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古玩城

杨乃运

临街的橱窗上，“瓷片淘宝”四个红红的醒目的大字标明了它的一大特色：这里是瓷片淘宝族们的乐土。每逢周四、周日，这儿还有平民化接地气的小型拍卖会，使这里充满了浓烈的节日气氛——古旧文玩收藏爱好者的节日！厨窗里预展的拍品总能给文玩发烧友们带来惊喜，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人头攒动的景象就像庙会大集；一层的散柜，二层三层的店铺，近8000平方米的营业面积内，囊括了古旧文玩的林林总总，让人目不暇接，就像古旧文玩的大观园，一部斑斓多彩底蕴深厚的中华民族文化史尽皆展现；古瓷片深加工，宝石玉器的镶嵌打磨抛光加工作坊也应有尽有；它更是一个自发形成的交流平台，以玩儿会友，增广博闻相携共进其乐融融……前几年，菜户营西面享有盛誉的城南旧货市场，曾经是京城百姓寻宝、购物找乐的好地方，现已是高楼林立、物是人非，成为丽泽商业区。自打前年报国寺改造后变为钱币博物馆，早已失去往日辉煌，寺内大部分商户各处分流，相当一部分老客户分流到南城古玩城。

报国寺“鬼市”夜里举着手电寻宝，南城旧货市场花小钱就能淘到玩意儿，已是“城南旧事”，离我们渐行渐远，那是永远挥之不去的记忆……自去年开业以来南城古玩城理所当然地成为京城百姓淘宝找乐的好去处，也是旧货发烧友们的心仪之地、中外游客乐此不疲的文化景观。

留住时间的升腾

我有一个朋友是玩瓷片起家的，由瓷片到整器，不但早已入了行，而且有了专家范儿，一口专业术语，说起中华古瓷和中华古瓷里的文化着实地让人羡慕让人敬佩。他让我务必到南城古玩城看看，转转，把南城古玩城夸得如阿里巴巴的藏金洞。我没能经受得住他的诱惑，并恨自己的消息闭塞和孤陋寡闻。过去我只知道报国寺，还有菜户营西面的南城旧货市场，从来没听说过有南城古玩城。

真是不虚此行，南城古玩城的门脸没觉得特别出众，但一进楼内的大厅却立即被晃了眼，心怦然为之而动。初始，也许只是瓷片柜台的缘故，长方回字形的柜台居中，两侧亦是长柜台，南北向，西侧的柜台呈直角L形，与中部柜台隔通道并齐，柜台台面上，摆放的几乎全是瓷片，亮晃晃的，像翻着白色浪花的河流一样，涌向不知尽头的远方。我惊住了，一是惊瓷片的堂而皇之，就这么像珠宝玉器一样亮身商业柜台，只有高傲没有猥琐气馁；二是惊瓷片的规模，它们结党成群聚在一起互壮声威，成为一个阵营，让人不敢小视轻慢。我随瓷片族去挖过瓷片，也去过瓷片收藏家的家里看过瓷片，这么成阵势的瓷片还是第一次见着。瓷片在收藏界古玩界意义非凡，虽是残片，却是不可做假的珍贵瓷器标本，一块块瓷片标本透露着各个时代的工艺特征、书法绘画水平、科技发展水平、审美取向、社会及民间习俗等等重要信息，是学习掌握瓷器知识学会鉴定古瓷的重要依据；它是历史文化长河的透视镜，以碎片式的文明记录着彰显中华陶瓷文化发展进程，也是物体语言的陶瓷文明史教科书。因此它才成为收藏珍品，深得许多收藏家宠爱，其中有成巨腕者不仅出了书还建了瓷片博物馆，他们的事迹鼓舞带动了更多的人投身瓷片，迷醉于瓷片淘宝和收藏中。此等规模的南城古玩城一层大厅不正是一座名副其实的瓷片博物馆吗！猛然的惊艳之后我开始细逛，细览之下才发现这座大厅里不只有瓷片，它分了北区和南区，北区以瓷片和整瓷为主，南区则是品类丰富多彩的文玩杂项。在北区以瓷为主的柜台里，瓷片并不都是残缺品，还有很多“整过容”的，这便是加工后古瓷片佩戴饰品与摆件，多为圆形，或正圆，或椭圆；也有心形、桃形、磨圆边角的三角形、棱形、扇形、矩形等等。大小不一，大的超不过最大盘的盘底，小的碗底茶杯底酒盅底那么大，全是瓷片，切割出来的，立争保留原瓷器上局部图案的完整，或是一朵花一组花，或是人物，或是吉兽吉纹，或是一句诗或一个字，或是有字也有图案花纹的。懂瓷片的告诉我这叫瓷片的深加工，做成茶托、壶托、腰带扣、首饰、吊坠、挂件什么的。我看得出来，做垫做托用的都是圆的，上面未打眼儿，很平整，应取的是瓷片的碗底盘底残片，打了眼儿的就是首饰或小挂件类了，那就不一定是取的瓷片中的碗底部位了，瓷碗、瓷瓶、瓷罐、瓷盘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有可能，尽量取有图案花纹又平整的，也有显出凹凸来显出弧度来的。这都是瓷片做成的工艺品了，最显工艺化的就是把瓷片镶嵌起来，珐琅嵌、花丝嵌、金丝镶嵌什么的，给本已价值不菲的古瓷片再升华到一个档次，使之更具文化的品位。选取的瓷片以青花为主，也有酱釉、五彩瓷片。

