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锐
星期六下午,方果子从外面回家。
到楼下时,一个常来这里的快递员问他:“你住503室吧?”
方果子说:“是啊。”
“麻烦你帮我把403室的这包东西带上去。”
“好吧。”
这是个小包,方果子捏了捏,里面是个圆柱形的物品,像保温杯。
方果子跑到4楼,听见403室传出响动。
方果子按门铃,可是门铃好像坏了。他又敲了几下门,这才把门敲开。
“你的快递。”方果子把小包交给开门的小伙子,看见屋里共有4个人,像个小乐队,却没有一件他见过的乐器。
那个小伙子对方果子说了声“谢谢”,又回头对伙伴们说:“新乐器到了。”
方果子有点儿好奇,说:“我想知道保温杯怎么就成了乐器。”
小伙子笑道:“这不是保温杯。”
他让方果子进屋,当面拆开包装——原来是一支跟保温杯一样粗、一样高的红蜡烛。
小伙子对方果子说:“这是一种特别的乐器,我们这里的乐器都很特别。但现在它还不是乐器,只是一支蜡烛,我要把它雕凿一番,雕成一支烛笛。我试验过,用蜡烛做笛子,吹出来的声音不是那样清脆,而是如云遮月,十分幽咽。”
方果子一一观赏那些特别的乐器。
比较使人疑惑的是那半副床架,那种老掉牙的简陋的铁制床架。
“它也是乐器?”方果子问,“就在上面叮叮当当地敲吗?”
小伙子摇头。他走过去将床架斜着立起来一点儿,然后把嘴贴了上去……
方果子这才发现,床架的铁管上已经加工出一个吹口和一排按孔。
音乐声从化腐朽为神奇的铁床架奏出。方果子钦佩极了:“你什么都能吹啊!”
小伙子说:“我是这个乐队里专管吹的。”
接着,他介绍他的伙伴:“这是老二,他专管敲。我们是按年龄排序,我最大,所以我是老大。”
方果子看见老二手里拿着一双高跟鞋,就问:“你用高跟鞋敲吗?”
老二说:“我可以用各种各样的东西敲,有时用骨头,有时用气球,现在这首曲子需要用高跟鞋敲。你要不要试一试?”
方果子接过鞋,在一块硬木板上敲了几下。
“哦,这样敲可不行!”老二说,“要敲出高跟鞋走路的声音,还要敲出穿高跟鞋的女人那种趾高气扬的感觉。”
“咯!咯!咯!咯!”老二用手穿起高跟鞋,敲得有声有色,十分传神。
老大又向方果子介绍老三。老三是一位姑娘,专管弹。
但是老三弹的琴,方果子从未见过。架子支起的琴身厚厚的,里面装着水。琴上面有一排琴键,按动某个键,就会打开下面的水阀,水珠就会滴落到高脚碟上,发出“叮”的一声,不同的碟子会发出不同的声音。还有一个接水的大盘,用来防止“水灾”的发生。
方果子问:“这琴有名字吗?”
老三说:“它叫‘滴雨琴。”
老四介绍自己:“我管得比较杂。”
他坐在一张摇椅上,让摇椅发出“咿呀”声。
他又将自制的小门一开一关,门便不住地“呻吟”起来。
老四说:“我们会用这些奇葩乐器进行合奏,并制成音频上传到网上,有时也会为有兴趣的人举行小型演出。”
方果子觉得挺有意思:“你们这是物尽其用,使我想起了《红楼梦》中贾宝玉对晴雯撕扇表示理解,说扇子可以用来扇风,也可以撕了听响。”
“不过我们只利用东西,不破坏。”老大说,“我们从各种日常用品中开发乐器,你可以听听。”
他打开电脑,方果子听到一种既柔软又坚韧的声音。
老大说:“这是刷子刷在皮夹克上的声音,如果刷在滑雪衫上,会是另一种效果。”
方果子又听见类似蜂儿低鸣的“嗡嗡”声,挺梦幻的。
“吸尘器的声音令人讨厌,它几乎是噪音。”老大说,“但将它的音量降到极低,就会让人乐于接受。这是我们从京剧改革中得到的启发,京剧锣鼓本来很吵的,后来人们用了隔音屏风就好多了。”
接着,老大对方果子说:“我给你听一段老四原创的《舌尖上的动静》,看你能不能说出他在表现什么。”
“动静”开始了,方果子边听边判断:“这是在嗑瓜子……这是在咬核桃……这是在吸溜面条……这是在嚼麻花……”
老四感动地握住方果子的手:“你真是我的知音啊!”
