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人才外流与中国人力资本积累

2016-05-30 17:00许家云李平王永进
人口与经济 2016年3期

许家云+李平+王永进

摘 要:人才的跨国外流,究竟是促进了本国的人力资本积累,还是导致了本国人力资本的净损失?回答该问题,对中国在开放经济条件下实施合理的人才开放政策以推动经济增长具有重要意义。本文在开放经济框架内,将人才外流引入人力资本积累的内生决定模型,从理论上探讨了人才外流与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关系。在理论分析的基础上,本文进一步使用世界上60个国家和地区2000-2010年的面板数据进行了计量估计。实证结果表明:人才外流与中低收入国家和地区的人力资本积累呈倒“U”型关系,但与高收入国家和地区的人力资本积累线性负相关;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受到本国技能劳动占比和其所生产产品替代弹性的影响。进一步鼓励和合理引导人才尤其是高层次人才的国际流动对提升中国的人力资本水平意义重大。

关键词:人才外流;贸易条件效应;技能劳动占比;人力资本积累

中图分类号:C96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49(2016)03-0091-12

Abstract:Whether brain outflow is beneficial to the home countries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or is adverse to its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Answering this question is of great importance for China to implement reasonable talent policy. This paper analys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brain drain and home countries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by taking the brain drain into the endogenously determined model of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in an open economy framework. Furthermore, we test the effects of the brain outflow on home countries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by using panel data of 60 countries or regions in the world from 2000-2010.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re is an inverted “U”shaped relationship between brain outflow and the level of human capital for low and middle income countries or regions, but it shows a negative linear relationship with the human capital level in the high income countries or regions; The impact of brain drain on home countries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can be influenced by the proportion of home countries skilled labor and their production elasticity of substitution. So further encouraging the international mobility of talents, especially the persons with highquality human capital,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enhance the human capital level of developing countries and regions.

Keywords:brain outflow; terms of trade effect; the proportion of skilled labor; human capital accumulation

一、引言

人力资本,尤其是高能力、高素质的人力资本作为一国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要素,正成为各国竞相争夺的宝贵资源[1]。有学者认为西方发达国家和地区凭借自身强大的经济实力不断吸引各国优秀人才为其经济发展注入强劲动力,而大规模的人才外流则给经济技术相对落后的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带来巨大威胁[2]。但事实确实如此吗?跨国人才外流对一国和地区的影响是利是弊一直悬而未决,而其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是目前争议的焦点。

20世纪90年代,随着“新”经济增长模式的兴起和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人才流动的相关研究中出现了一系列被称为“有益的人才外流”(BBD)的文献。它们认为,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趋势的增强,适当的人才外流可以通过人力资本激励效应促进一国人力资本的积累[3-4]。一方面,发达国家较高的教育收益率会激励人才输出国投资教育,以博取外流的机会。但是人才外流门槛的限制又会使得一部分接受过良好教育但是没有获得外迁机会的人群留在国内,这在一定程度上会提高一国整体的人力资本水平;另一方面,人才外流会刺激政府加大教育投资以弥补可能由此引起的人才损失,并进而推动人才输出国的人力资本积累[5-6]。同时也有学者指出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随人才外流规模的变动呈非线性变化,且存在最优的人才外流水平。在最优值左侧,人才外流会以各种形式对本国产生“人才增益”,并且随着一国人才外流规模的逐步扩大,“有益人才外流效应”逐渐变强,但当人才外流规模继续扩大并超过该最优水平时,持续的人才外流可能会给这些国家的就业和产出带来直接的负面影响[7-8]。

在开放条件下,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受多种因素和条件的制约。人才外流能够改变国家之间的要素禀赋,影响本国产品在世界市场上的供给与需求,进一步影响本国产品价格及人力资本的投资与积累,此为人才外流的贸易条件效应[9-10]。由于人才外流具有“选择效应”,技能劳动者不需要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就可以流向国外,随着人才流出概率的增加,由于贸易条件效应,引发本国工资水平上升,而技能劳动者数量越多,则由贸易条件效应所引发的工资上升效果越明显,从而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负面作用越强。格鲁伯(Grubel)和斯科特(Scott)等首次将人力资本结构

范登伯斯奇(Vandenbussche)等2006年使用技能劳动力和非技能劳动力的相对比重来表示人力资本结构状况。参见:VANDENBUSSCHE J, AGHION P, MEGHIR C. Growth, distance to frontier and composition of human capital [J]. Journal of Economic Growth, 2006,11(2):97-127.

