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述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论学说

2016-05-14 16:11刘佑
群文天地 2016年4期
关键词:共产主义异化马克思

刘佑

中国共产党的最高理想是实现共产主义,“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是预备党员的入党誓词。然而,到底什么是共产主义,它又包含哪些具体内容,我们对此并不都是十分清楚的。应当承认,共产主义是一个非常深奥的理论问题,的确不是所能轻易弄明白的。马克思语境中的共产主义,是针对不同的问题、从不同的角度展开论述的,这就需要大量阅读马克思原著,做到相互参照、融会贯通;因而,如果没有一定的理论基础、不做长期的刻苦努力,是不可能把握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的思路脉络的。为了概括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的义涵,不妨引述一段脍炙人口的典故:1894年1月3日,有个叫朱·卡内帕的人请求恩格斯为将要在日内瓦出版的周刊《新纪元》题词,用简短的字句表述未来的社会主义纪元的基本思想,以别于但丁曾说的“一些人统治,另一些人受苦难”的旧纪元。恩格斯在回信中说:“马克思是当代唯一能够和伟大的佛罗伦萨人(指但丁——引者注)相提并论的社会主义者。但是,除了《共产党宣言》中下面这句话,我再也找不出合适的了:‘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要用几句话来概括未来新时代的精神,而又不堕入空想主义或者不流于空泛辞藻,几乎是不可能的。”(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4卷,730-731页)恩格斯所引的这句话,应被视为是对共产主义含义的高度概括,其中包含了共产主义最为本质的两个特征:共产主义是一个“联合体”,组成这个“联合体”的各个成员完全是平等的,在这个“联合体”中不存在阶级和阶级对立;建立这种“联合体”的目的是让每个人都得到“自由发展”,从而使“一切人”得到自由发展,如果没有“每个人”的自由发展,也就不会有“一切人”的自由发展。

一、共产主义是全部生产资料归社会全体成员所共有的社会,其本质是人与人之间的完全平等和每个人个性的自由发展;共产主义是资本主义大工业发展的必然趋势;共产主义就是消灭私有制;共产主义是自由的个人的联合;共产主义是反对并改变现存的资本主义社会的实践运动;共产主义是关于无产阶级解放的条件的学说;共产主义是人的本质的真正复归;共产主义是以资本主义文明的实际结果为前提的运动;共产主义是世界性的革命;共产主义是保证社会劳动生产力极高度发展的同时又保证每个生产者个人最全面的发展的经济形态。

关于共产主义,马克恩曾作过如下定义:“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和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生成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单行本,81页)从马克思的这段话中可以解析出多重含义:其一,马克思在这里讲的自然的人即未被异化的人。人的“自然主义”或者说“自然主义”的人,就是有着人的本真状态的人,也就是具有食、色、性及热爱自由、追求平等、血缘归属、天伦亲情这些自然属性的人。在阶级社会中,人的自然性被抹杀、被剥夺,这是违背人性和人道的,所以需要“复归”。马克思是肯定人的自然性的,所以主张要“复归”人的自然性——把人的自然性重新还给人。其二,人一生下来就带有的禀赋也就是人性,这是自然赐予的,是人的自然性,是人本有的;既然是人本有的,就是善的,因而是人道的。否定人的自然性,即是否定人的本性;从人身上剥离这些自然本性,就是反人性、反人道。共产主义就是要把资产阶级社会中从人身上被夺去、被剥离的人的自然性归还给人。这就是“人”的复归——从异化了的人“复归”为自然的、人本主义的人;这就是“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就是“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其三,对人来说,“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是统一的,二者是互为前提又互为指归的,讲人的自然性就是在强调发扬人道主义,而讲人道主义就是强调珍视人的自然禀赋。

共产主义的核心是生产资料由全体人民共有,这个“共有”就是“联合起来的个人所有制”。马克思所说的“公有制”,指的是“全部生产集中在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手里”(《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294页),是“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重新建立个人所有制。”(《资本论》,第1卷,832页)“联合起来的个人的所有制”,就是“公有制”在马克思语境中的内容和形式,是既联合又保持个人自主权利的所有制。马克思深刻地指出:“劳动者对他的生产资料的私有权是小生产的基础,而小生产又是发展社会生产和劳动者本人的自由个性的必要条件。”(《资本论》,第1卷,830页)人的个性的自由发展,是以他的劳动同生产资料相统一为条件、为前提的,人的本质是劳动,而劳动得以实现的前提是劳动者要拥有生产资料,否则,他的自主的实践活动就无法进行,因而其“本质”的丰富和发展便失去“对象化”的客观条件。共产主义对个人所有制的态度是:在以资本体现的劳动社会性和劳动资料的社会性的基础上,用“联合起来的个人所有制”来否定资本主义即资本家的私人占有制。

