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取威虎山》:对革命“凯歌”的追认

2016-05-24 06:29郑斌
电影文学 2016年10期

郑斌

[摘要]经过20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的社会主义文化“实验”与80年代以来的文化意识形态变迁,在新老影片的交替中,徐克的作品《智取威虎山》显露出一种新的文化症候。本文将电影《智取威虎山》与同时期、同风格的作品进行对比,探讨其剧情故事的意识形态、结构形式、作品表达、人物塑造以及该作品对某种社会观念的置换,在历史语境与文化逻辑的断裂与绵延中,揭示了当下时代对于“革命”的想象与追认。

[关键词]中国英雄;文化症候;私人记忆

影片《智取威虎山》英雄叙事中的风格资源、逻辑悖谬以及对某种政治修辞学的转换方式,不但包含了当今电影选择红色革命历史素材的诸多创作方式,更是历史语境与文化逻辑在时间纵轴上的断裂与绵延。

一、故事题材

对于《智取威虎山》的拍摄,导演徐克有着卓越的表现,而且拍出了经典电影中一些原汁原味的感觉,甚至制作了一些干净利落的“好莱坞式镜头”,给予观众一场视听盛宴。如果与一些同一类型的经典电影相对照,可以发现为人所排斥的英雄形象已然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这些并没有因为持反对意见的观影者所述的“好莱坞式镜头”而尘埃落定,而是借着人们心中所厌恶的土匪与英雄相结合,构建了新式的“土匪英雄”形象。

在影片《智取威虎山》中男一号杨子荣那种令人拍手叫好的“土匪气质”并不是徐克导演的专属。新中国成立20年后,江青曾评价影片《林海雪原》:“主角简直是个土匪,身上没有一丁点的英雄气概。”但是身为一个间谍,杨子荣只能借助一身土匪的气质去打入敌方内部,才能完善人们对“侠客”的定义。有些人评价新中国成立初期文学作品中的英雄形象仅仅空有一身英雄气概,但到了现代,取材于“红色经典”和“十年长征”的文学作品,完美地诠释了“脏话连篇”“粗中有细”的土匪英雄形象,比如2005年所上映的电视连续剧《亮剑》中的主人公李云龙所塑造的“现代梁山好汉”的形象,使人们对英雄的定义产生了崭新的认识和理解,一个个如同土匪般的英雄渐渐取代了人们心中的旧英雄形象。在影片《智取威虎山》中,徐克正是抓住了观影者的心理,将英雄土匪化,成功地颠覆了人们心中的“土匪”与“侠客”形象,也使得他的电影水平渐渐得到提高,甚至已经出现进军好莱坞的趋势。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影片《智取威虎山》中,有些人认为杨子荣的侠客英雄气概“扑朔迷离”,这一点也获得了大多数观影者的认同。然而,事实上杨子荣的饰演者张涵予的气质是非常符合“好莱坞式镜头”的侠义英雄形象的。在电影对人物形象拟定的时候,作为间谍的杨子荣是一个单纯的大老粗,而且并不擅长人际交流。而和杨子荣一起行动的另一战斗分队在整部电影中的作用便呼之欲出,电影对“智取”的定义并不止于杨子荣的机灵敏捷,而是由战斗分队的奇袭,给予了杨子荣很大的发挥空间,二者相辅相成。在电影中的一些细节也能体现出这支战斗分队的战斗水平,例如,改造武器(被误解成了坦克装甲车)、流动游击战术(敌人成功误解这是一个团的战斗力)、双面夹击和瞒天过海战术。不仅如此,影片的结尾并没有对原有的结局做出改动,依旧是英雄身陷囹圄,而后救援队赶到脱困而出,并非经典电影中的“千里走单骑”形象:正是由战斗小分队炮轰威虎厅、狙击手成功击毙敌人等行动带给杨子荣充裕的行动时间,在被揭穿间谍身份之后方才成功脱身并完成了一系列的英雄壮举。如若《智取威虎山》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拍摄,那么一切都会不同,杨子荣化身超级英雄拯救世界,战斗分队不再会雪中送炭,仅能锦上添花,最后成为杨子荣单方面出击,而战斗分队成了可有可无的因素。二者相较,徐克影片中的杨子荣缺少了过于浓重的“英雄气”,反而被“群体英雄”的定义所代替。这种强调集体而非个人英雄主义的电影元素逐渐成为国产电影的主流。

