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 谌禹豪 编辑 / 李颜岐
海土之间的国度
文、图 / 谌禹豪 编辑 / 李颜岐
去马来西亚的想法大约萌生于数年前某个电视节目中第一眼看见的那碗肉骨茶。趁着旅行从缅甸回国的机会专门绕道前往马来西亚,从别人口中相传多时的古城马六甲出发,看看这个海土之间的国度。
▲ 马六甲城里遗留着荷属殖民地气息的红砖建筑。
▼ 龙山堂内部精致繁复的装饰。
从仰光到吉隆坡需要乘坐三个小时的飞机,航程因为狭小的机舱,过冷的空调,还有那没有任何角度调节的机舱座椅显得有些苦不堪言。落地已是凌晨,在机场休息至天刚蒙蒙亮,收拾一下行李,便搭上了前往马六甲的大巴。
如今的马六甲是一个位于马来半岛南部的小城市,一条名字也叫马六甲的河流穿城而过,将城市划分为南北两部分。河流西行入海,海口处所见就是马六甲海峡——这一海上生命线。历史上,马六甲王朝的建立者拜里迷苏拉为了躲避追杀离开苏门答腊辗转淡马锡,最后到了这里。传说拜里迷苏拉打猎时在一棵树下休息,的猎狗将一只鼠鹿逼到绝境。为了自卫,鼠鹿反身背水一战将猎狗踢入河里。鼠鹿的勇气让认定此处是祥瑞所在,遂决定在此建立一个王国。因为那株长着酸涩果实的树名为满剌加树(Pokok Melaka),这里便也被命名为“满剌加”,也就是后来的马六甲。
马六甲与中国紧密的联系始于明朝,那个出现郑和下西洋的壮举的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前夕,明朝派遣中官尹庆到满剌加赐封了拜里迷苏拉为满剌加国王,这个小国得以摆脱了北方暹罗国的控制,凭借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发展起来。后来郑和远航时,更在此建立城墙、排栅、鼓楼、角楼,并建设库储存钱粮百货。船队开往占城、爪哇等国都会先在马六甲停泊,由暹罗、忽鲁莫斯等国回程时,也会在马六甲聚集,打点钱粮,入库保存,等候信风到来,驶返中国。在这座城市里信步游走,能发觉不少当年郑和留下的痕迹。马六甲市内最高的山被称为三宝山,山下的宝山亭内有一井则名为三宝井,当地的华人相信,山的所在就是当年郑和船队驻足的所在,而三宝井也就是郑和当年所挖掘。
同东南亚的许多地方一样,马六甲也经历了漫长的殖民史,被葡萄牙人、荷兰人和英国人相继占领。如今,殖民者们早已离去,留下满街带着殖民国气息的建筑,诉说着过往的历史浮沉。据说这里满街的红砖建筑所用的砖都是荷兰殖民者万里迢迢从荷兰本土带来的。来时砖块的用途是为了压船底,而之后不知是为了避免浪费,还是想用红砖建起们对家乡的思念,便用这些红砖建起了一座座建筑。不管是街上的低矮平房或是广场上高大气派的教堂与市政厅,都是暖暖的红色。不过细看就能发现,这些墙面上白色的英文总是配着繁体的中文。
中国的种子早早就随风飘到这里生根发芽。当殖民者离开这片土地,华族渐渐成为这座城市的主要居民。在街上与陌生人攀谈,“中国人?”“不,我是马来西亚人。”是的,马六甲有很多华裔,们长相是百分之百的中国样,说的是近乎标准的普通话,和我们几乎没有区别。不过,这其实是整个大马来的普遍情况了。中国文化本就是马来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唐人街上,虽然建筑都是殖民时期的建筑,却不见那红砖教堂,处处都是中文的字牌,坐在门口摇椅上摇着蒲扇的大爷似乎想找个人诉说半个世纪以前马六甲华族的辉煌时代。
