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监督中国官场“实权派”
一些“一把手”或与商人勾结出卖公共利益,或借职务之便侵吞国有资产,或在干部选拔任用中受贿卖官。这类腐败性质恶劣、危害严重,甚至可能因其一人而破坏一单位或一地的政治生态。
去年9月3日,陈金城(副厅级)被押解回南昌。这一天,距离他潜逃已过去5年之久。5年中,他边打工边逃亡,辗转10多个城市。他被捕后感慨:无亲情无生活乐趣,早该投案自首!
在省部级高官落马的节奏有所减缓的情况下,出问题的厅级官员的人数却在不断增加。厅官,这个或在“条”或在“块”上管辖着足够庞大领域的群体,其实是中国官场真正的实权派,其实际的权力甚至超过只管辖一个或几个“条”的副省级官员。
2015年12月27日,中国电信董事长常小兵落马,这也成为2015年度打虎的“收官之作”。统计显示,2015年落马的省部级高官超过50人,少于2014年的68人。
在中纪委“打虎”的示范及推动下,各省纪委也加大了查办案件的力度,十八大后至今,多地落马厅官呈现出逐年持续增长态势。
公开资料显示,在全国范围内,2013年落马厅官为253人,2014年则超过600人,2015年的总数极可能再刷新高。
在十八大后落马的厅官中,50后官员是“主力军”,约占54%,60后占40%。这些落马厅官,涉及党委、政府、人大、政协以及司法机关、国企、高校等权力运行的各个系统。其中还有很多“70后”官员。他们往往具有高学历,有眼界,有活力。但他们没有经受过艰苦复杂环境的考验,走上工作岗位不久就利用权力为自己和家人大肆牟利,有的还沉迷女色,往往不到40岁或刚40出头就自毁前程。
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说,70后能成为厅官,说明他们仕途是比较平坦的,在同龄人中能力出类拔萃,其落马可能是上级领导牵出,也可能与被提拔得过快有关,因为他们可能还没有形成正确的权力意识。
在高压的反腐态势下,还出现了一些厅官“夫妻档”“兄弟档”同时落马的现象:山西长治医学院原院长王庸晋(正厅级)和长治医学院附属和平医院原院长、长治市政协原副主席魏武(副厅级)为夫妻;江西省质监局原副巡视员李安运和江西省发改委原主任李安泽是亲兄弟。
通过梳理发现,厅官落马的原因,与纪委频繁巡视关系非常密切。而中央巡视工作的强力推进,直接带动了地方上的巡视工作。
2015年9月19日,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公布的数据显示:十八大以来,各地加大巡视力度。截至2015年6月,已巡视3738个地区单位,发现厅局级干部问题线索5100个。平均每个单位发现1.36个厅官问题线索。其中湖北省发现厅局级干部问题线索最多,达到450个,其次是河南省448个、山西省316个。
“厅官落马也要考虑其晋升途径。厅官都是从县处级逐步升上来的,他们在任厅官前的一些线索,群众反映可能比较集中,这些以前的问题,民众可以借助十八大后纪委的巡视进行反映。这些问题厅官,赶上了纪委的密集巡视,自然容易落马。”庄德水说。
据不完全统计,2015年,共有27位非正常死亡(失踪)的官员,而厅局级官员多达13人;处级干部有10人,比例达到了近50%。
中国人民大学反腐败与廉政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毛昭晖表示,这种现象的发生,与厅官自身的承受能力和个体性格都有关系,但也反映出厅官群体的压力比较大。
在忏悔录中,“副国级老虎”苏荣写道:“我算了一下,副厅级以上干部给我送钱款和贵重物品的人数达40多人。正常的同志关系,完全变成了商品交换关系。我家成了权钱交易所,我是所长,老婆是收款员。”
2015年5月,江西省质量技术监督局党组书记、局长王詠(正厅级)落马。他被查的一大原因,正是上了行贿苏荣的40多人榜单。此外,江西省发改委原主任李安泽、江西省地税局原局长王平等厅官,也因向苏荣行贿被带走调查。
在一些“老虎”落马的高发省份,与之有工作交集的厅官落马也不在少数。
