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赵雅楠 编辑 / 罗婧奇
喀纳斯河:荒漠中的精灵
文 / 赵雅楠 编辑 / 罗婧奇
清晨日出前的喀纳斯湖神仙湾,水面泛起淡淡的晨雾,
因为暴雪刚刚过去,雾气并不大。 摄影/崔宏强
一段极富曲线韵律美感的天蓝色迎面扑来,
曲线周围,密密匝匝高耸的碧绿针叶林争先恐后涌进河流中,又像被河流困在一处无人的绿色星球上,
蓝和绿融合得毫无缝隙,树被种在了河里,河被陷在了森林里。
布尔津禾木喀纳斯田园生活。 摄影/崔宏强
初次到新疆的人,很难不被这个中国最大省份所呈现的独特地质景观所震撼。从乌鲁木齐沿着天山山脉进发的一路上,扑入眼帘的是近处的戈壁滩与芨芨草、远处连绵不绝的荒漠以及更远处的雪山叠加在一起的效果。在中国要看到这三种景观的其中一种并不是一件难事,但是三种景观同时冲击视觉,该只能在新疆体验到。
然而,我的心中隐隐有些遗憾,这一路上,我还没有看见一条河流。
看到这些生长在戈壁滩上稀疏的芨芨草一闪而过,会明白荒漠地区对于水的渴望和需求是多么迫切。早在西汉时,年降水量只有区区16毫米的新疆吐鲁番地区为了寻找水源,就在高山雪水潜流处,每隔一段距离打一深浅不等的竖井,依地势高低在井底修通暗渠,沟通各井,引水下流。小时候听到的很多阿凡提智斗巴依老爷的故事,都是因水资源不足而起。
新疆的河到底在哪里?
到达新疆的第三天正从布尔津县城往北赶路,车开了整整一天,每个人都昏昏欲睡。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但强烈的太阳光依旧穿过蓝色窗帘照在脸上。我不耐烦地往车窗外瞥了一眼,一段极富曲线韵律美感的天蓝色迎面扑来,曲线周围,密密匝匝高耸的碧绿针叶林争先恐后涌进河流中,又像被河流困在一处无人的绿色星球上,蓝和绿融合得毫无缝隙,树被种在了河里,河被陷在了森林里。
我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身边的朋友都醒了,纷纷拉开窗帘,不顾烈日、几近痴迷地拍照。到最后我索性拿出摄像机,牢牢卡在窗户上,希望能一丝不落地把眼前这一境记录下来。
蓝的近乎透明的河水由南向北奔涌着,咆哮着,形成的巨大浪花让窄窄的河面接近纯白色,远看甚至像一条奶白色的河流,河谷处有星星点点的羊出现,如同棉花球滚落在碧绿的草地上,又如同造物主不经意洒落在人间的一把珍珠。
这是额尔齐斯河的支流喀纳斯河。
喀纳斯河是喀纳斯区域内最大的河流,发源于阿尔泰主峰友谊峰脚下的喀纳斯冰川,由北向南流经全区,沿途有布铁吾喀纳斯河、阿克库里根河、吐尔滚河等多条支流汇入。河道受两侧洪积扇、泥石流的堰塞和挟持,形成了九个河汊子、神湾、月亮湾、卧龙湾等河湾景观,并最终在奎汗处和禾木河汇合,形成布尔津河。
这条不断交融的河流在穿山越岭之后,成为了额尔齐斯河的最大支流,经过广袤的西伯利亚大地后流入北冰洋。
沿着喀纳斯河一路向前,疲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撼、惊喜和不真实的感觉,在两三天的荒漠旅途中突然看见如此纯净的蓝色河水,就像在热带森林里看见雪山一样不真实。还没等所有人回过神来,车子已经抵达以“湖怪”闻名的喀纳斯湖。
喀纳斯湖是喀纳斯河在山谷间的一个开阔河段,长约24公里,平均宽度2公里,面积37.7平方公里。2008年8月,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研究员吴敬禄最新探测发现,喀纳斯湖最深处达197米,是中国最深的高山淡水湖泊,无论丰水年还是枯水年,喀纳斯湖的水位和容量都基本保持不变。
此时正是喀纳斯湖水位较低的时候,乘船到湖心一道湾的浅滩处,能看到水下有成片完好的伊伯里亚落叶松的巨大树干,它们在被淹没之前,已经至少生长了三四百年。
来自吐鲁番的姑娘阿依丽告诉我们,她哥哥在布尔津县开饭店,她每年都要来喀纳斯两次。现在还不是喀纳斯最好看的时候,等到了秋天,漫山遍野的桦林和西伯利亚落叶松像滚动的金子,其间夹杂火红的欧洲山杨和青翠的五针松,喀纳斯河被镶嵌在其中,树影倒映在河水里,根本分不出哪里是水上,哪里是水下。
