琚倩云 周春英
摘 要:严歌苓作为一位著名的海外华文女作家,塑造了一大批跃然纸上的女性形象,同时也刻画了一些颠覆传统认知的男性形象。本文对《少女小渔》进行文本细读,将作品中的男性形象分为身体残缺和心理残缺的两种类型,分别探索其残缺的特质,从而揭示作品中“残缺”男性形象的设置意义。
关键词:《少女小渔》 “残缺” 男性形象
作为一位优秀的海外华文女作家,严歌苓的作品大多以女性为主角。她笔下的女性形象,即使形态各异——无论是善良温顺的小渔,还是宽容坚忍的扶桑,又或是柔弱坚强的伊娃——都将东方女性的传统美德发挥到极致。然而,相对于散发着浓郁的“雌性”气息的女性形象,她笔下的一些男性形象颠覆了传统认知,都是有各种各样的缺陷,他们或是身体羸弱,或是外表强悍内心脆弱存在心理缺陷。本文对《少女小渔》进行文本细读,并结合作者的其他作品,探索人物残缺的特质,从而揭示作品中“残缺”男性形象的设置意义。
一、被救赎的年老者
《少女小渔》的故事背景发生在澳洲,江伟为了获得永久的居住权,他唆使女友与一个意大利老头假结婚。小渔便是通过这样不合法的方式成为千千万万移民中的一员。这看似是一个老套的移民故事,可是严歌苓通过塑造一个“地母式”东方女性的形象使得这个庸俗的现代典妻故事绽放出人性的光辉。相比女性身上所体现的美德,她笔下的男性形象是“非理想”性的。
小渔假结婚的对象是一个肮脏、吝啬又酗酒的意大利老人,作者笔下老人的体态是衰老而丑陋的,“老糟了,肚皮叠着像梯田……他赤着膊,骨头清清楚楚,肚皮却囊着。他染过的短头发长了,花的像芦花鸡”,甚至老人在他的恋人瑞塔口中是个“畜生”。青春、干净、善良的小渔,与衰老的意大利老人构成了残酷的对照。为了躲避移民局调查,二人佯装同居。在这短暂的同居过程中,意大利老头三番五次涨房钱,连修屋顶、通下水道,甚至灭蟑螂也会让小渔出一半的开销。这桩虚假婚姻从一开始就带有浓厚的利益上的契约关系,但小渔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对老人的关爱。她私自满足老人涨房租的要求,偷偷帮老头倒垃圾,在老头的门前种上花……她以恰当的行为和美好的心灵让穷困潦倒、自暴自弃的老人在生命弥留之际感受到温暖与关怀,并且让老人重拾生活的勇气。老人不再破罐子破摔、敲诈成性,起居生活变得体贴入微,并且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通过拉琴赚钱而能够自食其力,为自己找回人生的尊严。
可是短暂的美好在老人凄苦的生活中并非是常态,很难改变原有主旋律中悲怆的色彩。在老人卖艺的过程中遭遇大雨,老人在风雨飘摇中追赶飞走的钞票。小渔挣脱了江伟的阻拦,义无反顾地伸出援助之手。“在老头看见她,认出浑身湿透的她时,摔倒下去。他半蹲半跪在那里,仰视她,似乎那些钱不是她捡了还他的,而是赐他的。”这个情节的描写,表达了老人掩藏的人性之美在少女小渔善良行为的感化下得到了新的升华。在同居契约即将结束前夕,老头在卖艺中不慎跌倒并因此中风瘫痪在床。小渔打救急电话叫来了医生和护士,当护士向老头问起小渔时,他回答“是房客。是个非常好的好孩子”。老头用了一个善意的谎言维护了小渔最后一点弱小的自尊心,让她在这个难堪、弱势的局面中不至于被人冷嘲热讽,让她在这个歧视外国人的国度中可以挽回一点做人的尊严,他像一个父亲在保护自己担惊受怕的女儿,而不是像同族恋人江伟只是把她当作一个被占有的物品。最后,老人“摸出张纸片,是张火车月票。他示意小渔收下它。当她接过它时,他脸上出现一种认错的轻松”。老人用自己辛辛苦苦赚到的钱为小渔买了一张火车票,既是送给小渔的礼物,也是为自己之前过分吝啬的行为向小渔道歉。老人以求善的人生态度洗去了自身堕落生活的屈辱与失落,以人性中的善的光辉拯救了恶的灵魂,以一个衰老、羸弱的身躯去克服西方社会阳光下隐藏的自私与冷漠,彰显了人性的升华和本真的灵魂。
二、强者的内心残缺
男性,这个中国传统主流思想占据最强势社会地位的人群,当他们像移植的植被连根拔起,走出国门踏上异国他乡时;当他们遭遇文化隔阂、经济困境和身份危机时;当他们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黄种人的标签、徘徊于异国他乡的政治、经济的边缘时,他们曾经在中国拥有的优越感和话语权荡然无存,江伟就是其中之一。