南区的杂项里有南红玛瑙、北票“战国红”、文玩核桃、橄榄核、木雕、翡翠、蜜蜡、扇骨扇面、铜壶、鼻烟壶等等，庞杂得很难一下子说清楚，有的一个三尺柜台里就多达几十种。比如说北票“战国红”，据考证在上世纪1979年河北省平山县发掘了一战国中期中山国一贵族大墓，距今两千多年。此墓出土了一串三百余粒的项饰，所用材质的红玛瑙正是辽宁朝阳北票地区所产的红玛瑙。因此今天人们称其北票“战国红”。

南城古玩城日常就很热闹，要赶上拍卖活动这儿的气氛就跟过年过节一样，门外张灯结彩，门口悬吊的大气球格外引人注目，有人发放宣传资料和拍卖图录，喇叭在背景音乐中有声有色地介绍着活动项目、拍卖内容和规则，厅内投影机投影出的小视频把预拍之品一一展示。文玩珠宝拍卖活动是针对平民百姓的，起拍价不高，老百姓能接受，但物超所值，参与拍卖不仅是一乐，懂点门道还真能大喜过望地拍到心仪的宝贝，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淘宝捡漏吧。

七彩悦赏趣淘地

城南古玩城的二楼和三楼都是铺面房。因为每层楼的面积都很大，又都是专一的古玩旧货店，虽然是横平竖直地整齐排列，但分割的层次多，短短长长的，走在其中，就有了长街短巷的感觉，对初来乍到的人来说还容易犯迷糊，像走迷宫。这迷宫逛起来有意思，虽都是旧货古玩的店铺，每家店铺都有专售，有的卖硬木家具，有的卖瓷器陶器，有的卖琥珀蜜蜡，有的卖玉石珠宝……几乎是囊括了古玩旧货的所有门类，而每个门类里又包罗万象，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圆圆扁扁各时期各时代各种文化风格的聚合陈列，活脱脱就是陈老古旧艺术博物馆，古往今来的七色文化彩虹，绚丽夺目。它给来淘宝的人难以揣测的希望空间，给喜爱文玩艺术的人一言难述的艺术享受，它更是知识视野广阔的瑰丽宝库，只要来逛就会有启迪有收获。

在南城古玩城二层，先是逛了两家瓷器店，门面都不大，但品类丰富。一家店的瓷玩比较纯，以青花为主，还有粉彩、红釉等，罐、瓶、樽、筒、碗、盘、洗、杯、壶无所不有，图案有各种风格的古典山水、人物、花卉、坐骑。造型胎釉图案纹饰等方面的特征是断代和识别官窑、民窑的依据吧？懂得的一眼能说出个一二来，像我这等门外汉就这里丰富多彩的实物潜心求教能长不少见识，至少可以分辨蒜头瓶、天球瓶；梅瓶、玉壶春瓶；象耳瓶、象耳樽的差别。这家店的瓷器都摆在橱柜橱窗里，只有一个玻璃柜台，多一半摆的却是砚台。砚台和观赏瓷基本不搭界，想必是主人的一个雅好，或他有途径收集到那么多的古砚、旧砚。另一家瓷器店则比这还杂，玻璃柜台里玉质的手把件、扳指、首饰盒、木料石料的珠串手链样样有，还都是独一样，最醒目的是迎门柜顶悬挂的一件工艺绵羊头，镶珠钳宝的，让人无法一眼断定其中究竟有没有真头骨，只是很容易地联想到辽阔的草原和高原上尚美强悍的民族。钟表是这家店较多的一个物种，它们不管大小，都是早已被现实生活淘汰了的，深铭着流逝的时光。瓷类器物相应的比另一店少，还比另一店杂，青花瓷难唱主角，斗彩色釉五色斑斓各有千秋，图案工笔、写意、人物、山水各彰所长，器物的造型也明显地显出差异来，对比强烈。杂是这个店的鲜明特征，但若说是杂货店，店主会觉得委屈，毕竟各种古旧瓷器占多数。正因嗜杂而让古旧文玩发烧友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说起表，精品店铺层还真有一个主打表的店，是怀表，店主人称怀表李，收藏怀表已半个世纪，从10来岁在西四信托商店里邂逅了一块大八件起就迷上了怀表，淘表已成为他的习惯和乐趣，他说“怀表是机械与艺术的完美结合，它能使人们穿越时间，以古典的审美，品味几个世纪前的文化生活。”这位表虫整整齐齐摆在柜台里的怀表琳琅满目。怀表1462年出现在意大利吧，1832年瑞士生产的怀表当是人们熟知的怀表模式的雏型，它是随身携带使用的袖珍钟，用长链固定在身上，装在西装口袋里，价格昂贵，表明了一种身份和气派。浪琴怀表、欧米茄怀表、劳力士怀表、百达翡丽怀表、天梭怀表、西铁城怀表、卡地亚怀表、梅花怀表都是世界著名的怀表品牌，我国还出产过海欧怀表、上海怀表，前苏联怀表流入到我国的也不少。怀表里的门道很深，有兴趣可以和店主怀表李聊聊。闹钟也是他的店的一大亮点，老旧生活的丝丝缕缕，从这些五花八门的闹钟里透析出来，让老年人感怀，让年轻人揣想。

