类和自然的关系进行了深刻探索,关注和考察的是人类存在的整体状况,他在呼唤一种人与人的新型关系和新的人性,在企盼一个伟大的人类、自由的民族和理想社会形态的诞生。

参考文献:

〔1〕D·H劳伦斯.劳伦斯文艺随笔·道德与小说[M].桂林:漓江出版社,2004.229.

〔2〕余谋昌.生态哲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201.

〔3〕庄文泉.从《白孔雀》对自然的描写看劳伦斯的生态思想[J].福建农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14(5):106-109.

〔4〕D·H劳伦斯.白孔雀[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5.182,181,72,280,425,177,308.

〔5〕徐崇亮.现代人的悲剧—论劳伦斯的《白孔雀》[J].外国文学研究,1989,(1):3-8.

〔6〕阿尔贝特·施韦.敬畏生命[M].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133.

(责任编辑 孙国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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