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颖 辛铁钢
[摘要]彭浩翔执导的《春娇与志明》通过表现“北上潮”对春娇与志明爱情的冲击以及各自的“水土不服”,从侧面反映了回归后的香港人集体“北上”寻求发展的生活境况和精神世界。从香港到北京,地理位置的迁移形成两个相对独立的叙事空间,二人的爱情遭遇着地域差异和文化差异的双重影响,这种愈加明显的、似乎不可调和的差异性最终实现了影片的空间叙事,以小见大地隐喻式探讨了“回归”与“北上潮”背景下香港人焦灼而复杂的精神世界。
[关键词]《春娇与志明》;彭浩翔;文化视野;空间叙事
香港回归疏通了内地与香港的经济、文化血脉,但伴随而来的是香港人呈现出集体身份认同焦虑,这种焦虑以影像化的方式形象而直接地集中体现在回归后若干年的香港电影当中。在这些电影中,香港导演用隐喻叙事的方式探讨了香港人在回归后的焦灼而复杂的精神世界,一方面渴望与内地的融合,另一方面想要保持自身文化身份的“独立性”。在不断地审视港人表现出的深度集体身份认同的焦虑时,香港导演保持着深刻的文化自省意识,并非一味地抬高香港本土文化的地位去变相贬低内地的主流文化,对于内地主流文化对香港文化造成的冲击与影响也并未产生明显的排斥心理,香港导演在创作过程中找到了一个模糊地带,尽量保持中立的态度看待“回归问题”与文化融合问题。因此,在他们的电影中并未提供任何解决或消除香港人这种集体身份认同焦灼的方式。
作为《志明与春娇》的续集电影,彭浩翔执导的《春娇与志明》通过表现“北上潮”对春娇与志明爱情的冲击以及各自的“水土不服”,从侧面反映了回归后的香港人集体“北上”寻求发展的生活境况和精神世界。从香港到北京,地理位置的迁移形成两个相对独立的叙事空间,二人的爱情遭遇着地域差异和文化差异的双重影响。这种愈加明显的差异性最终实现了该片的空间叙事,通过空间叙事表现出地域的变迁与空间的变换对二人精神世界的内在影响,并在空间叙事方式下将主题表达上升到香港文化与内地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上。
一、空间叙事的文化背景
回归后的香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处于“文化恐慌”的状态当中,香港人表现出对集体身份认同的焦虑。虽然香港接受的是“一国两制”的政策方针,但是对于回归后的香港未来发展走向的茫然,面对内地主流文化与香港文化的碰撞与融合,香港人本能地对内地产生了“怀疑心理”,这也是香港回归初期香港社会主要的意识形态。面对内地文化的涌入,香港文化如何能够在回归后的文化碰撞与融合过程中仍然保持自身的纯洁性和独立性,是具有身份认同焦虑的香港人主要思考的问题之一。
集体身份认同的焦虑是回归后的香港不可避免的社会问题,投射在电影当中,呈现出电影人更深层次的文化思索。无一例外的是,香港导演对于回归后的香港社会存在的一些文化层面或精神层面的问题,都采用了隐喻叙事的方式进行展现。对于内地文化与香港文化融合与否、彼此独立与否呈现出一种中性的意见和态度,只是将文化冲撞与试图融合具体对于人们的生活和心理产生了哪些影响进行展示,并未尝试探索弱化或消除香港人集体身份认同焦虑的有效途径。
同时,随着内地与香港经济文化的共生共荣,2003年《关于建立更紧密经贸关系的安排》协议的签署敞开了香港人北上谋发展的大门,越来越多的香港人感受到了内地巨大的发展前景,集体北上。由此,香港人从被动的、拒绝和怀疑内地经济文化的碰撞与融合,转变为主动感受并理解这种经济文化的激荡。因此,从2003年开始,香港电影导演对于港人身份认同焦灼的表现又跨入了另一个新的阶段,叙事与关注主体不再是回归后的香港社会,而将以北京、上海为代表的内地城市纳入关注的视野当中。北上的香港人跨越了地域空间,来到了如北京、上海一般的内地主流文化空间当中,在跨越与进入的过程中体现了香港人身份认同与文化认同过程中的主体意识的出现,这种主动探索融合的过程已经成为消除港人身份焦虑的主要途径。