马克思提出的理想社会,是“以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资本论》,第1卷,649页)。何谓人的全面发展?马克思将其定义为:“人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单行本,第85页)人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实践活动,其表现形式就是劳动这种活动;作为完整的现实的个人,人的本质是自然因素、社会因素、精神因素等多种属性的统一体。由此,马克思认为:①人的全面发展是人的活动及其能力的全面发展,包括体力和智力、自然力和社会力、个体能力和集体能力、现实能力与潜在能力,以及知、情、意等的最大限度的发挥。②人的全面发展是人的社会关系的全面发展,指的是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包括经济关系、政治关系、道德关系、交往关系、家庭关系等,是这些关系的高度丰富和对这些关系的全面占有。③人的全面发展是人的个性的全面发展,指的是个人关系和个人能力的普遍性和全面性,每个人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不断得到提高,个人素质不断完善。④人的全面发展,就是各方面能力的发展,主要是劳动能力的发展。马克思说:“我们把劳动力或劳动能力,理解为人的身体即活的人体中存在的、每当人生产某种使用价值时就运用的体力和智力的总和。”(《资本论》,第1卷,第190-191页)其实,人的能力就是劳动能力,也就是体力的或脑力的或二者结合的能力,这就是体力+智力。共产主义要消灭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差别,也就是要消灭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分工,实现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在每个人身上的统一,这样的人也就是全面发展的人;当然,“全面发展”也是历时性的,而不会是永远停留在一个水平上的。

在马克思的语境中,“解放”这个词也有多重含义。①所谓“解放”,就是让人从为了生存而付出全部体力和花费绝大部分时间的繁重劳动中解脱出来,从为了养家糊口和自身劳动能力的再生产而终身劳苦的境地中解脱出来,使他们有相对多的闲暇时间用于多种才能的开发和提升,从而成为一个全面发展的人。人的最终解放,是以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达、社会财富的充分涌流为条件的;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这是邓小平早已阐述清楚了的。②就其更接近本质的含义而言,“解放”针对的是私有制下劳动的异化,特别是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的片面畸形发展。“解放”就是把人从异化状态下解救出来,还给他们人的本质,使他们重新获得能力的全面性和个性的丰富性,从而复归于人,成为真正的人。要实现人的解放,即把人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谋生的艰辛劳作中解放出来,这就要变革生产关系,实行全部生产资料的社会所有;还要凭借社会化大生产的优势发展生产力,创造出丰富的物质财富以充分满足社会的需求,从而为全体劳动者提供用于个人发展的充足时间。③“任何一种解放都是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自己”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443页),这里强调的是社会公正和人的个性自由得以实现。马克思的自由解放学说认为,为了免除压迫和奴役,必须从根本上消除产生压迫和奴役的原因——劳动的异化所产生的生产资料的私有制。马克思从争取现实的个人的自由权为出发点,主张通过消灭劳动异化的途经,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的社会目标。④马克思认为,“在迫使人们奴隶般地服从分工的情形已经消失,从而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对立也随之消失之后;在劳动已经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本身成了生活的第一需要之后;在随着个人的全面发展,他们的生产力也增长起来,而集体财富的一切源泉都充分涌流之后”(《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3卷,305-306页),只有到那个时候,人的解放和人的发展才具备了充分的条件。⑤恩格斯进而认为,只有彻底变革旧的生产方式,特别是消灭了旧的分工,一方面使“任何人都不能把自己在生产劳动这个人类生存的自然条件中所应参加的部分推到别人身上”,另一方面使“生产劳动给每一个人提供全面发展和表现自己全部的即体力的和脑力的能力的机会”,这样,“生产劳动就不再是奴役人的手段,而成了解放人的手段,因此,生产劳动就从一种负担变成一种快乐。”(《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3卷,644页)

二、以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旨趣的马克思理论,是对西方人文主义传统的继承和发展,其本质是对“以人为中心”这一人文运动核心问题在理论思考上的现实化。人文主义就是人道主义、人本主义,它肯定人的价值和尊严,追求人的自由和平等,主张人权神圣不可侵犯,呼唤用理性的阳光驱散现实的黑暗,从而构建一个更符合理性和人性的社会。

文艺复兴运动在十四世纪发源于意大利,十五世纪末和十六世纪进一步扩展到西欧各地,从而发展到它的鼎盛时期。这场运动的代表人物高举人文主义旗帜,向基督教神学体系发动了猛烈攻击:主张以“人”为中心,反对基督教以“神”为中心的世界观;强调和颂扬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人的力量和人的伟大,提倡“人性”,反对“神性”,批判禁欲主义的宗教观;提倡“人权”,反对“神权”,批判封建特权,提出自由平等;提倡理性和科学,反对蒙昧主义和神秘主义,抨击教会推行的愚民政策及其对文化科学的摧残;反对封建割据,拥护中央集权,反对外来干涉,主张民族独立。文艺复兴运动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一次伟大的思想变革,这场变革使欧洲观念从以神为中心过渡到以人为中心,欧洲人的精神开始觉醒,人们的生活重点从来世转移到了现实。“文艺复兴”对欧洲文明的最大贡献就是人文主义的诞生和兴盛。

