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参战老兵的生死约定

钱艺兵

与李彬的相识，缘于受扬州市委宣传部的委托，撰写以李彬为生活原型的电影剧本。这位20多年如一日为牺牲战友“尽孝”的扬州市江都区妇幼保健院医生，这个春节依旧忙碌，奔走于镇江、宝应、扬州之间。春节假期结束，李彬照例早早上班，说起过年他很高兴，唯一的遗憾是“长辈太多，时间不够用！”

战友什么也没说，

就在自己怀里壮烈牺牲了

李彬说的长辈，其实就是牺牲战友的父母。2015年3月2日，是鎮江市丹徒区上党镇斗城村村民沈九保、赵根青夫妇的儿子沈国良牺牲在老山前线30年的纪念日。李彬告诉笔者，1985年3月2日，时任代理排长的沈国良，率领一支30多人的突击队攻打1073高地，前方发现雷场，如不迅速打开道路，势必造成步兵重大伤亡。关键时刻，身为指挥员的沈国良，抄起身边的爆破器材冲进了雷场。

道路迅速打开，在最后不到10米的地方，爆破器材用完，人工排雷也不可能，危急时刻，沈国良冲进了雷场，瞬间四个地雷被他引爆，他被炸落在一个巨大的雷坑里。距离他仅有八米多远的卫生员李彬，冲进雷坑抢救沈排长。此时的沈国良双腿被炸断，胸部有一个巨大伤口，头部也多处受伤，鲜血喷了李彬一脸一身。李彬迅速为他双腿扎上止血带，又封堵住胸部的大洞，在包扎头部时，沈国良醒了过来，他用一只手推开了李彬，扯了刚包扎好的急救包，另一只手拼命地扒着雷坑，想继续往1073高地前进，但被李彬拦住了。由于伤势过重，抢救条件也有限，沈国良的生命到了最后时刻。他盯住李彬，嘴唇蠕动了几下，想交待一点什么，可什么也没说出来，就这样牺牲在李彬的怀里。

“当时，我难过得仰头大哭。”李彬闭上眼睛，沉浸在对往日的回忆中，“这一幕已经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战后，沈国良被追授了一等功，追认为正式排长。李彬也因抢救了58名伤员，荣立二等功。

多方寻找烈士父母，

甘心做他们的儿子

1985年底，李彬退伍回到扬州江都，被分配在妇幼保健院当了一名医生，他忘不掉那些牺牲的战友们，特别是沈国良。从1986年清明起，李彬无论多忙，每年都要去江都烈士陵园祭扫与他同期参军、后来牺牲在老山前线的7位江都籍烈士。但他有一个更强烈的愿望，就是要找到沈国良的亲人。于是他给老部队写信，拜托留在部队的战友打听，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打听到沈国良的家在江南镇江的一个小山村。

得到消息的第二天早上6点钟，他就带着8岁的儿子赶赴镇江，下午两点多钟，他走进了一座陈旧的石头房，见到了沈国良的父母。老父亲不到60岁，但脸上的皱纹像刀刻过一样，非常苍老，看到他没有一点兴奋，老母亲更是不说一句话，直到听说来人是儿子的战友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这个情景是李彬没有想到的，带他去的镇江民政干部告诉他，沈国良是老两口唯一的儿子。在这个半封闭的小山村，失去了唯一的孩子，难怪老人那么痛苦伤心。回想起沈国良最后时刻的眼神和嘴唇的蠕动，李彬想沈国良一定是想请他去看看他的父母。豁然开朗后的李彬做出了一个让他至今都欣慰的决定：做老人的儿子，替沈国良为他父母尽孝。于是，他当场与儿子拜认下了这对“父母”和“爷爷奶奶”。

从此，从扬州到镇江这条跨江的100多公里的路上，不断出现李彬和他全家人的身影。无论是清明、端午、中秋、国庆、春节，还是老人的生日，李彬都会准时来到老人家里，陪伴在他们身边。他带着他们游览了包括北京在内的很多城市，欣赏祖国大好河山，飞机、高铁、地铁，什么交通工具都感受过。李彬还带着他们参加各种纪念活动和颁奖仪式，李彬说，他的荣誉属于那些英雄们，是他们用生命造就了他；他的荣誉也属于那些老人们，是他们给了他做儿子的机会。

笔者了解到，除镇江外，李彬还在全国许多地方找到了多位烈士的家庭，像沈爸爸、沈妈妈这样的“爸妈”他有18位。每年的春节，从大年三十到初五，他的时间总是排得满满的。李彬说，每个爸妈都有不同的爱好和身体状况，他们中最大的90岁，最小的也有78岁。每年春节采购的品种总有十多样，有衣服、牛奶、点心、茶叶、香烟、老酒、营养品、保健品，还有其他的生活用品。他常说：“如果当年是我牺牲了，现在有人关心我母亲，我也会高兴的。”

大爱涌动，

孝心温暖中国

李彬为战友尽孝道，让“爸妈”幸福，付出了很多，但也收获了很多。2009年，央视《道德观察》为李彬拍摄了专题片《战地情长》，引起广大观众的共鸣，李彬当年也成为“感动中国”候选人物，并被评为“全国优秀复员退伍军人”，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随后，李彬以高票当选第二届当代中华最感人的十大慈孝人物。2013年，他荣获“温暖中国人物”殊荣。

李彬清楚地记得，在颁奖现场，央视1600平米的演播大厅，舞台布置并不华美，而“身边好人温暖中国”8个大字却格外醒目。台下坐着郭明义、李素丽、邓飞等道德模范和公益人物，还有蒋大为、李谷一、王宏伟、孙涛、赵文卓等艺术家和明星。他们今天都有一个特殊的身份一一“温暖中国人物”的推荐人。获得“温暖中国人物”殊荣的多为普通百姓，他们有瞬间托起坠楼小生命的“最美快递哥”，有坚持28年为大山里孩子放电影的老人，有用亲情唤醒植物人儿子的父母……

身着戎装的王宏伟宣读完颁奖词，向李彬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深情地说：“李彬老战友，我是流着眼泪上台给你颁奖的。”随后，王宏伟演唱了一首《做个好人》向李彬致敬，并再次向李彬和观众敬礼。

应主特人邀请，李彬搀扶烈士父母登台，向主持人和观众隆重地介绍每位到场的烈士爹娘。每介绍一位烈士的父母，台下都用热烈掌声向英雄致敬，李彬也忍不住热泪盈眶。李彬说：“战友们为国家尽忠，却无法尽孝，我有责任为牺牲的战友们完成这—使命。我为烈士们骄傲，也为自己成为烈士爸妈的‘儿子自豪，我要永远做他们的好儿子，一辈子孝敬他们！”

烈士父母们记得李彬的好，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表达对他的感激。然而站在聚光灯下，对着话筒，他们却有点紧张。顾妈妈说：“李彬是我的亲儿子、好儿子。”易爸爸直接给了李彬一个紧紧的拥抱。沈妈妈则深情地说：“李彬待我们所有烈士父母都很好，为我们做了许多事，花了好多钱，他家里的生活和房子都很一般，我们有这样的好儿子，感到很幸福、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