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阳伏击战写实

肖力

（一）

1937年10月，日军为挽救其晋东北危局，由石家庄调集第四、第二十师团分左、右两路沿正太路西进娘子关。师长林彪率领八路军一一五师主力由云雾岭、全山铺南下五台山，准备配合友军在娘子关以南阻击敌人。10月中旬，部队经五台县、盂县向正太路开进，26日抵达平定时，国民党军队却于同日放弃了娘子关。日军占领娘子关后，沿正太路继续西进，企图迂回太原威慑忻口侧后。日军右路部队为第二十师团的一个旅团，经平定、昔阳向榆次方向攻击前进，一头扎进了广阳。

广阳位于昔阳至榆次的峡谷中，是左路日军西犯太原的必经之路。这一带山脉呈南北走向，山岭连绵、沟壑纵横，且有疏落树林布满山间，是个打伏击的理想战场。

当情报送达行进中的一一五师三四三旅时，陈光急忙赶到师部，向林彪讲了自己在此打伏击战的看法。林彪却认为，此时，三四四旅尚在百里以外的地方，眼下只有三四三旅两个团，而六八五团尚不满员。也就是说，要打这场伏击战，投入的兵力满打满算只有1个半团，与强悍的鬼子较量没有绝对的优势。

看到林彪一副踌躇难定的模样，陈光说：“我们一定把仗打好，不会让鬼子倒咬一口。”

陈光纵马回到旅部，又带着参谋长陈士榘、六八五团团长杨得志、六八六团团长李天佑等人，赶到广阳实地察看地形。之后，他又来到师部，对林彪说：“没问题，广阳这一仗可以打！”

“好，那就把它变成鬼子的葬身之地！”林彪下了最后的决心。随即，他又将这一作战计划电告八路军总部批准。得到总部批准后，他决定这场伏击战由陈光直接指挥，并电告徐海东，让六八七团当晚向松塔前进60里，挡住日军可能的增援。

（二）

陈光接受任务后，立即展开了紧张的战斗准备工作：六八五团由他和杨得志带领，占领狼窝沟北山，实施堵截任务，并向广阳突击，协同六八六团聚歼日军于广阳以东的狭沟中；六八六团由陈士榘和李天佑指挥，占领马道岭、广阳大道以南瑶村、前小寒以北高地，向广阳镇以东突击，负责歼灭伏击圈内的日军。

11月1日，李天佑亲自带领侦察连，进至马道岭以东，监视日军的行踪；同时，担任迟滞与削弱敌人，掩护主力进入伏击地域的六八六团二营，迅速进至昔阳以西之杏庄、马道岭及北沟村构筑阻击工事。

11月2日，日军第二十师团先头部队第七十九联队向杏庄开进。当日军进至我阻击阵地前百米以内时，我二营五连突然向日军开火。日军仓皇抵抗，并连续组织反扑。我军居高临下，以猛力将日军击退。随后，五连即向马道岭转移，与营主力一起连续抗击敌人。日军遭遇打击后，前进速度减慢，直到17时左右才进至马道岭。此时，我隐蔽于此地两侧的部队，又给敌人以突然打击。日军以10余门火炮掩护步兵向二营阵地连续攻击，我军以炽烈的交叉火力，奋力阻击，迫敌后退。时至黄昏，二营乘夜转移至路南北沟村北山，于次日拂晓归队。

11月3日，日军由马道岭向广阳开进。因沿途不断遭到袭击，大队人马只能缓慢向前蠕动，整整一天只行进了10公里，当晚于广阳镇宿营。我军以小股部队连日对敌阻击，一则使敌疲惫，并为主力部署争取时间；二则使敌麻痹，误认为遇到的仅是小股游击队，不足为惧。这一招，果然使敌人上当，日军大队人马及辎重部队放胆西进，如入无人之境。

11月4日拂晓，日军第二十师团主力浩浩荡荡从广阳开出。上午7时，陈光的望远镜里就出现了一面日军膏药旗，随后大队骑兵闯入河谷，钢盔反射着炫目的阳光，远远看去像是河床上光亮的鹅卵石。