在店里挂着芳泽轩匾的紫砂工艺店，面积在楼层里的文玩精品店里算比较大的吧，虽把着两面墙的一个夹角，但因紫砂器具的阵容，挺引人注目的。我在店里细细地逛了一会儿，惊叹紫砂艺术世界的丰富。除了紫砂壶、紫砂碗儿，这里还有紫砂钱串、紫砂葫芦、紫砂烟斗、紫砂核桃、紫砂鸟、紫砂猴、紫砂狮、紫砂蔬果、紫砂花瓣、紫砂海兽、紫砂鸡等各种物件，有的写实，有的夸张变形，有的多物组合寓意深刻，有的明显是象征手法让人认真思索。那个花瓣式的物件粗看似一叶小舟，舟头一枚莲蓬，是一件简捷中透出张力的艺术品，颇具内涵。主人推荐的是一组人物，她说是情趣六怪，陈列在作为店墙的厨窗里，实为六尊和尚，个个表情、神姿怪异，有的仰面打着哈欠，张裂开的嘴大得实在夸张；有的躬身搬腿吹着脚丫，眯眼嘟嘴十分专注忘情；有的在掏耳朵，挖耳屎的迷醉享受神态让人忍俊不禁，有的在振臂发威，不知为什么事而愤怒；有一尊是正在抠鼻屎，粗眉善目大方脸，额头上一块大疙瘩肉，被小拇指捅起的鼻翼翘翘着，却是一副憨正态；还有一尊是在挠痒痒。以戏谑调侃对待神圣？还是刻意强调圣僧也是人，也有人皆有之的小习惯、小本能？把这些集中在一起放大展示，很觉可笑，但更亲近可爱！越为圣者越显人之本真的可爱！橱窗里还有一组紫砂作品：龙之九子，塑工精美，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它们当不是旧物，而是某位当红大师的作品。在紫砂茶具中，我喜欢一套刻意求粗的，壶、碗、碟都未经细磨的样子，有砂泥的原始态，工艺看似稚拙，却是大手笔。

与琥珀店的店主王东超聊了一会儿，也参观了他的店。他的店里表面上看密蜡比琥珀多。20多平方米的小店里有展货的柜台、橱窗，还有小加工间，很多原石，相中了，顾客可按自己的心意打磨、雕刻、抛光，加工成挂坠、手把件、摆件、串珠什么的，造型选人物、山水、瑞兽均可。他店里的镇店之宝是多米尼加天空蓝琥珀，一颗很大的珠子，是加工好的成品，那颗透明的汪蓝的珠子很是招人喜欢，映出的室内的灯光就像水球上的星星，它不仅吸纳着灯光而且把光源缩小为点，让灯群在球体上列成小银河带，俯视它如同俯视一个圆圆的蔚蓝的小宇宙。这颗珠子旁边还有一块石包蓝，形体扁长，有一个切面，外壳花岗岩似的砂白，很薄，起伏中有金黄色的沙流，微透着蓝点，切面则是纯净藏蓝的大海沟似的。这块石包蓝琥珀价格不菲。除此之外，柜台的小宝盒里还有几小块开了窗的原琥珀蓝石和加工出来小蓝球，亦有半加工的蓝片，蓝片成色不那么纯，有金黄的流脉。有一小块特像蓝色星空的银河系，里面的杂质是白色的，镶着金边。我不知道蜜蜡和琥珀的区别在哪儿，只知蜜蜡是琥珀中的一种。琥珀有很多种，常见的有金珀、血珀、翳珀、花珀、棕红珀、蓝珀、绿珀、虫珀、珀根等。它们是有机化石，来源于远古松柏、豆科类植物，年龄在1500万年以上。王东超告诉我，缅甸琥珀档次高，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琥珀，形成的树种属于史前时代的特殊品种，不同于波罗的海与多米尼加品种，数量少，充满传奇色彩。他没告诉我他有没有，有又有多少缅甸琥珀，有心淘，您就找他去问喽！