十八世纪的欧洲被称为理性时代或启蒙时代,启蒙运动是文艺复兴的深化和发展。按照康德的说法,启蒙就是“人类脱离自己所加给自己的不成熟状态”,“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智!”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兴起的原因都是封建专制阻碍资本主义的发展,二者的性质都是资产阶级的思想文化运动。文艺复兴运动反对的是宗教神学思想,追求现世的幸福;启蒙运动反对的是封建专制,追求的是自由平等;文艺复兴运动以人文主义为旗帜,重视人的价值,崇尚人性;启蒙运动以理性主义为旗帜,倡导科学,鼓吹无神论,主张“天赋人权”;文艺复兴运动中许多思想家以文学艺术形式暗喻封建专制的黑暗,启蒙运动则公开挑战、直接批判宗教神学;文艺复兴运动的反封建侧重于思想意识、伦理道德的范畴,而启蒙运动侧重于政治制度和政权性质方面。马克思是西方人文主义运动理论成果的集大成者,其重要特征或者说其本质是对“以人为中心”这一人文主义核心问题在理论思考上的深化、现实化;马克思的学说充满了对人的价值、自由、权利和全面发展的执著追求,人文关怀和全人类的解放成为贯穿其全部学说的一条主线。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说:现代社会主义,“就其理论形式来说,它起初表现为十八世纪法国伟大的启蒙学者们所提出的各种原则的进一步的、似乎更彻底的发展。同任何新的学说一样,它必须首先从已有的思想材料出发,虽然它的根子深深地扎在经济的事实中。”列宁在《论无产阶级文化》中说:马克思主义“并没有抛弃资产阶级时代最宝贵的成就,相反地却吸收和改造了两千多年来人类思想和文化发展中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马克思投入社会生活、开始理论思考的年代,正是法国逐步确立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资产阶级政治统治的时代。这个时代的主要特点是:从经济上说,资本主义工业蓬勃发展,科学技术在生产中大量应用,工厂制度取代分散的个体手工业,这就造成广大农民和手工业个体劳动者的纷纷破产,迫使他们加入到一无所有的无产者行列;社会经济结构的急剧资本主义化,使无产者这个群体的悲惨遭遇越来越成为当时欧洲社会的严酷现实。从政治上来说,资产阶级在与封建势力的斗争中,针对封建专制政治提出“民主”,针对封建垄断经济提出“自由”,针对封建等级特权提出“平等”,针对封建宗法统治提出“博爱”,并以“社会普遍利益”代表的身份与封建势力进行斗争;而对于无产阶级来说,最为迫切的是摆脱非人的生存状态,获得人的生活的权利。正如马克思所说,无产阶级“并不要求享有任何一种特殊权利,因为它的痛苦不是特殊的无权,而是一般无权,它不能再求助于历史权利,而只能求助于人权”;无产阶级“本身表现了人的完全丧失,并因而只有通过人的完全恢复才能恢复自己。”(《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466页)这就是说,当时整个社会都在关注着人的当下命运和未来前途,但对这个重大问题,不同的阶级却有着不同的理解,一些社会思想家甚至认为这是没有必要区分的一个问题。这样,探讨人的现实命运和历史前途问题,便成为马克思创立他的社会批判理论的切入点。

黑格尔和费尔巴哈是法国大革命后能够面对新的社会问题的哲学家。黑格尔哲学认识世界和描述历史的方法具有一定的科学意义,这为马克思考察和理解资本主义社会以及这个社会中人的命运和前途问题提供了一种视角和工具。费尔巴哈虽然不懂得宗教异化的根源是现实的人类本身的异化这个问题的结症所在,但他强调现实的有形体的人在理论体系中的主体意义,启发人们在探讨人的命运和前途问题时,不去求助于神秘的思辨、抽象的逻辑或者形而上学,这样,人的命运和前途问题就直接成为以现实的人本身为探讨对象的问题。马克思正是以此为着力点,通过对现实的个人、这些个人所从事的物质生产活动,发现原始社会外的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而这些互相斗争的社会阶级,在任何时候都是自己时代的经济关系的产物;因而,每一时代的社会经济结构形成现实基础,每一个历史时期的全部上层建筑归根到底都应由这个基础来说明。正如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所说:人创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创造人;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会有国家,社会;宗教里的苦难既是现实的苦难的表现,又是对这种现实的苦难的抗议,对宗教的批判就是对苦难尘世的批判的胚芽。基于这种认识,马克思断言:“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人的自我异化的神圣形象被揭穿以后,揭露具有非神圣形象的自我异化,就成了为历史服务的哲学的迫切任务。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1-2页)