纳入分析框架,研究发现技能型人才外流对本国非技能型人力资本积累存在消极影响[11],在此基础上,刘德学和范兆斌将人力资本结构引入人才跨国流动的内生模型,在开放条件下研究人力资本的积累与配置问题[12]。

当前人才跨国外流给参与其中的各个国家——不论是发达的工业国家还是落后的发展中国家——所带来的经济影响逐步显现。国内外关于跨国人才流动问题的研究也渐趋成熟。然而迄今为止,仍缺乏一个系统的理论框架对此进行解释。基于跨国人才流动数据的可得性和准确性,关于两者关系的研究较多停留在理论或文字表述层面,实证研究较为匮乏,检验手段也基本上以基于某国移民调查数据的简单线性回归为主,而这种方式不仅无法考察人才外流与人力资本积累的非线性关系,同时关于人才外流对人力资本积累的具体作用区间和临界水平也无法进行准确的估计,此外,已有研究也没有将人才外流的贸易条件效应和本国人力资本结构纳入统一的分析框架。那么,人才外流与本国人力资本积累之间的关系如何,是否存在国别差异,影响因素如何?人才外流是否能够对本国的人力资本水平产生有益影响?对于这些问题,现有研究语焉不详,更没有建立明确的理论模型对之进行分析。

本文旨在探讨人才外流与本国人力资本积累之间的关系,并对理论命题提供进一步的经验证据。与已有研究相比,本文在以下两个方面有所发展:第一,理论方面,本文不仅考察了人才外流与本国人力资本积累之间的关系,还考虑了人才外流的贸易条件效应和技能劳动占比状况在其中的作用,在开放经济框架内,将人才外流引入人力资本积累的内生决定模型,从理论上全面探讨了人才外流与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关系;第二,实证方面,利用2000-2010年期间全球60个国家和地区的面板数据,深入研究了人才跨国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以验证文章理论模型的结论。研究结果不仅支持了我们的理论预期,而且也丰富和发展了关于国际人才流动问题的经验研究。

假定有两个国家:本国H和外国F,其中本国H为人才流出国,外国F为人才流入国,也代表国际技术的前沿。与弗雷德里克(Frédéric)和拉波波特(Rapoport)[13]类似,假定技能劳动和非技能劳动具有完全替代性,具体生产函数为:

命题1:若g>θ/(1+θ),则人才外流概率g对本国居民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不确定,而且在初始状态本国技能劳动者数量所占比重越高,则人才外流概率g对本国居民人力资本投资的负面影响越强。其经济学含义是:由于人才外流具有“选择效应”,技能劳动者不需要进行人力资本投资就可以流向外国,随着人才流出概率的增加,由于贸易条件效应,引发本国工资水平上升,而技能劳动者数量越多,则由贸易条件效应所引发的工资上升效果越明显,从而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的负面作用越强。

命题2:若g>θ/(1+θ),①当本国生产的产品替代弹性较低时,随着产品替代弹性的增强,人才外流对其人力资本积累的负面作用会增强;②当本国生产的产品替代弹性较高时,随着产品替代弹性的增强,人才外流对其人力资本积累的正面作用会增强。

此外,在g<θ/(1+θ)时,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依然是不确定的。与之前的分析类似,命题1和命题2仍然成立。

综上所述,人才外流概率对本国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具有很强的不确定性,且取决于一国的技能劳动占比状况以及所生产的产品的需求弹性。此外,通过前述分析还知道,人才外流概率g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还取决于g本身的大小。随着人才外流概率g的增加,人才外流概率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负面作用会逐步增强。另外,由(12)式我们还可以得到命题3。

命题3:当人才外流概率g较低时,人才外流概率的增加有助于促进本国人力资本积累,随着人才外流概率g的增加,人才外流概率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负面作用会逐步增强。即人才外流与本国人力资本积累之间可能会呈现倒“U”型关系。

三、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净效应

1.计量模型

本文的研究重点是考察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同时,考虑到人才外流对样本国家或地区人力资本水平的拉动作用存在时滞性,即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促进作用很少会立即显现,而是要经过一段时间在与国内相应设施结合之后,才会释放其效应。基于以上分析,我们首先建立如下线性估计方程:

其次,随着人力资本国际化的不断深入,不同国家和地区的特征也会随时间不断变化,人才外流与各国和地区人力资本水平之间的相互作用,会使人才外流对人力资本积累的作用产生明显变化。解决这一问题,本文还使用双因素固定效应模型来估计(16)式,并与(17)式的回归结果进行对比。

2.样本选取

根据数据的一致性和可获得性,本文选择2000-2010年世界上60个国家和地区作为研究样本(如表1所示)。本文按照世界银行2008年收入分组标准,以研究期内人均GDP达到11906美元为分界点,将样本国分为两类,中低收入(人均GDP小于11906美元)国家和地区(A组)包含32个样本国家和地区,高收入(人均GDP大于11906美元)国家和地区(B组)包含28个样本国家和地区。