二、私人记忆

影片给予战斗分队过于沉重的任务,这是一部优秀影片中十分难得的因素。所以,在对于“群体英雄”形象的定义上,作为一个团队,和新中国成立初期文学作品不同的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对群体的定义向来是一些龙套的角色。但是,影片中仍然删减了原作中大量战斗小分队的戏码,而对于百姓们的支持和战争场面的描写却出现了漏洞。导演徐克仅仅保存整体的故事结构,而把原著中百姓对讨伐威虎山的支持画面全部删减,取而代之的是战斗分队的一些训练场面。新中国成立初期的一些经典场面也遭到了删减,包括夹皮沟中的修车画面、一些医用救护常识和战斗分队的组建,民兵李勇奇成为一个种田的老百姓,夹皮沟中百姓的携手推进被战斗分队的力挽狂澜所取代。这一改动也对剧情的发展和中心主旨产生了影响。影片《智取威虎山》中所谓的百姓转化成了“百姓代表”,他惧怕土匪的爪牙,坚定了“惹谁也不能惹土匪”的理念,拒绝了一系列自救行为,最后仅仅在土匪的黑暗阴影下胆战心惊,甚至宁可信奉虚无缥缈的神灵也不做出抵抗。和这一系列相似的是,杨子荣在行动之前否决了村民自救的想法。虽然在影片中,百姓对这些战士们并不反感,但却惧怕并坚决反对成为这些战士之一,宁可选择沉寂也不想轰轰烈烈地放手一搏。这一现象同时也说明了徐克在他自己的武侠世界中对于“英雄和百姓”的设置方式,即百姓们往往只会偏居一隅,没有长远的目光,他们仅仅希望能够过上小康的日子,惧怕惹火烧身的行为。所以电影中虽然存在多个英雄,但是缺少一名能够统领整部影片,带来活力的角色。徐克对英雄的定义就是英雄能够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特立独行于江湖之上。

同时最为主要的一点,影片《智取威虎山》本身就建立在一份“感恩的回忆”上。整部影片的主线点缀在一个由韩庚饰演的年轻人姜磊对革命事迹的回想与思考之中。电影由姜磊看手机视频作为开始点,表明整部影片采用的是一种回忆的表达方式,影片跨越美国,直至东三省,从灯红酒绿到冰天雪地,作为整部电影的发起者,姜磊的认知也定义了整部影片的走向。同时,姜磊也用一系列行动证明,这是一部由个人思想主导的影片。这一过渡,表明了《智取威虎山》并不只是一个属于杨子荣的英雄传奇,还是一个平民少年的成长经历。

少年栓子是一个相对矛盾的角色,影片一开始栓子是一个被救赎的对象,但却因不相信战斗分队而乱逃乱窜导致出现了伤亡,甚至在后来的一次剿匪战争中栓子误打误撞导致两名游击队员的直接牺牲,栓子是一名普通的老百姓,却一直将战斗分队带入无尽的麻烦中。而与预期不同的是,战斗分队的付出并没有得到相应的回报,栓子在几次拖累后并没有逐渐走向成熟,甚至屡教不改。战斗分队的更多伤亡却仅仅换来了栓子的安全,与此对应的是百姓们依旧在土匪的魔爪下沉沦。总之,栓子的成长本是一名超级英雄的崛起历程,而且,栓子渐渐对战斗分队产生好感,但是却一直在原地踏步。他抗拒革命队伍造成的牺牲所得到的仅仅是恩人和仇敌的定义,在思想上并没有升华到加入战斗分队的觉悟。栓子在每一次成长中都是以被救赎者的身份出场,这也杜绝了他参加革命抗争的所有可能性。不仅如此,其对革命队伍一直保持着怀疑的态度,甚至在战士们告知可以救出他的妈妈时才不情愿地与之合作:“我只是去接我妈妈回家的。”所以在影片的结尾,栓子也没有像预期那样加入队伍去抗争,他仅仅实现了营救妈妈的愿望。

这种对“救赎者”与“被救赎者”的定义和拒绝“被救赎者”觉醒的可能,实际上是把栓子定义成一个消极的形象存在。作为这场回忆的主导者,同时也是以一名“被救赎者”后代身份存在的姜磊,虽然对革命很好奇也很崇尚,但因岁月的无情和他爷爷之间也产生了一些在思想和认知领域中的差别。