面对前人的理论成果,马克思或受到启发,或产生疑问,或进行批判,他总是在前人止步的地方重新起步,创造性地构筑自己宏伟的理论大厦。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说:“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茂芜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从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为基础,人们的国家制度、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而不是像过去那样做得相反。”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也并非是凭空产生的,比如“至今的全部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这一命题,与法国和英国历史编纂学家新学派关于“从中世纪起欧洲历史的动力是新兴资产阶级为争取社会的和政治的统治而同封建贵族所作的斗争”这种观点有其意义的相近性,只是表述得更为深刻、更为彻底、更为准确。

三、共产主义理论是对空想社会主义理论的批判继承,从莫尔、康帕内拉到摩莱里、马布利、巴贝夫,从圣西门、傅立叶、欧文到德萨米、布朗吉、魏特林,他们的理论学说的一步步发展,成为马克思共产主义理论的直接源头。空想社会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乃是现代社会主义思想发展的两个互相衔接的阶段,两者都是资本主义社会矛盾运动和阶级斗争在理论形态上的反映,而后者从前者那里汲取了宝贵营养。

任何时代具有重要价值的思想理论,不仅是那个时代社会经济发展的产物,也都是在继承前人已有的思想材料和理论成果的基础上产生的。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这部经典著作中指出,“在每一个大的资产阶级运动中,都爆发过作为现代无产阶级的发展程度不同的先驱者的那个阶级的独立运动”,“伴随着一个还没有成熟的阶级的这些革命发动,产生了相应的理论表现;在十六世纪和十七世纪有理想社会制度的空想的描写,而在十八世纪已经有了直接共产主义的理论(摩莱里和马布利)”,“后来出现了三个伟大的空想主义者: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3卷,721页)从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共产主义的论述中,不时可以看到对三大空想社会主义前驱思想理论资源的吸收,由此说明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学说与空想社会主义理论有着内在的渊源关系。恩格斯在《〈德国农民战争〉一八七0年版序言的补充》中说:“德国的理论上的社会主义(即科学社会主义——引者注)不会忘记,它是依靠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这三位思想家而确立起来的。虽然这三位思想家的学说含有十分虚幻和空想的性质,但他们终究是属于一切时代最伟大的智士之列的,他们天才地预见了我们现在已经科学地证明了其正确性的无数真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8卷,566页)

空想社会主义从产生到最高发展阶段,大致经历了三个时期。第一个时期是十六世纪至十七世纪,通常称为早期空想社会主义,其主要代表人物是莫尔和康帕内拉。他们揭露了资本原始积累时期的社会矛盾,幻想地描绘了消灭剥削制度和实行财产公有的理想国家。第二个时期是十八世纪,主要代表人物有摩莱里、马布利、巴贝夫等。他们对于平等的要求已经不再限于政治权利,而是扩大到每个人的社会地位;他们力图通过普遍平均来消灭阶级不平等和社会矛盾,他们的主张明显地带有平均主义和禁欲主义的特点。第三个时期是十九世纪初期,这是空想社会主义所达到的最高阶段,法国的圣西门、傅立叶和英国的欧文是其杰出的代表人物。他们试图论证人类社会的发展过程有其自身的规律,资本主义并不是永恒的社会制度,而应当被一种更高的社会形态即社会主义所代替;他们意识到自己的学说是代表工人阶级这个受苦最深的阶级的利益的,但他们总想通过和平的途径、通过向统治阶级的呼吁,通过实验、示范的力量来为新的社会开辟道路,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十九世纪30年代,法国和德国工人中产生了以卡贝、德萨米、布朗吉为代表的空想共产主义学说。他们认为,要使无产阶级获得解放,必须消灭私有制并实行公有制,这些人也由此自称为共产主义者。空想共产主义者意识到无产阶级是社会改造的主要力量,主张相信和依靠无产阶级和劳苦大众,而不指望统治者和上层人物的恩赐和支持;空想共产主义学说为工人阶级和其他劳动群众指出了共产主义的前景和目标,他们还多次发动以工人为主体的旨在推翻资产阶级统治的起义,显示了工人阶级的力量。空想共产主义作为三大空想社会主义学说与科学社会主义学说的过渡,作为巴贝夫主义与科学社会主义的中介,在社会主义学说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它在许多方面预示和孕育着科学社会主义学说的诞生。

1848年《共产党宣言》正式发表,由此结束了此前的一切社会主义流派。然而,前人为追求理想社会而呕心沥血、披荆斩棘的功绩是不能磨灭的;他们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为后来者留下了宝贵的思想遗产。莫尔由于拒绝宣誓承认英王是教会的首领而遭监禁直至处死;康帕内拉因鼓动和组织起义而渡过了二十多年囚徒生活,后又被指控密谋组织新的叛乱而亡命国外偷渡余生;圣西门为追求“改进人类命运”的理想,主动放弃伯爵头衔,毅然从封建贵族转向第三等级;欧文一生都为工人阶级的利益而奋斗,由此被逐出上流社会直至一贫如洗,但他仍然为自己的社会主义理想而奋斗不息;巴贝夫因密谋组织武装起义而多次遭到反动派逮捕并最终被判处死刑,他在遗书中说“为了最伟大的和最崇高的事业而牺牲自己”,“这样的死是光荣的”;布朗吉毕生为无产阶级解放事业而奋斗,先后15次被捕,两次判处死刑,在牢狱中度过了36年漫长岁月。为了理想社会的实现,先行者们书写了可歌可泣的历史!空想社会主义可以被认为是一种乌托邦理想,由于人们的乌托邦理想本身是没有终极的,因而人类对未来的追求是没有界限的;也正是在这种意义上,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只是结束了人类社会的“前史”,从而人类才真正进入了自己的历史。

