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中央书记处常务书记胡克实参加了1966年6月3日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当时胡耀邦虽然还挂着团中央第一书记的职务,但自从他1964年末去陕西任职后,团中央的工作由胡克实实际负责。1966年6月耀邦人在北京,并不主事,主要是养病。
刘少奇、邓小平在这次会议上,决定把北京市中学的“文化大革命”运动交给团中央负责。会上,刘少奇不无忧虑地对胡克实说:“克实,可要掌握好形势啊!”散会后,走到会议室门口,刘少奇又叮嘱胡克实:“千万把局面维持好。”刘少奇、邓小平的重托,体现了党中央对团中央的无比信任,胡克实自然会尽心尽责地把这项工作做好。
胡克实回来后,当天召开了团中央书记处紧急会议,传达了会议精神,成立了由三位书记组成的领导小组,抽调了60多名干部同改组后的北京新市委一起,于6月3日晚到6月5日,派工作组进驻北京师大女附中、清华附中、北京四中等16所中学。7日至9日,团中央又从北京和全国各地及中央团校学员中抽调1800多名团干部,组成300多个工作组,陆续向北京八个区的中学派出。为加强对工作组的领导,团中央组成“北京市中学文化革命工作团”,胡克实任团长,另一位书记惠庶昌任副团长。各区成立工作队,由团中央部分书记、常委、部长任队长。6月4日,北京新市委决定改组北京大学党委,并派出以教育部副部长张承先和团中央候补书记张德华为正副组长的工作组。
不料,派工作组这件事惹下了天大之祸。7月18日,毛泽东由武汉回到了北京。他根据江青、康生、陈伯达等汇报的情况,第二天找刘少奇等人谈话,指出“派工作组是错误的”。这样,团中央从各地抽调的1800多名团干部,稀里糊涂地都犯了“方向路线错误”。接着即大难临头,在江青、康生、陈伯达等人煽动下,各学校普遍掀起了反工作组的恶浪。江青于7月25日和26日晚上窜到北京大学,亲自主持召开万人辩论大会,揭发批判工作组所谓“镇压群众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7月27日,海淀区中学文化革命工作队在北京展览馆剧场召开师生代表大会,江青派王力到会,以中央“文革”小组名义宣布将海淀区中学文化革命工作队队长周杰“罢官”,并且当场把周杰撵下台,根本不听周杰的情况汇报。28日,江青又派吴德出席西城区中学师生代表大会。在这次会上,宣布将西城区中学文化革命工作队队长胡启立“罢官”。
7月28日晚,海淀区在北京展览馆召开了“揭发批判工作队大会”,江青、康生、陈伯达都出席了大会。中共北京市委第一书记李雪峰宣读了撤销大专院校工作组的决定。清华附中红卫兵将他们写的《无产阶级革命造反精神万岁》等两篇大字报和一封信,交给江青转送毛泽东。会议进行中,有人递条子给江青,反映工作组被打的情况,并问工作组是不是党中央决定派的。江青在回答时,故意含糊其辞,说“毛主席没有派工作组”。对于打工作组问题,江青不但不加制止,反而说了一通“打人有理”的话。这种“打人有理”的谬论传开后,迅速掀起了赶打工作组的狂风恶浪。
中共北京市委在7月28日做出的《关于撤销各大专院校工作组的决定》中,说明这一决定“也适用于中等学校”。第二天,7月29日,北京市委在人民大会堂召开“全市大专院校和中等学校师生文化大革命积极分子大会”,李雪峰在会上宣读了这个决定。刘少奇在会上讲话,无奈地说:“至于怎样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你们不大清楚,不大知道,你们问我们,我老实回答你们,我也不晓得。”周恩来、邓小平也讲了话。毛泽东在大会结束前来到会场,接见了到会人员。当晚,北京石油学院附中等八个学校的红卫兵立即冲到团中央造反。各学校的学生普遍对工作组进行驱赶和揪斗。
当时,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的一帮人,小人得志,神气十足,连戚本禹、关锋这些佞幸小人也突然张牙舞爪起来,一个个端着中央首长的架子,操着中央首长的腔调,到处支持“革命小将”,训斥老干部。但他们又没有中央首长的风度和气质,装也装不像,使人感到滑稽可笑。正像一首曲《诵子令·驴儿样》说的:“君子失时不失相,小人得志把肚胀;街前骡子学马走,到底还是驴儿样。”
7月30日,中央文革小组的张春桥、戚本禹、关锋等窜到团中央,表示支持石油学院附中等八校“小将们的革命行动”,当面对胡耀邦、胡克实等攻击污蔑,指责他们“害怕革命,害怕青年,害怕群众”。
造反派质问胡克实:“你们为什么派工作组镇压‘文化大革命?”
胡克实说:“我们的工作都是有根据的。”
张春桥立即训斥说:“你有什么根据?”
胡克实看了一眼张春桥,反唇相讥:“这你还不清楚!”
胡克实知道张春桥参加了决定派工作组的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便给了他这么一个软钉子。
胡耀邦则强压一腔怒火,未便发泄。他心里藏不住话,一激动,一发泄,则不好收场。
第二天,也就是7月31日,胡克实来到胡耀邦的院子里(胡克实住后院)又议论到张春桥等人对他们的攻击污蔑,仍然愤愤不平。
耀邦对克实说:“你风格比我高,昨天你还顶了他们几句,我没有。”
克实说:“我风格还不够,风格高的话,还要多顶他们几句。”又说:“说我们怕群众运动,他们搞过什么群众运动!他们懂什么群众运动!不要理他们!”