三、“家庭”的政治修辞学

从其他角度而言,在影片《智取威虎山》中,作为连接救赎者群体的革命队伍和被救赎者群体的百姓们的情感纽带,栓子和战斗分队之间的情感变化也说明了百姓和军队之间的信任度逐步提升,由原有的抗拒、怀疑到最终的相信。“军民一家亲”的思想也使军队和百姓成为一家人。影片中栓子曾大呼:“我没有家,我没有亲人。”小分队队长对他说:“谁说你没家,没错,你有家,而我们这帮弟兄都是你的家人,在我们去剿匪的时候,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们绝对能把你的妈妈救回来。”观影者对这一段说辞套路并不陌生,甚至十分熟悉,这是新中国成立初期文学作品中“百姓军队一家人”的经典说辞。但是,“百姓军队一家人”是一种通俗的表现手法,事实上已经被取代,成为一种个人意义上的行为、包含着自己狭隘的认知,而参加抗战的初衷也被其他的因素所改变。

确认了百姓们已经阻断了加入革命大家庭的所有道路后,影片还可以将军队和百姓之间的关系定义为“大家庭”。所以战斗分队进行最后的战斗之前,百姓们仅仅是请战斗分队成员们吃一顿饭,对成为战斗分队的一员却无人提及。有意思的是,百姓中只有一名几岁大的小姑娘想要参加革命队伍,这名在整部电影中一句话都没说过的小姑娘小娟,每次出现在镜头前都是呆呆地瞪着大眼睛看着栓子,换言之,因为这一短镜头的反复出现,可以说小娟期望参加革命军队的原因并非是对革命的热爱和执著,而是对栓子无意识的好感和惊奇。基于这些,在影片最后剿匪成功后,画面一转,一张黑白照片的出现顺利接上剧情,小娟和栓子之间产生了爱情的萌芽,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战争的结果借助爱情的开始,说明了栓子未来成长的快乐甜蜜和最终过上了美满生活。

电影用剿匪的成功、用战争胜利的高层面团聚和栓子与妈妈的小团聚作为结尾,展示出影片《智取威虎山》真正要表达的思想和价值观,也就是战争所属于的大家庭和百姓们建立的小家庭之间是原因和结果的关系,二者并不具有简单的方向性关联。也正像203在影片结尾看着团聚在一起的栓子母子欣慰地笑道:“真希望战争到此为止啊!”革命的原因是终结最后的战争。电影用家人团聚、佳人爱情和后代姜磊在异国他乡努力拼搏并建立了新的美满幸福生活作为重点,为最终战争的结束画出一个积极向上的完美句号。在最后大年三十的晚上,祖母的一句话将电影拉到最后的高潮:“谁是客人啊,都是自家兄弟,来来来,大家一起吃个饭。”最后一次把新中国成立时期的“军民一家亲”思想融入当代人的价值观念中。在战争后期,用203的一句话来说,“希望这是最后一场战争”与人们的认知领域相结合,这和革命队伍的自我调整有着很大的关系。

四、结语

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影片《智取威虎山》中结尾处杨子荣和座山雕山顶大战的情节终因种种原因被官方电影审查否决。可能是觉得弃之可惜,徐克在最后也终于凭借着姜磊的想象空间展示出来,没有把这么一段宏大的场面删掉。但是这种以想象的画面出现的“缓兵之计”也在原本完美的影片中“构筑”了一个漏洞。从整体角度来看,栓子和百姓们始终都没有觉醒,而且革命的意义仅凭借着回忆的方式和“好莱坞式记叙法”重现江湖,证明了战争时代革命的方法。这一行为同时也将救赎者的经历与被救赎者的将来表现得很具体,在历史的长河中被“一分为二”,虽然二者是因果关系,但历史终将是过去,只能留给人们悲痛的教训与无尽的遐想。

换言之,对烈士们的追封也仅仅是为革命画上一个不完整的句号。这也说明了在影片结尾的团圆聚会中,身为主角的杨子荣和203却像龙套一般,而栓子和姜磊却坐在了饭桌两端。其原因是现代社会已经脱离了革命的时代,年轻人占据了现代社会的发展潮流。无论从前多么辉煌,总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进入新的时代。徐克拍摄《智取威虎山》所想表达的,就是对从前革命时期的缅怀和辞别。

[参考文献]

[1] 黄欣,李杨,徐克,吴兵,董哲,林启安,蔡崇辉,HKSC,陈墨,杨海波,赵宁宇,丁璐.智取威虎山[J].当代电影,2015(02).

[2] 刘洪,赵步阳,章澄.后现代视域下的“红色经典”改编——以3D电影《智取威虎山》为例[J].电影评介,2015(04).

[3] 孙玮志.《智取威虎山3D》对经典的通变[J].电影文学,2015(03).

[4] 李云雷.《智取威虎山》:文本与历史的变迁[J].文艺理论与批评,201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