马克思主义的经典作家们对共产主义的基本特征曾有很多描述,比如:实行公有制,社会占有全部生产资料;实行有计划的生产,商品生产将被消除;消除农业和工业之间、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之间、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对立;各尽所能、按需分配,一切社会成员享有富足和充裕的物质生活;各个人都必须参加劳动,分工不再存在,人们能够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全部力量和才能;国家将自行消亡,对人的统治由对物的管理和对生产过程的领导所代替;由国家举办教育,实行教育与生产相结合;实现了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人们成为自然和社会的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等等。以上关于共产主义的特征和共产主义革命所要采取的措施及所要实现的目标,在不同时期空想社会主义者那里都能找到相同或相似的论述,如共同劳动共同占有、为人的本性和才能的充分而全面的发展创造条件;一切人都应当劳动、不断地轮流变换工种、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相结合;工农结合、城乡结合、消除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差别从而消除城乡矛盾;对一切儿童实行普遍的教育、组织有计划的经济活动,等等。这些主张不仅被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肯定、所赞赏,而且在《共产主义原理》和《共产党宣言》这些阐述共产主义理论的经典文献中得到重申和深化。当然,无论是“空想”的还是“科学”的,前人关于共产主义的描述不应成为“金科玉律”。恩格斯在他的晚年也认为,“所谓‘社会主义社会不是一种一成不变的东西,而应当和任何其他社会制度一样,把它看成是经常变化和改革的社会。”(《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4卷,693页)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无论在理论还是在实践上,对以往意义上的社会主义都是重大的突破和发展。

四、异化劳动理论是马克思理论的哲学基础,也是他关于共产主义学说的起点。自由自觉的活动是人的类本质,这也就是创造性的劳动,这种劳动把人与动物区别开来。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工人的劳动表现为外化的、为他人劳动,即劳动产品脱离劳动者而为劳动力的“买方”所有,其中包含剩余价值——利润,这就是劳动异化。异化劳动的根源是人与人关系的异化,其表现形式是雇拥劳动;人与人关系的异化结果是人本身的异化,即劳动者变成劳动力、变成用来交换的商品。通俗地说,异化劳动就是被剥削,工人成了资本家赚钱的工具。