胡克实的这几句话,引发了胡耀邦的火气,头天强压的怒火爆发了。耀邦说:“就是不要理他们!让他们搞一搞试试!”又针对中央文革小组煽动到处打人的情况说:“放开来,不要管,让他烂一阵,看他们怎么收拾局面!”
与此同时,由于江青代表中央文革小组对周杰宣布了“罢官”,周杰立即遭到了“革命小将”的揪斗和毒打。周杰当时是中央团校副教育长,此事引起了中央团校教职工的强烈不满,他们整理了一份有关周杰被揪斗毒打的情况报告,想向中央文革小组反映,十分天真地希望中央文革小组能“主持公道”,制止事态的发展。这份情况报告于8月1日上午送给了江青、康生、陈伯达。而送前,未向胡耀邦、胡克实等打招呼。
也就在8月1日这一天的下午,江青、康生、陈伯达等人把胡耀邦、胡克实叫到钓鱼台,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
江青上来就是一句:“你们为什么那么害怕群众运动?”接着就指责胡耀邦:“你胡耀邦从红小鬼变成了胆小鬼!”
康生拉着长长的脸说:“团中央在中学文化革命中犯了方向错误、路线错误。你们已经严重地脱离了青年,害怕青年,是青年官僚。”
康生还十分武断地说:“胡克实说得最好的,可能是最坏的;最坏的,可能是最好的。”这是康生的惯用伎俩,他似乎是个相面士,在“文化大革命”中一些人被打成“反革命”“坏人”等,就是因为康生一句话“我看你就像个反革命”“我看你就不是好人”,而他说这话时是不需要任何事实的。
口口声声自称是“小小老百姓”的陈伯达,这时却像个大军阀,出口就骂人,指着胡耀邦、胡克实的鼻子说:“你们头脑腐败!你们的思想要彻底破产,要彻底站到群众一边来,不彻底破产是不行的!”又说:“你们老气横秋,青年团成老年团了。”
康生马上接着说:“我今年70岁了,你们好像150岁了。”
就这样,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攻击辱骂了半天,谁也没讲出一句道理来。
就在胡耀邦、胡克实正在挨江、康、陈训斥的同时,中央团校教育长马石江给我打电话,讲了周杰被打和中央团校写情况报告的事情,要我向胡耀邦汇报。
胡耀邦、胡克实从中央文革小组回到家已是晚上7点多钟了,我立即把马石江的电话内容向他们做了汇报。他们一听,急得火烧火燎。耀邦说:“快给中央办公厅打电话,把中央团校的报告追回来,就说这份报告没有经过团中央书记处审查。”耀邦讲的是事实,这份材料送出前并未告诉他们。
当时我还不知道江青、康生、陈伯达找他们谈话的内容,但从耀邦、克实的神态上已经感到情况不妙,问题严重。当时团中央办公厅副主任石琪也在场。我正准备给中央办公厅打电话时,石琪又从耀邦房间到我办公室来,说电话先别打,商量一下怎么说再打。这时我和石琪一同去了耀邦房间,主要由耀邦、克实商量打电话怎么说,石琪偶然帮一两句腔。最后商定的意见是这样说:
今天下午,江青、康生、陈伯达同志找胡耀邦、胡克实同志谈话,回来很晚。回来后他们听说中央团校今天向中央送了一份材料,是反映海淀区一些学生围攻工作组的。这份材料中央团校没有经团中央书记处审查,耀邦同志、克实同志事先不知道。他们知道后,已对中央团校进行了批评。我们想把材料取回来,请中办秘书局先不要向中央领导送。
这个电话内容我当时写成了稿子。我把电话拨通,由石琪讲,石琪基本上照着稿子讲了。中办秘书局的同志答复可否取回,需要请示后再答复,要我们等回音。这个时候,我去向耀邦、克实汇报中办秘书局的意见,石琪又打电话给中央团校进一步了解报送的材料内容。当时,马石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仍然很气愤地诉说周杰挨打的情况,并坚持说材料完全符合事实,向中央反映情况符合组织原则,没有错。石琪不便向马石江说明当时发生的严重情况,也不好埋怨他们闯了祸,只是劝他:“什么话也不要说了。”
直到深夜12点以后,中办秘书局回电话说:“材料收到了,并已送中央首长,不能再取回去了。”我立即去向耀邦、克实汇报,石琪也在现场。
大家听后觉得情况严重,弄不好,生性好疑的江青、康生会认为团中央在告他们的状。于是,又商量了一个意见,请耀邦直接给康生打个电话,把情况讲一讲。耀邦随即到我办公室,要我接通了康生的电话。耀邦先向康生说:“今天下午你和江青、陈伯达找我们谈话,对我们进行了严肃批评,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很好地思考,我们将认真地进行思考。”然后又把我们给中办秘书局打电话的意思讲了一遍。康生假惺惺地说:“这不是什么大事情,你们事前又不知道,说明了就行了。”耀邦听后,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大家当时还真以为此事就算完了,谁知康生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以后他和中央文革小组那帮人抓住对这个材料和其他情况的反映,一再攻击污蔑团中央“谎报军情”,说什么“革命小将们只是向周杰提了几个问题”“问了一些事情”“非常文明、非常温和”“根本没有打人”。
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