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一南
血性不是后天的品格,而是先天的禀赋。生命伊始,人性中就被注入了血性。人性代表人类最基本的需求:生存、温饱、尊严。这三个要素无不包含血性的支撑。
当原始人在森林里寻食求生的时候,没有血性,就只有饿死、冻死。尊严更要靠血性支撑。如果只有温饱没有尊严,人类与其他动物有什么区别?还能走出周口店的洞穴吗?一部社会发展史证明,没有血性的人性,不是完整的人性,容易滑入放弃担当、仰人鼻息、逆来顺受的奴性。
某著名大学的著名教授讲过这么一段话:“有些汉奸如汪精卫,并不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而是为了减轻人民痛苦,作为抵挡日本人欺压人民的缓冲器。这样的汉奸非但没有错,而且是真正的英雄。反过来看,有些英雄拿几十万人民的生命做抵押,坚决不投降,从人民利益的立场看,这些人不值得效法。”还说:“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应该说投降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我们以这种观点看历史,几千年的历史可以改写。”
他讲的还是人性吗?还有生命的尊严吗?这种一丁点儿血性都没有的人,戴着大学教授的帽子,在今天的社会大行其道,以活着为第一要务,不行就屈服、就投降。他还说:“投降了就要遵守人家的规定,不能胡来。投降了还胡来,别人就不按战俘公约标准对待你,你就得吃亏。”我们中国人如果都变成他说的这样,这个民族还有希望吗?
东北抗日联军将领杨靖宇,第一路军总司令,抵抗到最后剩自己一个人,有希望吗?一点儿希望都没有。但他没有像那位教授说的“败局已定,就应投降”,而是继续抵抗,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杨靖宇一米八几,身高腿长。东北的隆冬,雪很深,日本人形容杨靖宇像个大鸵鸟,在雪地上一蹦一蹦几下就没影了。日本人个矮腿短,雪深没膝,怎么跑也追不上他,于是就特别佩服他,甚至把他神化了。最终将杨靖宇置于绝境的,不是日本人,反倒是他身边的一个个叛徒。
第一个叛徒:程斌,抗联第一军第一师师长,杨靖宇最信任的人。1938年率部投敌,组成程斌挺进队。程斌知道杨靖宇必然藏身于某个深山老林的密营中。那些密营里有粮食,有柴火,使得杨靖宇能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程斌带领“讨伐队”将密营全部捣毁,使杨靖宇失去了生存的保障。
第二个叛徒:张秀峰,军部警卫排排长,父母双亡的孤儿,被杨靖宇抚养成人。1940年2月他带着机密文件、枪支及抗联经费叛变投敌,向日军提供了杨靖宇的突围路线。张秀峰是杨靖宇的贴身警卫,知道杨靖宇的活动规律。此人2月叛变,杨靖宇3月份牺牲。
第三个叛徒:张奚若,抗联第一军第一师特等机枪射手,叛变后在伪通化省警务厅厅长岸谷隆一郎的命令下,开枪射杀了杨靖宇。
第四个叛徒:蒙江县保安村村民赵廷喜,上山砍柴发现了杨靖宇。杨靖宇好几天没吃饭,棉鞋也跑丢一只,对赵廷喜等几个村民说,下山帮我买几个馒头,再买双棉鞋,给你们钱,不要告诉日本人。赵廷喜仓皇失措地下山,很快就向日本人告发:杨靖宇在山上。
程斌、张秀峰、张奚若、赵廷喜,哪一个不是中国人?他们又都是失去了血性、最终只能给别人当奴才的中国人。按照那位著名教授所言,连汪精卫这样的汉奸都“没有错”,都是“真正的英雄”,程斌、张秀峰、张奚若、赵廷喜等人还有错吗?既然“在败局已定的情况下,投降是正确的选择”,那么这些叛徒都要归入这位教授的“英雄”行列。这种价值观对中国社会将产生怎样的误导和毒化?
有一段赵廷喜与杨靖宇的对话。见杨靖宇几天没有吃饭,脸上、手上、脚上都是冻疮,赵廷喜说:“我看还是投降吧,如今满洲国不杀投降的人。”赵廷喜哪里知道,岂止不杀,如果杨靖宇投降,日本人还打算让他出任伪满洲国军政部长,利用杨靖宇的影响制服东北抗联。
只剩单枪匹马的杨靖宇沉默了一会儿,对赵廷喜说:“老乡,我们中国人都投降了,还有中国吗?”
这句话真是震人心魄。冰天雪地之中,四面合围之下,杨靖宇用周身沸腾的血性和整个生命,极大地表现出中国人惊天地、泣鬼神的人性。今天之所以还能有中国,就因为有杨靖宇这样的共产党人,在最黑暗、最困难、最无助、大多数人万念俱灰的时候,仍然在用他们的灵魂,用他们的血性,支撑着中华民族的脊梁。什么叫人性?什么叫完整的人性?看看共产党人杨靖宇。如果中国人没有这种由血性养育和浇灌的人性,怎么可能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前面所说那位教授所讲的话,居然还有人喝彩。面对反对之声,居然还有国家级刊物发表社评,要求保护“言论自由”。难道只有毒化民族心理的自由,就没有反驳这种毒素的自由?
一段时间以来,这种无原则、无条件、无界限的“人性”,成为一批人的旗帜,也确实取得了一些“成果”。例如汶川地震中的“范跑跑”,网上就有不少人表示同情。一些电视台还以“思想解放”为由组织正方、反方,在节目中激烈辩论。对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来说,这种现象是可喜还是可悲?
毫无疑问,所有人都有维护自己生命的权利和自由,但你是教师啊,课堂里有几十个孩子啊,你就没有一点儿责任?你撒腿就跑,把自己的性命看得远远高于几十个孩子的性命,在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民族能够得到认可?如果说这种行为被我们一些人肯定为“人性”表现,那么这种“人性”与兽性又有什么区别?如果这类理论横行于我们的社会,我们又怎样避免20世纪初孙中山的感叹:“四万万中国人,一盘散沙而已!”
(摘自《心胜2》 长江文艺出版社 图/游飞扬 高加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