老二说:“我们刚才排练这首《缘分来了》时,这位小兄弟敲门敲得正是时候。我想,能不能在高跟鞋出现以后,再加一段敲门声?”
其他几位都表示赞同。
于是,他们重新排练,就让方果子表演敲门。
一曲奏罢,大家对这一遍无不满意。
于是,方果子提出:“能不能让我当这里的老五?”
老大略作沉吟,便道:“光有兴趣恐怕还不行,你得为这个团队做点儿贡献。”
“什么贡献?”
“如果你能发现一件新乐器,我们就会考虑接纳你。”
老大给了方果子电话号码,让方果子一有想法立即和他交流。
星期天,方果子找乐器去了。
独自走在大街上,方果子有一点点悲凉的感觉,这感觉跟《水浒传》里的林冲挺相似。林冲初上梁山时,受到寨主王伦的刁难,要他杀一个人来当“投名状”。今天方果子不需要杀人,他的“投名状”是一件新乐器。
他走过煎饼铺,饼铛[chēng]爆出的声音热闹得刺耳。他想:“如果把这声音的分贝降到最低,也许会动听一些吧!”
但他最终没跟老大汇报,因为他实在不喜欢做煎饼的声音。
他来到修车行,忽然心里一动。
“哧!哧!哧!哧!”往车胎里打气的声音吸引了他。
要是乐队里出现一个打气筒,会不会挺好玩?
他立刻向老大请示。
老大满意地说:“你对音乐确实有感觉。”
方果子很受鼓舞:“你喜欢打气筒?”
“喜欢。不过这件乐器已经被老四发现了,我们需要全新的创意。”
“哦……”
有些郁闷的方果子继续往前走。
前面是一个外国领事馆,门前插着一排彩旗,彩旗在风中猎猎飘动,这声音最能抚慰人的心灵了。
方果子又给老大打电话:“风吹旗子的声音怎么样?”
“啊?你是说演奏的时候备个小风扇?”
“不但好听,也好看。除了布旗,还可以用纸旗,这样声音就会有一些变化……”
“很遗憾。”老大再次给方果子泼冷水,“这个创意已经属于老三,你还得继续寻觅。”
方果子身心疲惫地回到家里。街上可以开发成新乐器的声音无数,但要么不入他的耳,要么就已经被别人抢先开发了。
进了家门,方果子看见爸爸的书桌上放着一本漫画书。
老方还看这个?
方果子走过去拿漫画书,不小心碰落了旁边的台灯。
他把台灯归位,试着开灯,看看台灯摔坏了没有。
灯倒是还能亮,但忽明忽暗,闪烁不定,还“噼噼啪啪”地发出爆裂声,显然是摔得接触不良了。
这时,老方回来了。
方果子承认了自己的无心之失。
老方说:“那就要拿出去修了,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写东西没台灯可不行。”
方果子忽然福至心灵:“不用修!”
“怎么?”
“老方,你说这摔得半死的台灯做一件乐器,是不是很有趣?”
老方完全不明白儿子天马行空的想法。
方果子兴奋地说:“噼噼啪啪,闪闪烁烁……太棒了!”
他来不及跟老方解释清楚,急匆匆地拿着台灯就往4楼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