成都原常务副市长孙平的大学校友、成都市一原副厅级干部曾向媒体表示,李崇禧、李春城、郭永祥等“川虎”在四川深耕多年,形成巨大的权力共同体,被其接纳进圈子的官员众多。
2014年8月,孙平和成都市市长助理陈争鸣先后被查。履历显示,孙陈二人都与早已落马的李春城关系密切。李春城主导的成都市“东扩南进”的旧城改造工作中,陈争鸣被认为是李春城的得力干将。
李春城落马后,纪检部门查出他在多个领域存在违法违纪问题,其中以土地腐败案居多。这些土地大案多发于成都“东扩南进”的旧城改造领域。
孙平和李春城的关系也不一般。孙平担任成都副市长期间,分管城乡统筹、旧城改造、金融等领域。据传,李春城在成都的很多“政绩”,都由孙平负责操办。孙平在李春城手下一路升迁,最终当上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短命厅官”鲁志宏的落马,被传也与一位昔日湖北省重要领导有关。
2015年9月9日晚,湖北省司法厅副厅长鲁志宏落马。颇有戏剧性的是,9月7日,他才刚刚到司法厅履新,上任不到72小时就火速落马。鲁也由此创造了十八大以来官员落马的最快速度。
鲁志宏的仕途生涯有近一半时间从事秘书工作,其中在安徽近十年,其仕途与曾任安徽省委副书记、湖北省委副书记的一位老领导交集颇多。
在腐败重灾区山西,落马厅官中有“伴虎”经历者也不在少数。
2014年7月24日,山西省纪委常务副书记杨森林(正厅)落马。1956年9月出生的杨森林,和此前落马的山西省政协原副主席令政策是同学,且分别在之后任省委办公厅文书信息处、秘书一处干事。在金道铭任山西省纪委书记期间,杨森林一直是省纪委副书记,二人共事5年。
庄德水表示,中央“打虎”时,自然会牵扯出这些落马省“老虎”提拔任命过的一些官员。“省部级官员落马后,必然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让反腐压力层层向下传导,导致相关厅官落马。”
在十八大后,落马厅官中有许多人担任过“一把手”。从目前查处的情况看,很多落马官员的贪腐问题也主要发生在其担任“一把手”期间。
2015年11月20日,中央纪委网站发布消息,内蒙古自治区乌海市市委书记侯凤岐涉嫌严重违纪,正在接受组织调查。
据不完全统计,十八大至2015 年12月底,全国至少已有30名市委书记落马,涉及河南、四川、安徽、山西、云南、河北、江西、福建、江苏、广东、山东、广西、青海等十多个省区。这30名落马市委书记中,有9名为省部级,其余21名为正厅级。
另据统计,十八大以来,在国企领域至少有75名国企高管落马,其中有10名前任副部级央企高管落马。这些人中担任所在公司或集团一把手职务的有42人。
另外,2015年以来,全国已有35所高等院校52名校领导被中纪委点名通报,平均每月超过4人,其中“一把手”共计25人,他们中校党委书记16名、院长7名、校长3名,约占总数的50%。
在落马厅官中,“一把手”所占的比例不低。以2014年为例,数据显示,在该年落马厅官中,国企“一把手”约有50名,高校领导人员约有30名。再加上市委书记等,“一把手”数量约有160名。占同年所有落马厅官的3成左右。
从已经公布的案例看,这些“一把手”或与商人勾结出卖公共利益,或借职务之便侵吞国有资产,或在干部选拔任用中受贿卖官。这类腐败性质恶劣、危害严重,甚至可能因其一人而破坏一地或一单位的政治生态。
对“一把手”的长期监督乏力,是导致其腐败的主要原因。自十八大以来,中央多次强调党委特别是“一把手”,要切实担负起从严治党的主体责任。
毛昭晖认为,过去强调查办案件以上级纪委为主,现在则要求落实主体责任和监督责任,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涉及对同级党委的监督,难度很大。
毛昭晖表示,因厅官的权力和具体的业务活动紧密相关,其腐败行为和施政行为往往交织在一起,属于“嵌入式腐败”,这一方面导致大量腐败,同时查办起来又难度很大。但从十八大后厅官落马的速度看,中央和省级政府都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
(《中国新闻周刊》2016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