叮铃铃、叮铃铃。“旅长，我是陈士榘，敌人的骑兵部队已经过去了，怎么还不打呀？”“我都看见了，告诉李天佑，注意隐蔽。”

这边，在六八五团指挥部，杨得志对陈光说：“旅长，敌人先头的骑兵过去了，现在正好打步兵。”陈光说：“放鬼子过去！”整个上午，日军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浩浩荡荡地从我军战士们的准星前划过。对于阵地上的指战员来说，临战前的这段时间是最紧张、最难熬的。怎么放着鬼子还不打呢？有的指挥员不明就里，频频向旅部打电话询问。

“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擅自开枪！谁开枪，我枪毙谁！”陈光更严厉的命令传到各级指挥员的耳中。陈光这么做，有他自己的想法：一是自己兵力较少，放些鬼子过去，可以减少与日军精锐部队直接交战的压力；二是引诱鬼子后面的辎重部队过来，他要打一只“更肥的大羊”。

果然，中午13时许，日军的辎重部队2000余人赶着骡马大车来了。这大川十几里都是山沟，公路年久失修，碎石遍地，山洪又将路面冲得到处坑坑洼洼。鬼子们赶着牲口艰难行进，累得气喘吁吁。

这时，派出的观察哨发来讯号，日军的辎重部队已全部进入伏击圈。“打！”陈光一声令下，一颗红色信号弹拖着蓝烟腾空而起。顿时，枪声大作，弹如飞蝗。

（三）

那边，陈光亲率六八五团一部堵住了日军辎重部队的去路并命令杨得志率部阻击日军主力回援；这边，陈士榘指挥六八六团围歼伏击圈内的日军。战士们从两侧的高地不断向狭长的谷底投弹射击，日军辎重部队的骡马受惊后乱蹦乱跳，将大车拉得东倒西歪。山谷里的日军混乱不堪，到处是骡马的嘶鸣声和人们的喊叫声。

“吹冲锋号！”陈士榘放下手里的望远镜，振臂一挥。在嘹亮的军号声中，六八六团的指战员犹如猛虎下山，迅速冲上公路将敌部切成数段，分割围歼。落日的余辉映照着晃动的钢盔和飞舞的刺刀，枪械的撞击声和我军战士们的呐喊声，震撼山谷。

平型关战斗后，八路军强化了刺杀训练，这一回正好大显身手。可是，日军似乎不是对手，见八路军端着刺刀冲过来，吓得不是调头逃窜，就是钻进大车底下瑟瑟发抖。

陈士榘举着望远镜将战场上的这些细节看得一清二楚，他突然闪出一个念头——抓俘虏。在平型关战斗之前，时任一一五师副师长的聂荣臻曾强调过捕俘工作的重要意义。可是，在战斗中日军士兵顽固不化，死不投降，我军为此付出惨重代价。这一次，从日军的战斗表现可以看出，抓个把俘虏恐怕问题不大。刚好，有一伙惊慌失措的日军逃到路北的一个洼地。

陈士榘转身将警卫排长唤来，指着洼地说：“你带两个班冲下去，抓几个俘虏！”警卫排长手一挥：“一班、二班跟我来！”

很快，洼地响起一阵激烈的枪声，几分钟后枪声沉寂了，传来“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的吼叫声。很快，警卫排就回来了，缴了不少三八大盖，却没抓到一个俘虏。排长气呼呼地说：“他们受武士道精神毒害太深，顽固不化，只好把他们消灭了！”

夜幕悄然降临，谷底的枪声也稀落下来。陈士榘望着苍茫暮色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抓起电话向林彪汇报战果：“师长，六八六团已全歼被围之敌，初步统计歼敌在500人以上。另外，三营已经占领了广阳镇。”“好嘛，你们打得不错。六八五团也歼敌四五百，加起来不比平型关那次少。希望你们尽快肃清残敌，把伤员转移下去，战利品也要加紧抢运，估计敌人明天要调头反扑。”

陈士榘放下电话，对李天佑说：“走，把指挥所移到广阳镇去。”