来到这样一座古城也不能错过充满古早味的本地食物。停停走走,终于在古城外围,一棵大榕树下找到了期待已久的大排档,点上一份念念不忘的肉骨茶。所谓肉骨茶其实是中药炖排骨或者猪下水。正如许多美味诞生于偶然,肉骨茶原本也并非一道风味,而只是一副治病祛寒的药汤。相传华人初来南洋创业时,生活条件极差,由于不适应湿热的气候,不少人因此患上风湿病。为了治病,人们用当归、枸杞、党参等药材熬煮药汤,又因避讳而将药称为“茶”。一次偶然让猪骨放入了“茶汤”,却生出别样香浓独特的风味。火候精到的肉骨茶里,猪肉入口鲜嫩绵软,猪肠吸收了汤料的味道而仍旧弹牙,豆腐更是一个小小的汤包,一口咬下汤汁都会迸出,再加上汤料中淡淡的中药味,享足美味。其实这道菜稍显重口,最适合嘴里寡淡的早晨,当然,最好是再配上一碗味道清淡却回味无穷的洋芋饭。
大排档里总是汇集了多种味道,用杂糅、丰厚、刺激来弥补环境简陋的不足。马来民族分为印度、华族,还有马来人。民族有三,味道也有三,这些味道往往能在一家大排档里就得到满足。海南鸡饭从海南岛的文昌而来,面粉糕与面鱼儿有着高度的相似,云吞面、八宝冰、河粉都有着粤港或是闽地的特色。颇费工夫的娘惹叻沙配料种类众多,烹调细节繁琐。传统的马来沙爹烤肉,鸡肉、羊肉或是牛肉,更要沾满放足了花生酱、椰酱、幼虾调制出的沙爹酱汁才有地道的好滋味。
离开马六甲的飞机是一架小小的螺旋桨飞机,座椅仍然是局促的,飞行高度没有一般民航飞机那么高,却刚好夹在两个云层之间,往窗外看去,若隐若现间,原来这个海峡一侧的小城,也仿若是天空之城。
龙山堂。
左图:斑驳的墙面上,有艺术家留下的有趣壁画。
短暂飞行后到达槟城,伸展疲惫的身体,坐上401E大巴,横穿整个槟榔岛去这里的中心——乔治市。空荡荡的大巴冷气很足,城市依旧是小巧的,这一线巴士就几乎能到达乔治市所有的中心区域。所订的酒店已经隐藏在华人街周围的小巷子里,一家砖木结构的遗产建筑,脚步踩在地板上还会嘎吱作响。
这座城市里的华人、马来人、印度人也是分而聚居,小小的殖民区被分成了三部分。华人有着绝对的主导地位,几乎占领了大部分地区。据说在槟城开埠之初,这里一片蛮荒,全无法律秩序,适用的是弱肉强食的自然丛林法则。英国殖民者大量引入华人劳工以补充劳动力的不足,来到这里的华人为了生存,自然而然地形成各种帮派,互相依赖,互相竞争,以求得自身的生存。有的依靠血缘关系,有的依靠同乡关系,有的依靠宗教分支,有的依靠行业工会,于是相应的,便有了各种组织聚会的场所——家族宗祠、同乡会馆、神以及行业祖师的庙宇。离乡背井的华人们有着更为强烈的宗族意识,代代繁衍中均将保护和修筑宗祠作为家族的一项使命。一些不断发展壮大的家族,祠堂自然越建越大,越发华丽。夸张的金色飞檐,看起来有点过于繁琐的雕花,还有一到夜晚,映着昏黄光晕的灯笼拼接成一座祠堂的模样。
同样带着宗族意识痕迹的还有槟榔岛东北边那一排排上个世纪初期建立的木栈桥,从岸上的不同方向伸往槟榔岛与北海省中间的狭窄海域。上个世纪初期到中期,在马来与印尼频繁交流的时期,这里曾是一个繁忙的港口,来来往往的船艇停泊在这些用木头建立的小栈桥周围。彼时华人内斗严重,再加上地域文化氏意识,统一氏的华人聚集在一起,建立了以氏区分的栈桥。时过境迁,当年最繁华的港口现在成为了穷人的聚集地,那些“李”、“杨”甚至还有“杂”这些壁画全以当地人的生活瞬间为素材,是当代人想象力的跳跃,也是当地人现代生活心情的展示。欢乐、凝重、奇妙、诡谲……各种瞬间一并隐藏在老街的各个角落。拿一份《乔治镇的街头艺术》导览图,花上半天,就可以穿梭街巷间,寻宝一般搜罗散落各处的艺术笔触。桥两侧的木板建筑摇摇欲坠,松垮垮地架在树干做成的支架上,看得出来这些支架已经被加固数次。曾经的繁华逝去,只有旅游大巴的聚集为破旧残落带来些喧闹人潮与人间热气。听说,这里已被槟城政府列入“人为社区回收改造计划”,很快要被拆除改造。