因此,如《春娇与志明》这种通过“香港—北京”两个相对独立又彼此联系的城市空间,实现了空间叙事的电影,表现出香港导演对于“北上潮”的主动审视与思考,在城市空间构建的文化空间当中呈现香港人复杂的精神世界。导演彭浩翔表现出顺应时代的创作思维,跳脱出《志明与春娇》扎根于香港本土文化进行的小人物的私人化叙事,将志明与春娇的爱情故事放置在更广阔的时代背景之中。从志明与春娇的爱情世界映射出香港面对内地带来的机遇和挑战已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这种经济文化的融合除了对于整个社会的影响外,也在切切实实地影响着每一个香港人的生活。因此,彭浩翔在电影《春娇与志明》当中进行的空间叙事呈现出更深层次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内涵,这种以小见大的表现方式依然保留了彭浩翔小人物私人化电影叙事的风格特征,但又在叙事空间的移位中实现着更具现实意义的人文关怀。
二、空间叙事中的爱情理想与文化理想
在第一部《志明与春娇》当中,张志明和余春娇的爱情封闭在香港这个独立文化空间之中,户外的吸烟巧遇让两个人的世界产生了交会点,而随着香港禁烟令的实施二人的感情也在一步步发酵升温。在《志明与春娇》当中,彭浩翔将叙事视角对准香港社会芸芸众生中的小人物张志明和余春娇,用二人相识的天数分割电影的叙事结构,通过二人从拥有各自爱人和生活到相遇、相知、相恋,分别与爱人分开进而走到一起,这种私人化的叙事内容和叙事氛围让该片呈现出一种极具韵味的香港市井文化氛围。
到了第二部《春娇与志明》当中,张志明和余春娇的爱情遭遇了瓶颈,产生了裂痕,在索求与给予的过程中二人的矛盾日益加深,直到张志明被公司调去北京工作,二人甚至没有一句正式的分手告别就让这段246天的爱情不了了之。如果说,志明与春娇在生活中的琐事导致的心理裂痕是二人内心产生隔阂的原因,那么造成二人肉体分离的正是已经成为香港人主流发展趋势的“北上潮”,是时代与社会的发展助推了二人的分离。张志明被公司外派先行北上,余春娇随后被香港公司派往北京发展新店业务,都是顺应时代发展的人生路径,在香港与内地交流互通联系得越来越紧密的时候,每个香港人的生活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震荡和影响。
来到北京的余春娇在一开始并未想到能与张志明重逢,偌大的北京城,两个北上的香港人戏剧性地再次相遇,而相遇的场景跟第一部《志明与春娇》当中二人相遇的场景如出一辙,同样是余春娇在室外跟朋友一起吸烟,二人不期而遇。余春娇与张志明的分别北上都不是孤身一人上路,都是分别与同事一起调动工作前往北京发展,二人的经历印证了香港人北上已然成为一种集体行为,这种跨越地域、跨越文化障碍的迁徙正是这个不断发展中的社会的必然趋势。
在春娇与志明来到北京以后,等待他们的不仅仅是干燥的气候与香港的大不相同,文化的不同才是他们主要面对的问题。虽然香港与内地血脉相连,是中国社会的一部分,但是曾经的长期殖民统治已经让香港形成了具有本土特色的文化,同时岭南文化也是根植于香港本土文化当中,香港本土文化已经化作文化符号散落在人们的生活当中。因此,春娇与志明第一次约出来消夜的时候,二人谈话的内容就是围绕来到北京以后不习惯的地方,气候和饮食上的不习惯让彼此找到了共鸣。在不同城市空间与文化空间中的相同遭遇拉近了两个孤独的灵魂,即便来到北京半年或一年,他们都无法完全融入陌生的文化环境,异于香港岭南文化的北方文化让二人始终有着陌生城市的疏离感,因此春娇晚上常常一个人独处,而志明虽然跟尚优优的北京朋友混在一起,但却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导演彭浩翔通过张志明和余春娇在北京的生活点滴投射出集体北上的香港人在异地文化空间中的生存状态与精神世界,表现出集体北上的香港人虽然努力学习普通话,努力适应北京的干燥气候,努力融入陌生城市的人流和圈子,努力融入异于曾经熟悉的文化氛围的内地主流文化,但疏离感和陌生感始终是香港人无法彻底摆脱的问题,因此张志明和余春娇才会在另外一个叙事空间中重逢,并渐渐靠近彼此。