江伟,曾经是国内的蛙泳冠军,有强壮的身材,在国内颇有地位,他以一种优质男士的形象亮相。然而,美好形象之下隐藏着猥琐的本性。第一次和小渔跳舞就本性暴露,随后二人之间的相处更是体现了其猥琐的本质。到了澳洲,他对于小渔感情的表达方式,仅仅表现在“性”上,当他在愤怒时,在一顿饭的工夫、在旧车上,十分粗鲁地发泄自己的欲望,从不顾及小渔内心感受。出国后,对于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一技之长的中国人,想获得永久居住权比登天还要难,于是江伟唆使女朋友小渔与意大利老头假结婚获得绿卡。江伟的形象从出国前对小渔的绝对的占有者,到出国后对小渔不再拥有全部的占有权。“你是我的还是公用的?”这句话透露出他内心真实的情感,小渔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附属品,被贪婪地索取和残暴地占有,这已经不是男性对于女性的占有欲望,这是人类对于物品的操控欲望。
在这段假婚姻过程中,温顺的小渔接受了这个屈辱的使命,包容了江伟的无能与暴戾,反而高大健壮的江伟却表现出“冲天的委屈”和内心的脆弱。他“眉心抽着,两根八字纹顺鼻两翼拖下去,有点尴尬又有点歹意”的外形,充分透露出他丧失做人尊严的隐痛,他不再是出国前春风得意的主宰者,而是需要依靠女朋友才能获得合法身份的落魄者,甚至沦为社会的边缘人。他毫无能力改变典妻的事实,他唯一的能力就是无休止的嫉妒,阴阳怪气的伤感和伏在小渔肩上痛哭。我们可以理解和同情那个因移民而遭受各种现实打击的江伟,可是我们无法接受他被现实扭曲的那部分人性。对待和自己处境一样艰难的恋人小渔,江伟没有表现出作为男友的体恤和爱护,只有尖酸和刻薄的言语和过分的行为。
“跟一个老王八蛋、老无赖,你也能往一快和?”他专门挑那种能把意思弄误差的字眼来引导他自己的思路。
……江伟不会说,我戒烟、我不去夜总会、我少和男光棍们下馆子,钱剩下你好乘车,他不会的,他只会去闹,闹得赢不赢是次要的。
这些带有伤害性的行为无不暴露出他丑恶的嘴脸和扭曲的心理。他通过欺凌弱者的方式来弥补自己的失落感,企图挽回男性在女性面前的优越感。然而这只会加深他的无能和窝囊感,丝毫不会增加笔者对于他的同情和理解。
江伟对于恋人自私、冷漠,对于意大利老人更是残忍至极。当他知道老人重病在床时,仍然命令小渔在两个小时内搬离这里,并且反复强调向老人索要多支付的三天的房钱。
“别忘了,”江伟在那片吵闹中强调:“去向他讨回三天房钱,你提前三天搬走的!”
“他病得很重,可能很危险……”“那跟房钱有什么相干?”
老人的生命在江伟的眼中不如微薄的房钱,人性中的自私与冷漠已经发挥到极致。这个心理极端变异的男性形象,经历了从猥琐,到窝囊又脆弱,最后发展成自私冷漠、心理异化的过程。在这个冰冷冷的国度,他丢失了曾经的光环,也丢失了自己,只剩下因嫉妒、贫穷点燃的复仇之火和被金钱与物质扭曲的人生价值观。
三、两性之间的消解
严歌苓小说中,男性身上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陷,或是身体缺陷,如《海那边》中的泡,或者是性格缺陷,如《拉斯维加斯的谜语》的薛天奉等,这显然不同于传统的“男子汉”的形象。这样的叙事策略也许为了凸显女性在其生命遭遇苦难时所呈现出的美好品质和一种超越了道德评判而进入审美价值判断领域的崇高。严歌苓在《少女小渔》的书写过程中,小渔往往以无条件的付出和温柔、宽厚的态度包容他们,以拯救他们的“残缺”,小渔的“雌性”光辉得到最大程度的释放。
然而,我们明白,严歌苓不是为了凸显男性的“残缺”而书写“残缺”。同时,没有刻意地丑化粗俗丑陋、卑鄙龌龊的男性形象,也没有消极地回避人性中“残缺”,而是顺着“残缺”,冷静挖掘人性的深度,并尽力为男性形象营造相对适宜的空间,使他们最终与女性获得“和解”。严歌苓赞美一种包含宽厚的大爱和完美的人性,同时清晰地明白“残缺”的男性在女性“雌性”成长过程中扮演着一种不可或缺的角色,二者之间产生强烈的对比,也会产生一定的消解。所以,作者在小说中塑造这些男性形象,最终目的是为了建造和谐的两性关系,颠覆传统的男尊女卑等级观念,真正达到两性之间的消解与和谐。
参考文献:
[1] 严歌苓.少女小渔[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2] 付立峰.论严歌苓的“母性”叙事[J].华文文学,20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