南城古玩城内还有不少和田玉店。赌石店算不算那儿的一绝呢？个性定制、珠宝首饰加工的小车间有好几个，形成一条龙的淘宝服务体系。

跨界达人塑造的平台

说起南城古玩城就不能不说起它的缔造者李如潮。

2000年，一个小伙子从山西老家来到了北京，在什刹海银锭桥北的烟袋斜街租了个六七平方米大小的门脸卖烧饼。这就是李如潮。开本小利微的烧饼铺，在元代就已兴起、时处两个世纪之交、地处京城文化咽喉、文化旅游商品大热大紫的烟袋斜街，是否是明智选择，小伙子恐怕没有资本多想，李如潮当年是无奈到北京来投奔哥哥和姐姐的，他是木匠，在家乡经营沙发厂不景气。哥哥姐姐肯帮他，有烧饼店起步已经很不错了，至少烟袋斜街的人气给他带来莫大的希望。他能吃苦，凌晨3点就起来开始忙活，每天干到很晚，难得歇息，想歇息连踏踏实实睡个觉的地方都没有，天热时，深夜搭个凉棚睡在湖边；天冷，铺里支个小床凑合。他肯吃苦，能吃苦，聘的做烧饼的师傅受不了，跑了。再难，他咬牙撑着，又肯下功夫学，山西烧饼卖得不错，2001年租到了房子，有了自己的窝，2002年又开了一家拉面馆，店面80平方米，2003年却闹起非典，打击不小，拉面馆刚开了半年停了，烧饼铺却又在恭王府门口的三座桥胡同经营了一家。烟袋斜街的租房合同到期后，他把烟袋斜街这个店迁到了宝钞胡同，两个烧饼店让他在北京稳稳站住了脚。有了一定的资本，经三座桥胡同房东的介绍，他接手了汇美鑫餐厅，经营家常菜，机遇也垂顾他，2008年3月，恭王府的正门开了，大量的旅游客人涌过来，餐馆的生意越做越好，到2009年9月，宝钞胡同的房东又帮忙，他接手了陶然亭公园北门外的一块地儿，开起了有600平方米、30多个标间的小宾馆，效益一直不错，2012年，他乘胜承包了万柳桥纪家庙那边8200平方米的汉庭酒店加盟店，4000多平方米转租出去，3500平方米打造成独门独院3星标准没有暗房都是明窗的华延大酒店。十来年的时间，他从经营山西特色烧饼的小老板跃身为酒店掌门人，从在只有6、7平方米的方寸之地上腾挪到几千平方米饭店大舞台上大显身手。他的成功之路上，展示出的是什么？只要肯努力不畏艰险坚持不懈就会有回报的道理？经营管理的才能？善于捕捉市场商机的智慧和迎难而上挑战自我开拓市场新领域的勇气？

我是在南城古玩城的经理办公室里见到李如潮的，他个头不高，两眼炯炯有神，但给人的整体感觉却是憨厚，是信赖感。2013年，机遇又一次垂顾了他，他想承租下位于菜市口南大街与健宫医院对门的这栋大厦的第三层，想开个布丁店。合作意向书签了，设计图纸也拿出来了，却得到提议，拿下一到三层的七八千平方米，开古玩城。开餐饮类店他已驾轻就熟，进军古玩行，这么大规模，行吗？这是他第一次，他没有畏缩，他有勇气在新领域中一试锋刃。这更是在对南城和全市古玩市场的调查和分析后做出的决定。经过一年的筹备，招商，南城古玩城开业了，注册名称是聚亨祥玛珠宝城，人们却习称它南城古玩城。古玩商们在古玩市场稀缺的南城有了纵横驰骋的舞台，它做得风生水起，尤其是在报国寺建成专项“钱币”古玩博物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