“异化”的一般含义是:主体创造客体,但主体创造客体后客体不受主体的支配,却反过来支配、控制、统治主体。譬如人按照自己的形象、集合人类所有的优秀品格创造了上帝,结果是人反而向自己的创造物顶礼膜拜,这就是人的本质的异化——异己化。马克思正是从这种一般意义的基础上来阐述异化劳动概念的,目的是说明人类社会发展的一定阶段上,人的劳动创造同人相对立而成为统治人的敌对力量,着重说明资本主义社会里工人的劳动及其产品同工人的关系,以及资本家同工人的劳动及其产品的关系。通俗地说,所谓异化劳动,就是工人无可奈何地屈从于资本的剥削和奴役。因此,非异化的劳动就是劳动者给自己干活,产品归自己所有,在剩余的时间去干自己喜欢干的事情,使自己的兴趣得到高度满足、潜能得到充分开发、能力得到尽可能多方面的发展。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是马克思理论的一块基石,这部著作赋予异化劳动四个基本规定:一是劳动者同他们的劳动产品相异化。“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他的产品的力量和数量越大,他就越贫穷。工人创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变成廉价的商品。”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同工人相异化的劳动产品变成了资本,日益强化地统治着它自身的生产者。“工人在他的产品中的外化,不仅意味着他的劳动成为对象,成为外部的存在,而且意味着他的劳动作为一种与他相异的东西不依赖于他而在他之外存在,并成为同他对立的独立力量;意味着他给予对象的生命是作为敌对的和相异的东西同他相对立。”劳动者同他的产品相异化的关系,势必引起劳动者同整个世界的异化关系。本来,自然界在两重意义上为劳动者提供生活资料:一是生产资料,如土地、原材料、劳动工具等,这是劳动得以存在的必要条件;二是劳动者本身的肉体生存所需的生活资料,没有这类东西,劳动者便不能生存,也就不可能进行生产。但是,在异化劳动的关系中,工人只有成为生产资料的奴隶,才能挣得维持自己生存的生活资料;他也只是为了维持自己的肉体生存,才不得不去劳动,不得不去做自己生活资料的奴隶。可见,劳动者同自己劳动产品的异化关系,也就是他同整个自然界、整个外部世界、同一切劳动资料和生活资料之间的异化关系。马克思认为异化劳动来自劳动自身的异化,“如果工人不是在生产行为本身中使自身异化,那么工人活动的产品怎么会作为相异的东西同工人对立呢?”“如果劳动的产品是外化,那么生产本身必然是能动的外化,活动的外化,外化的活动。在劳动对象的异化中不过总结了劳动活动本身的异化、外化。”二是劳动者同他的劳动活动本身相异化。劳动本来是人特有的意志自由和创造力的表现,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特性。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异化劳动,不是劳动者自由意志的体现,而是被迫、强制的劳动;劳动者不是感到自己在自由地发挥肉体和精神的力量,而是感到肉体和精神都受到摧残;劳动不是满足劳动者的劳动天性,而仅仅成为谋生的手段。这一切表明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劳动者的劳动不属于他自己而属于别人,在劳动过程中劳动者本人也不属于自己而属于别人。不仅如此,异化劳动还产生了一种反常现象,即人在实现自己的动物机能,如吃、喝、性关系时,他感到是自由的,满意的,而在实现作为人的机能譬如劳动时,他反而感到不如动物。本来是动物的机能,却成了人的东西,而本来是人特有的机能,却成了动物的机能,这就是劳动异化中出现的颠倒。劳动活动本身的异化,是异化劳动概念的本质规定,这就是“自我异化”。所以异化劳动的实质是工人劳动的自我异化,在于他的体力和脑力支出不属于他自己。三是劳动者同他自己的类的生活、类的本质相异化。人和动物相比,人具有类意识,因而是具有自由意识的类存在物。人不像其他动物那样只靠自然界提供现成的东西来维持自己的生命,而是靠生产创造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来满足自己生存发展的需要。自然界不仅是人的精神活动的对象和内容,而且是人满足肉体需求的资料来源。这样,人与自然界便在实践活动中构成主客关系,人是主体而自然界是客体。但在异化劳动中,诸如劳动产品、资本等人所创造的自然反过来却控制了人,这便是劳动活动的异化。人类的生产活动是有意识的、自由自觉的活动,而动物的活动是一种本能的、不自觉的活动,作为类的人的本质也就是自由自觉的活动即劳动。人能按自己预先的设想来创造出产品,这个创造的过程便是本质力量的对象化;“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构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马克思指出,“异化劳动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生产对象,也就从人那里夺去了他的类生活,即他的现实的类对象性,把人对动物所具有的优点变成了缺点”。这就是说,把生产劳动仅仅作为维持自己肉体生存的手段,人的生活降低到动物的水平,从而使人丧失了自己的类本质。“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同样使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使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四是人同人之间关系的异化。马克思说:“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自己的生命活动、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的直接结果就是人同人相异化。”马克思设问道:如果劳动产品对我来说是异己的,是作为异己的力量面对着我;如果我自己的活动不属于我,而是一种异己的活动、一种被迫的活动,那么,它到底属于谁呢?马克思的回答是:“劳动和劳动产品所归属的那个存在物,只能是人自身”,“只有人自身才能成为统治人的异己力量。”这就是说,形式上表现为物的异化、劳动的异化,实质是人同人相异化;人与自身的对立归根到底是人与人的对立。正是通过人与人相异化的关系,马克思揭示出工人与资本家的对立关系。“如果人对自己的劳动产品即对象化劳动的关系,就是对一个异己的、敌对的、强有力的、不依赖于他的对象的关系,那么他对这一对象所以发生这种关系,就在于有另一个异己的、敌对的、强有力的、不依赖于他的人是这一对象的主人。如果人把自己的活动看作一种不自由的活动,那么他是把这种活动看作替他人服务的、受他人支配的、处于他人的强迫和压制之下的活动。”工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同自己的劳动活动发生异化的关系,也只有通过那些从劳动的人类本身分裂出去的另一部分人才能实现。这些人之所以是资本家,是因为有异化劳动和异化的产品存在;反之,人要使劳动的异化和产品的异化变成现实,必须产生出资本家来。

马克思对异化劳动四个规定性的论述表明,劳动者之所以同自己的产品相异化,原因是劳动本身被异化了;而劳动本身的异化,意味着人已经丧失了自己的类本质,异化劳动最根本的原因就是人同人相异化了。“通过异化的、外化的劳动,工人生产出一个对劳动生疏的、站在劳动之外的人对这个劳动的关系。工人对劳动的关系,生产出资本家——或者不管人们给劳动的主人起个什么别的名字——对这个劳动的关系。”概而言之,劳动异化的根源是人与人关系的异化,其表现形式是雇佣劳动;人与人关系的异化的结果是人本身的异化,即劳动者变成了用来交换的商品。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指出,剩余价值的发现揭示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隐藏着的内在性质”,其实这也是对隐藏在异化劳动中的“内在性质”的揭示,或者说是从另一个角度对异化劳动这一概念做了简明扼要的诠释:“无偿劳动的占有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通过这种生产方式对工人进行的剥削的基本形式;即使资本家按照劳动力作为商品在市场上所具有的全部价值来购买他的工人的劳动力,他从这种劳动力榨取的价值仍然比他为这种劳动力付出的多;这种剩余价值归根到底构成了有产阶级手中日益增加的资本量所由积累而成的价值总量。”劳动创造财富,异化劳动也是劳动,而且是被他人占有了的劳动,因而异化劳动是为他人创造和积累财富的劳动。