右图:槟城壁画多以当地人日常生活的瞬间为素材。
逼真的艺术壁画。
岛上的制高点仍旧是西方殖民者抢先占据的地方。升旗山就是槟榔岛上的最高处。这里原名槟榔山,殖民者的高官为了逃避东南亚的闷热,把府邸建在了较为凉爽的山上。在那个没有电话,一切命令都要靠旗语来传达的时代,升旗山上的殖民高官传递命令时,山下的人们便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旗子升升落落,于是这座山的别名“升旗山”渐渐取代了原名被人们记住。
现代化潮流中的槟城一样有着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而小城的情调,藏在古迹区里斑驳的墙面上。起初,是一个立陶宛艺术家Ernest Zacharevic在小城的百年老街里创作了一批主题为“乔治市镜像”的壁画,之后又有不少本地艺术家陆续创作了更多的壁画。这些壁画全以当地人的生活瞬间为素材,是当代人想象力的跳跃,也是当地人现代生活心情的展示。欢乐、凝重、奇妙、诡谲……各种瞬间一并隐藏在老街的各个角落。拿一份《乔治镇的街头艺术》导览图,花上半天,就可以穿梭街巷间,寻宝一般搜罗散落各处的艺术笔触。
为了在靠近赤道的连续高温间喘口气,觅得一丝清凉,前往吉隆坡之前,去了金马伦高原,在海一千五百多米弯弯绕绕的道路中,看了一番茶树山间云。这里离吉隆坡不远,仅凭凉爽的风几许吹拂,就足以成为首都旁边热门的weekend tour 目的地。但对吉隆坡人来说,这里终究只是短暂停留的休憩之地,高楼大厦间,才是们不能割舍的日常生活。
吉隆坡在马来语里念作“Kuala Lumpur”,意为泥泞的河口。1857年,因为锡矿开采吸引了大批来自中国的矿工,这片在鹅麦河与巴生河交汇处的土地开始了一砖一瓦的建设。之后一百年间,这里曾被英国殖民者任的华人领袖掌管,经历过内战与重建,又在二战时沦陷为日军占领。整整百年过去,1957年,吉隆坡终于成为刚从英国取得独立的马来西亚联合邦的首都。第一任首相东姑·亚都拉曼念出“由上天庇佑,基于自由及平等原则之下,永久成为一个民主独立国家”的句子,宣告了这个国家独立的存在。
一路从古老的小城和安宁的山林之间走来,城市的模样一下让人有些茫然,高楼组成群落,汽车连成长龙,硕大的吉隆坡市区里,刺眼的阳光可以被高大的高架桥遮挡,在地面投下难以逾越的阴影,汽车的轰鸣里藏着的是城市飞速发展前进的呼吸。
高楼大厦的玻璃反射的阳光让人不得不眯起双眼打量这陌生的城市。与中国的不少城市相,吉隆坡建立至今也不过一百六十年的历史,这里似乎没有保存很多的马来土著文化,取而代之的是中华、马来、印度、殖民国水乳交融的文化结合。老市区中心的苏丹阿卜杜勒·沙马德大厦是印度莫卧儿风格与英国维多利亚风格的融合,顺着光滑洁白的圆顶表面向下就看见华人商铺的低矮小楼,岁月已经褪去了这些小楼原本的光彩,招牌上的繁体字依旧诉说着当年华商的辉煌。年代悠久而又富丽堂皇的吉隆坡火车站建于1911年,像一座城堡一般合围成一体,火车进站会穿越设计精巧的门洞,如同驶入城堡一般,重温些许黄金时代的荣光。
然而工业化与现代化的潮流早已席卷至此,吉隆坡抛掉了殖民地的包袱,在曾经的原始森林之上覆盖人类建造的钢铁森林。想象一种上帝的视角,那应该能看见,双子塔与其凝聚飞速发展渴望的高楼一起,绘出了这座城市新的天际线。
金马伦高原,茶树在山上,山在云间。 ▲
姓氏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