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磊
如今的电视几乎是摆设,但每晚不开还不行。盯着手机,还得让它有点动静,否则就像今天一件重要的事没完一样。
今晚的电视上,播放放着去年的《中国好声音》。已经是第9季了。时间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觉得过得飞快,就像电视上总在回放的春晚小品一样,定神一看,耳熟能详的台词竟然发生在一二十年前。电视频幕上一位近期的冠军在海选时唱的歌曲《私奔》。
顾武泪流满面,这是他最喜欢的一首歌。眼前只吃了一半的的炸酱面这一刻也已经放了半天了,喉咙里还有一大块没咽下去。因为在哭,顾武的嘴一直咧着。他就是这样,一个淋漓尽致的人。被感动就哭,要哭就哭痛快。人嘛!
年轻的时候,顾武喜欢去KTV。每次进门前,总要深深弯一下腰然后再猛地上仰,随后把喉咙里的黏痰往路边的垃圾桶里吐净,嘴里“咕噜咕噜”着冰水才往门里晃。不管人多少,也不管酒醉与否,顾武从来都只做两件事,一不抢着做麦霸,二抢上了就一定要做麦霸。一旦抢上,那就从《她来听我的演唱会》开嗓,到《长安长安》破嗓。那时的他沉浸在自己的歌声里,觉得每一首歌都是唱给心爱的悠悠的。
悠悠是顾武遇到的第三个女孩,是让他动情的第一个女孩。那时约会,吃完饭,总会和顾武去唱歌。不大的包间,就俩人。顾武真快忘了平日里那些个乌央乌央的弟兄们的模样。和悠悠唱歌很舒服。
一个夏日的午后,吃了火辣的酿皮之后,顾武和悠悠去了KTV。老板才睡醒,叫服务生按老规矩上一壶茶就出去了。老主顾了。顾武已戒酒多日,为了悠悠。老板出门时酸酸地哼唱“爱情啊就是叫人穷……”
“谁唱的?” 顾武远远地追着问。
“别管,咱唱咱各自会唱的不就得了”
“那就唱对唱的情歌!”俩人最后选中了一首《私奔到月球》反复唱了三十遍。茶喝完了,就走了。
从此,除了和这个姑娘一起唱,顾武再没有和任何一个人合唱过这首歌。
那还是好些年前的事了,酒吧的朋友都对顾武说,你他娘应该去参加《中国好声音》之类的节目,一副好嗓子别给耽误了。可那时,他连属于自己的休假都没有,他想,也得有时间啊。现在,他快40了,虽然有了假期,却没有了参加的欲望。
悠悠对顾武说,要不去试试,我给你当亲友团。说话间,她用围裙熟练地擦干了顾武洒在茶几上的茶渍。顺手把烟灰缸里的烟蒂倒进了垃圾桶。
靠谱吗?可能吗?我现在上去那不亚于我爷爷挨整那会儿游街的感觉!
想起过去,顾武总是愤愤不平的,他爹没占他爷爷的光,却成了黑五类,可别人的爹现如今能让儿女成富二代,他爹又没能给他。所以,敢有梦吗?
海选要上电视哪!悠悠说。
一想到上电视,顾武觉得这事更不靠谱,真的有点丢脸的感觉。
王永杰打来电话,说你咋不试试好声音呢?顾武呸了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当年你不也是学校的摇滚歌手吗!现在成为了政治老师了!你咋不唱!顾武忿忿地说道。
梦想很残酷啊!曾经梦想成为作家的同学现在混迹网络公司,曾经梦想征服篮筐的同学现在成为了律师。顾武慢慢地数着。
活在体制内的顾武在五年前没觉得这些有什么不正常,但现在让他依然为梦想出头露面,这多少有点那个。梦想必须与生活有差距,否则梦想怎么能叫梦想。
顾武盯着电视在看,悠悠扔过来一句话:纵使思忖千百度,不如亲手下地锄。
小样!顾武回了一句,但心里觉得找对了人。
和对路的人在一起什么感觉?你开口要说一句话,她刚好说出来了。她什么都还没说呢,你却知道她要说什么了。你见到了她,自己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谁说的?顾武问悠悠。
悠悠哈哈笑着说;我妈说的。
男女之间,最难的不是情爱的发生,不是熊熊烈火的燃起,而是能将这烈火隐忍成清明的星光,照耀各自一生或繁华或寂寥的长夜。
悠悠笑着问,这是谁说的?
一位作家。
悠悠说,我觉得还是像我妈说的。
俩人都笑了。
这时候,顾武想到了很多年前对悠悠说的一句话:我要的不是一两日的盛宴,而是长久的清欢。
顾武又想到,其实爱情和梦想一样,别那么太热烈,慢慢来会好些。
那就来一把,给我组亲友团!
顾武去参加了第10季好声音。不出所料,导师没有转身,电视节目里都没有播他海选的画面。
顾武对悠悠说,其实我的梦想早就实现了。
悠悠说,我知道。
顾武说,还记得当初你对我不理不睬想分手时,我是怎么把你追回来的么?
悠悠说,我记得。
顾武说,从那时到现在,我的梦想一直在实现着。
悠悠拿出手机,播放出顾武海选时的画面: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
为了这个美梦 我们付出着代价
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
你陪我歌唱 你陪我流浪 陪我两败俱伤
一直到现在 才突然明白
我梦寐以求 是真爱和自由
想带上你私奔 奔向最遥远城镇
想带上你私奔 去做最幸福的人
过!悠悠大喊一声俏皮地转过了餐桌的椅子。一下子摔在了地上。顾武笑着扑了过去,两人抱在一起。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