马克思始终坚持扬弃劳动异化和人性异化的思想,坚持对共产主义的实现和人的彻底解放这个崇高目标的科学探讨和执着追求。正是通过对异化劳动的深入研究,马克思才揭示出剩余价值规律,从而创建了他的政治经济学理论学说;正是从分析劳动异化这一经济事实出发,马克思从而提出了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唯物史观基本原则。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还是科学共产主义理论的出发点,科学共产主义理论正是对劳动异化和异化的扬弃的社会政治后果的总体考察。总之,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不仅是他的全部学说的起点,而且是他的理论体系的哲学基础,共产主义学说就是建基于对异化劳动的揭露批判以及异化的扬弃从而人的解放和人的全面发展这一理想之上的,这是一个完整的、相互衔接的理论体系,《资本论》正是在这种意义上建立起来的理论大厦的高峰。

五、人类的命运始终是马克思的理论思考中心,因而,人类学研究中一些重要成果也就成为马克思学说的思想资源之一。正是在前人思想资料的启发下,马克思开始了对资本主义制度下人类的现实命运和历史前途的深入思考和研究,并力求给予科学阐明和科学解决。马克思在谈及他早年的理论研究成果时曾说:他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以及整个实证的批判,“全靠费尔巴哈的发现给它打下真正的基础。从费尔巴哈起才开始了实证的人道主义的和自然主义的批判”,“费尔巴哈的著作是继黑格尔的《现象学》和《逻辑学》之后包含着真正理论革命的惟一著作。”(《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单行本,4页)正如文艺复兴运动是把目光转向古代,从那里重新发现被中世纪的神学所压抑所遮蔽了的人类最有价值的东西,让人性重新发出绚丽的光彩;马克思是透过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异化劳动,把目光转向原始人类,从那里发现人的原始的“丰富性”和人在“共同体”中生活的平等价值,由此萌生出共产主义理想。仍然是马克思说得深刻:“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反过来说,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43页)在论及艺术同生产力发展水平的不平衡性时,马克思做了一个有趣的设问:古希腊艺术“何以仍然能够给我们以艺术享受,而且就某些方面说还是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马克思以此为前提做了进一步的发挥:“一个成人不能再变成儿童,否则就变得稚气了。但是,儿童的天真不使成人感到愉快吗?他自己不该努力在一个更高的阶梯上把儿童的真实再现出来吗?每一个时代的固有的性格不是纯真地活跃在儿童的天性中吗?为什么历史上的人类童年时代,在它发展得最完美的地方,不该作为永不复返的阶段而显示出永久的魅力呢?”(同上书,49页)

马克思理论思想的形成,除了欧洲人文主义传统以及社会主义思潮的影响外,他的犹太民族背景也起了重要作用。当代最具国际声誉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学者、英国当代思想家特里·伊格尔顿在他的新著《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一书中说:“马克思本人就是伟大的中欧传统培养出的一位非常有教养的人”,“为了撰写《资本论》,他已牺牲了他的健康、幸福和家庭,但要是他对人类的苦难置之不理,他就算不上是个真正的人了”;“马克思是一位无神论者,但一个人并不一定只有信教,才能具有灵性。某些伟大的犹太教主题——正义,解放,安宁富足的生活,清算日,从人类解放的角度叙述历史,以及个人和所有无依无靠的贫苦之人的救赎——以非常世俗化的形式影响着他的作品。同时,他也与其他犹太教信徒一样,敌视所有偶像和迷信,以及一切剥夺人类自由的虚伪幻想”;“与他的犹太教传统相一致,马克思是一位不屈不挠的道德思想家”,“是一位真正遵循亚里士多德传统的道德家,尽管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道德并非意味着法律、义务守则和禁令,而是如何以最自由、最完整、最能实现自我的方式生活的问题。对于马克思来说,道德终极内涵在于如何享受自我。但终究没有人能够孤立地生活,道德也因此不可避免地要涉及政治。在这一点上,马克思与亚里士多德英雄所见略同。”(〔英〕特里·伊格尔顿:《马克思为什么是对的》,159-161页,新星出版社,2011)