3.变量选择与数据说明

(1) Hit的度量。我们用教育年限累积法来衡量各国和地区的人力资本存量。计算公式为:

(2) RMit表示各国家和地区的出国留学率,使用各国或地区在国外的高等教育留学生数与该国或地区高等教育适龄人口数的比值来表示。此外,REit表示人才输出国的回国留学生数量,使用各国和地区历年接受高等教育的学成回国人员数来度量。本文最终估计时使用2000-2010年的数据。各国和地区国内生产总值、人均国内生产总值、高等教育经费支出、人均财政收入、进出口额等数据来自于UNCOMTRDE(联合国贸易数据库)、UIS(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数据研究中心)、OECD(经济合作发展组织)以及IIE(国际教育协会)等网站,并根据需要整理计算。

表2报告了两组样本国家和地区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特征。从表2可知,样本期内,A组样本国家和地区在人力资本水平、出国留学率、回国留学生数、高等教育经费支出、国内生产总值、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人均财政收入、高等教育师生比等指标方面均显著低于B组国家和地区。

4.实证结果及分析

(1)样本整体估计结果。

我们从全球范围内选取了吸收留学生数量较多并且能较为全面地获得相应数据的60个国家和地区作为样本进行回归分析,具体估计结果如表3所示。回归结果显示,人才外流项在短期内对各国和地区人力资本积累存在消极影响,但人才外流项的滞后两期对各国和地区人力资本积累均产生了积极影响计量回归分析显示人才外流滞后两期的结果较为显著,这表明人才流动对人力资本的作用不是一蹴而就的,只有在长期伴随着中国各方面条件的不断改善,其才可能通过各种渠道和机制促进中国人力资本水平提高。,这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有益人才外流”(BBD)假设的正确性。从长期来看,在国内人才和外流人才可替代的情况下,各国和地区的外流人才得到了国外的培养机会,加之知识在自由地流向本国,从而对本国有益而无害[14]。这在一定程度上也验证了人才外流人力资本投资引致机制在各国和地区的存在性,即跨国人才外流可以通过激励人才本国的人力资本投资,促进其人力资本积累,这一结论与已有经验研究的观点基本一致[5]。

表3的第四列是对(16)式的双因素固定效应回归结果。其中R2变大,说明考虑了时间因素以后,双因素固定效应回归更好地解释了人才外流对地区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RMit-2项的系数仍都为正值,但是明显变大,考虑到人才外流和控制变量的系数都明显变大,可以认为2000-2010年随着全球人才流动国际化程度的不断加深,人才外流对各国和地区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作用呈现不断增大的趋势。此外,考虑到人才外流变量的内生性,本文还采用两阶段最小二乘(2SLS)方法对模型进行了估计,由表3的第5列可以看出,结果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变化。

(2)分组样本估计及结果分析。按照理论模型的结论,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受到本国技能劳动占比和其所生产产品的替代弹性的影响,而不同收入水平国家在技能劳动占比和生产产品的替代弹性方面存在显著差异。为揭示收入因素的具体影响,本文按世界银行2008年收入分组标准,以研究期内人均GDP达11906美元为分界点,对60个国家和地区进行分组处理,进而探讨不同收入水平条件下人才外流与本国家和地区人力资本积累的作用关系。基于克服内生性问题的2SLS回归结果(见表4),我们发现,A组和B组样本国家和地区关于RMit和RMit-2项的系数差异显著。A组样本国家和地区RMit项的系数为负,但显著性弱于B组样本国家和地区。A组样本国家和地区RMit-2项的系数为正,但B组样本国家和地区该项的系数却显著为负。

在长期,A组样本国家和地区的人才外流通过人力资本投资引致效应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产生有利影响,而B组样本国家和地区人才外流对其人力资本积累具有显著的消极影响。这在一定程度上与拜内(Beine)等的观点[15]一致。通过对比本部分的实证结果,我们不难发现,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在不同时期和不同收入水平国家间差异显著,即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投资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符合第二部分理论模型的预期。本文认为这种状况可能是源于人才外流与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非线性关系:适度规模的人才外流能够促进本国人力资本水平的提升,而人才外移规模的无限扩大将有损本国的人力资本积累。同时,人才外流对本国人力资本积累的影响受到各国技能劳动占比和所生产产品需求弹性的影响:相比发达国家和地区,不发达国家和地区的技能劳动者数量所占比重往往较低[16],由此人才外流对本国居民人力资本投资的负面影响相对弱于发达国家和地区;同时,不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出口产品需求弹性相对低于高收入国家和地区[17],从而在本国生产的产品替代弹性较低时,随着产品替代弹性的增强,人才外流对其人力资本积累的负面作用会增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