（四）

关于陈士榘将军抓俘虏一事，其子陈人康在口述历史《一生紧随毛泽东》一书中，也有详细的记述：

当夜幕降临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六八六团共歼敌500人以上。在向林彪汇报了战况后，父亲让团长李天佑将指挥所移进了广阳镇。此时，镇内还有不少残敌在负隅顽抗。父亲进入镇子，听到零星的枪声后，又一次激起了他抓俘虏的强烈愿望。顺着枪声，他来到小院门口，看到已有不少战士将院子团团围住，一个战士正准备向院子里投手榴弹。

“慢着！”父亲连忙制止，“有多少鬼子？”“报告参谋长，就一个，钻进了院子，老朝我们开枪。”父亲一拍大腿，将手枪别在腰间，“那还不抓活的，扔什么手榴弹？”

父亲侧身闪进院门，师侦察科长苏静也跟了进去。又一声枪响，子弹打在门框上溅起一串火星。父亲猫着腰悄悄摸到窗口旁边，用刚刚学会的日语喊道：“缴枪不杀，八路军宽待日本俘虏！”

这时，院外的战士们也用刚学会的日语喊话，那名日本兵又胡乱放了两枪。父亲耐着性子，尽量用温和的口气喊了几遍。“明白的，明白的……”屋里传来生硬的中国话，那声音充满了恐惧。

父亲一阵惊喜，可等了老半天仍不见屋里有任何动静。他忍不住一脚踹开门，借着月光一眼就瞧见了明晃晃的刺刀。父亲伸手抓住枪管用力一拖，鬼子吓得尖叫一声，连忙松手。父亲身材高大，在同辈人中属于高个子，比这个日本兵也高出许多，的确给了鬼子兵一个震慑。

明亮的月光从门窗射进来，照在日本兵苍白失色的脸上。父亲定睛一看，既对这些杀人如麻的鬼子兵无比愤恨，也对鬼子兵终于露出的色厉内荏感到好笑。日本兵吓得浑身发抖，汗珠从脸上淌下来。

苏静等人也冲进屋子，兴奋地大叫起来：“陈参谋长抓住俘虏了！”

父亲捉到俘虏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镇子，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跑过来看，连师长林彪都带着警卫员赶过来了。

这是八路军捉到的第一个日军俘虏，当时在一一五师引起了轰动。经审讯，这名俘虏是日军第二十师团七十九联队辎重兵、军曹加腾幸夫。据他交代，第二十师团大多是朝鲜人，还有很多满洲人，日本人只占三分之一。这时候，陈士榘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敌人在战场上的表现与平型关碰到的那一伙人大不一样，原来是杂牌军！

（五）

根据游击战的原则，打了日军第二十师团的后队，抢了他的辎重，应该乘夜转移。可当林彪得知日军第二十师团不过是一支杂牌军时，心中顿起围歼该敌之心。

林彪裹着军毯在地图前来回踱步，脑子不停地旋转着。自己手里只握有不足两个团的兵力，要想吃掉第二十师团上万人马简直是异想天开。这时，他突然想起一二九师的3个团离此地不远，何不把他们借过来一用？

为给日军以连续打击，迫使其放弃西进的企图，林彪报请总部速调一二九师主力参战，在广阳以东切断日军后续部队的西进之路，以造成其师在广阳对敌关门打狗之势。

11月6日晚，一二九师副师长徐向前奉总部命令，率领三八六旅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到广阳以东户封村地区设伏，在一一五师三四三旅的配合下，歼灭了日军后续梯队。7日，日军第二十师团四十旅团后续部队进至沾尚镇后，继续向广阳前进，而返回广阳的日军先头部队，则向东进行接应。17时许，由沾尚镇西进之日军后续梯队的先头部队300余人进入伏击地区，一二九师三八六旅突然发起攻击，经1小时激战歼灭日军250余人。此时，由于日军残部依托地形顽抗，广阳接应之日军和敌后续部队也即将到达。为避免与敌人硬拼，徐向前率部主动撤出战斗。

广阳两次伏击战，第一次是由林彪率领一一五师第三四三旅打的，歼敌1000余人；第二次是由徐向前率领一二九师第三八六旅打的，歼敌250余人。这两次伏击战，迟滞了日军进攻太原的行动，掩护了国民党友军的撤退。

（责编 兴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