彭浩翔在《春娇与志明》当中着重于利用空间叙事表现香港人在异地生活空间北京的生存状态。当张志明初来北京时,一连串的快速剪辑的镜头画面中是北京具有标志性的地标建筑,天安门、央视新址大楼、CBD、拥挤的街道、繁忙的人潮,陌生的城市空间与文化空间气息扑面而来。在新家整理行李的张志明看到装着“最后一根香烟”的玻璃瓶时,仍不禁回忆起二人在香港的小房间内生活的点点滴滴,犹豫再三,仍然没能将代表二人共同记忆的玻璃瓶扔掉。彭浩翔勾勒的不同的城市空间承载着二人新的生活和记忆,新的城市空间既使二人分隔两地并结束了这段感情,同时也是承载着二人重逢并使二人重新走到一起的外部空间。因此,电影中的空间叙事是推动二人爱情生活和其他一切发展的原动力,如果没有了北京——这个陌生化的文化空间的存在,二人也许只有分别,没有重逢。
三、融合或坚守:春娇与志明爱情的走向
初到北京的张志明在飞机上邂逅空姐尚优优,在她的主动示好追求之下,二人走到了一起。尚优优年轻漂亮、性感娇嗔,是与余春娇的形象完全相反的年轻女性形象,也是符合一般男性审美的完美女性。在电影中,尚优优正是以一种符号化的女性形象出现,相处一年以后,张志明仍然无法彻底忘掉余春娇,而选择与尚优优分手,这也象征着张志明并非完全接受了北京这个陌生城市空间和文化空间的渗透,选择余春娇代表的过去与香港文化更像是一种对于文化融合的挣扎。
同时,余春娇也在经历着情感上的纠结和挣扎。面对成熟稳重、事业成功的完美男性Sam,各种条件都表明这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但是在与张志明的藕断丝连中,余春娇最终无法向生活妥协,无法选择在主流文化语境中广泛认同的完美男性,而选择了与自己有着共同文化背景和城市记忆的“渣男”张志明。这种选择已经不完全是单纯的关于爱情与生活的理想,镜头的推进和空间叙事过程中,彭浩翔时刻提醒着观众这是上升到文化层面的、具有时代气息的难解之题。
张志明和余春娇在电影《春娇与志明》中分别做出的爱情选择,在一般意义上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二人如果能够分别与陌生城市空间与文化空间中的完美男性和女性开始新的生活,或许预示着另外一种文化和爱情的选择。然而,二人在陌生的城市重新找回彼此,重拾爱情的信心,隐喻着对于文化记忆的选择。同时,该片表明香港在回归十几年后仍然具有的文化认同焦虑,随着香港人集体北上的潮流涌动,香港人对于融入内地文化的迟疑和彷徨以及香港人至今仍然具备的集体身份认同的焦虑,深刻地投射在张志明的爱情选择上,融合抑或坚守最终仍是两难。导演彭浩翔并没有将这种隐喻的空间叙事赋予彻底的消极情绪,影片结尾,重新在一起的二人相伴继续生活在北京,预示着未来二人携手对于文化融入的探索以及对于文化归属感的找寻。
《春娇与志明》的空间叙事从不同的文化视野重新定义了彭浩翔的小众私人化叙事,虽然城市空间迁移到北京,但是在镜头的晃动和温暖的画面当中仍然渗透着彭浩翔独具风格的香港电影的文化氛围。透过影片隐喻的文化内涵,我们看到当前阶段香港导演创作的文化视野,对于文化认同与身份认同的焦灼心理始终伴随着北上拍片的香港导演,但是在不断的探索与尝试中,新思想必定会不断产生,香港文化与内地文化的碰撞与融合也会走向更加具有包容性的新阶段。
[参考文献]
[1]春娇与志明[OL].百度百科,http://baike.baidu.com/view/5547332.htm.
[2]志明与春娇[OL].百度百科,http://baike.baidu.com/subview/459286/4875485.htm.
[3]李小杰.香港电影的时间、记忆、身份与未来[J].电影文学,2014(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