游船上,我遇到了一位来自台湾日月潭的阿姨,今年55岁,女儿和儿子都各自成家立业之后,她就一个人背起行囊来到大陆。在到新疆之前,她已经陆续游览过了杭州、苏州、厦门和大理,新疆是她此次行程的最后一站。我和她坐在船尾,背靠着一面巨大的透明玻璃窗,外面是轮船发动机震动下溅出的巨大水花。在船上的45分钟里,她一直半跪在座位上拍照,还不好意思地跟我道歉,生怕影响到我。我忍不住好奇问她,对新疆,对喀纳斯河有什么感觉。
她笑笑说,台湾人来内地旅游,回去都会抱怨说累,因为大陆实在太大了。在台湾,去哪里都只是一两个小时的车程,而在内地,光是从乌鲁木齐到天池,或从布尔津县到喀纳斯就要走一天。但是看到的山和水,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喀纳斯河是她见过的最纯净的河流,纯净得像是梵高笔下那幅《杏花》的背景蓝,蓝得太不真实,仿佛这条河水是从天上流下来的。
我正出神地想着,台湾阿姨问我,为什么喀纳斯河水会有一种罕见的天空一般剔透的蓝色。我尽我所知告诉她,喀纳斯河主要来自阿尔泰山上的冰雪融水,没有受到污,也是中国唯一注入北冰洋的水系额尔齐斯河的最大支流布尔津河的发源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这条河流里孕育了数量巨大的冷水鱼,如哲罗鲑又称大红鱼、细鳞鲑、江鳕等等,生物资源极其丰富。她若有所思地说,台湾属于热带地区,四季如春,从没有见过水温会达到零下60度以下的河流,还一直以为如此寒冷彻骨的河水里不可能有大量鱼类生存。
在布尔津县城闲逛,发现这座并不算大的县城以烤鱼而著名。来自阿勒泰地区和我们一同前往喀纳斯的回族大叔也极力推荐我们尝一尝喀纳斯著名的红鱼。
我们没有去著名的烤鱼一条街,而是去了旅馆附近的一条美食街。布尔津县城的美食街很奇怪,说是街,实际上像是两栋楼中间围起来的封闭空间,都有上下两层,第一层嵌入地下,进去以后空间很大。时值初夏,烤鱼、烤羊肉串、卖馕的小摊全都摆在街面上,云雾缭绕。烤鱼的摊子里哈萨克族、回族的餐馆居多,零星只有几家汉族饭馆提供米饭和炒菜。
在一家烤鱼摊子里坐下,询问了一下价钱,红鱼贵得令人咋舌,一条一斤多的要价八百五,而狗鱼、五道星、黑鱼就较便宜,只能放弃品尝红鱼啦。点了一条黑鱼、几瓶格瓦斯,和老板闲聊起来。们祖籍是四川,祖辈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来到新疆支援边疆,到们已经是第二代。我问们想不想回四川,们摇摇头说,太远了,回去一趟太麻烦,而且亲戚也没有几个了,在新疆扎根的生活也挺不错的。
“靠水吃饭,总是不会饿死的。我们的生意很好,尤其是旅游旺季,每天来布尔津的游客有好几万人。”老板告诉我们,“我们额尔齐斯河又叫送子河,喝这里的水、吃这里的鱼对女人身体好。”
我半信半疑,以为这是老板的推销手段,回去之后查阅资料,才知道,额尔齐斯河的水中含有大量的重氢,重氢来自当地的冰雪。照理说长期饮用含重氢的河水对人体是有害的,会使女性的内分泌紊乱,但是对于排卵量少而不孕的女性来说却是因祸得福。所以老板说额尔齐斯河是送子河也不奇怪了。
离开布尔津县前往禾木,碧绿的大草原上散落着一处处图瓦人盖的小木屋,这些木屋全部都由一根根原木搭建,屋顶呈“人字形”,上面搭着防雨棚,走过去细看,屋顶下的横梁上还晒着羊皮和羊肉,以及放着一些杂物。我很好奇,为什么和哈萨克人混居的图瓦人会盖木屋,而不是住毡房。环境科学院的林业研究员小周告诉我们,原因竟然是因为水。
禾木图瓦人住的小木屋用的是西伯利亚落叶松。这种松树的木质非常特殊,它在生命壮年期受到布尔津河水上涨的影响,被淹没在水底,经冰冷的河水浸泡后,木质会变得非常坚硬。所以图瓦人盖木屋都是在森林中挑拣落叶松,去皮之后放到河水中浸泡一年以上,再动手建房。这样的木屋至少能用一两百年,供好几代人居住。
晚上,在喀纳斯景区外的一家牧民家休息,九点左右,太阳才刚刚落山。到了晚上快十二点时,我走出毡房,走到草原上,抬头望去,天上还挂着几颗星星,云层离地面很低,仿佛能拧出水来。风一吹,整个草原的草都在动,一个个小动物隐藏在草原里,趁着天色还没有发白,能看见它们亮晶晶的眼睛。又侧耳倾听,有隐隐的水声,毫无疑问,这是欢快的额尔齐斯河,在草原的怀抱中永不止息地奔腾着。
喀纳斯湖全景,在观鱼台眺望远方。 摄影/崔宏强
喀纳斯湖月亮湾。 摄影/崔宏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