从马克思和恩格斯写于不同时代的著作中可以看出,他们始终关注着人类学研究的进展状况。马克思对人类学实证材料的兴趣远在实证人类学产生之前就已经形成了,他在移居伦敦期间开始潜心研究政治经济学所涉及的大量实证材料,《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用很大篇幅论述了资本主义生产以前的各种所有制形式,进而提出人类历史上依次存在人的依赖、人的独立性和自由个性这样三种人的发展形态的独到见解。从十九世纪60年代起到逝世前,马克思阅读了大量实证人类学方面的著作,并且做了大量的读书札记,如马·柯瓦列夫斯基《公社土地占有制,其解体的原因、进程和结果》一书摘要,路易斯·亨·摩尔根《古代社会》一书摘要,约翰·菲尔爵士《印度和锡兰的雅利安人村社》一书摘要,约·拉伯克《文明的起源和人的原始状态》一书摘要,等等。马克思宁肯放下《资本论》的写作而投入巨大心力研究古代人类社会,可见这个课题的研究在他心目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这也是与他毕生寻求人类解放这一伟大理想一脉相承的。他本来打算写一部关于人类学的著作,但长年辛勤的工作严重损坏了他的健康,最终未能实现这个心愿;这个遗愿由恩格斯完成了,这就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这部光辉的著作。在这部著作中,恩格斯大量引证了摩尔根《古代社会》的内容,特别是其中对易洛魁人的部落组织状况的描述。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如果没有《古代社会》,就不会有《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对摩尔根,恩格斯给予了再高不过的评价:“摩尔根的伟大功绩,就在于他在主要特点上发现和恢复了我们成文史的这种史前的基础,并且在北美印第安人的血族团体中找到了一把解开希腊、罗马和德意志上古史上那些极为重要而至今尚未解决的哑谜的钥匙”;摩尔根“确定原始的母权制是文明民族的父权制以前的阶段的这个重新发现,对于原始历史所具有的意义,正如达尔文的进化理论对于生物学和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对于政治经济学的意义一样。它使摩尔根得以首次绘出家庭史的略图……这样就在原始历史的研究方面开始了一个新时代。母权制氏族成了整个这门科学所围着旋转的轴心”。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是,摩尔根以下面这段论述洞见了人类发展的走向,从而与马克思的共产主义理论不谋而合:“自从进入文明社会以来,财富的增长是如此巨大,它的形式是如此繁多,它的用途是如此广泛,为了所有者的利益而对它进行的管理又是如此巧妙,以致这种财富对人民说来变成了一种无法控制的力量。人类的智慧在自己的创造物面前感到迷惘而不知所措了。但是,总有一天,人类的理智一定会强健到能够支配财富,一定会规定国家对它所保护的财产的关系,以及所有者的权利的范围。社会的利益高于个人的利益,必须使这两者处于一种公正而和谐的关系之中。只要进步仍将是未来的规律,像它对于过去那样,那么单纯追求财富就不是人类的最终的命运了。自从文明社会开始以来所经过的时间,只不过是人类已经经历过的生存时间的一小部分,只是人类将要经历的生存时间的一小部分。社会〔指资本主义社会——引者注〕的瓦解,即将成为以财富为唯一的最终目的的那个历程的终结,因为这一历程包含着自我消灭的因素。政治上的民主,社会中的博爱、权利的平等和普及的教育,将揭开社会的下一个更高的阶段,经验、理智和知识正在不断向这个阶段努力。这将是古代氏族的自由、平等和博爱的复活,但却是在更高级形式上的复活。”(参见:摩尔根《古代社会》400-402页,中央编译出版社,2007)对摩尔根的上述论断,恩格斯做了高度评价:“摩尔根在美国,以他自己的方式,重新发现了40年前马克思所发现的唯物主义历史观,并且以此为指导,在把野蛮时代和文明时代加以对比的时候,在主要点上得出了与马克思相同的结果。”这无疑说明马克思共产主义学说并非是虚幻的乌托邦,其科学性为摩尔根的人类学研究成果《古代社会》所证实。

共产主义是革命导师为人类描绘的美好理想,也是中国共产党为之前赴后继的光辉事业;共产主义的实现又是遥远未来的事情,然而又是人类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共产主义因其遥远且道路曲折,加之以往的实践中曾遭遇重大挫折,一些人便对它的实现产生怀疑态度,甚至认为那不过也是乌托邦式的幻想。当今,人们的价值观正在发生深刻变化,许多人更为关注眼前的利益,更为看重摸得着的实惠。面对现实,与其热衷于对遥远未来的空泛谈论,莫如确定分阶段的奋斗目标,踏踏实实地去实现那些具体目标。所以,我们在改革开放后确定了两个一百年的发展目标,第一步建成小康社会,第二步进入中等发达国家行列;然后再制定新的发展目标,一步一步地向共产主义靠近。这种分步走的发展战略更能激发人们对未来的信心,从而更有利于坚定人们的共产主义信仰。理想,为人类竖起奋斗的目标;梦想,为人类提供不竭的动力。共产主义并不终结历史,而只是告别人类的前史,从而开启真正的人类史,那是一个没有压迫和剥削,人人平等,社会和谐,每个人的能力都得到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社会形态。马克思毕其一生心力探求人类的命运,为我们描绘了一个无限光明的未来图景,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去为之而奋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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