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主义语言观与西方修辞学研究

2016-05-14 15:33李秀香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西方人文主义语言学

李秀香

摘要:从人文主义角度研究西方语言思想与修辞传统,分析语言中所蕴含的主体意识与主观精神,凸显语言在文化形成与传承、民族的诞生与发展过程中的关键作用。通过揭示西方人文主义语言思想与人文修辞传统的深度契合与历史渊源关系,旨在更明确地认识语言学与修辞学的关联,由此促进两个领域的共融互通,有序发展。

关键词:人文主义;西方;语言学;修辞学

中图分类号:H00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17836(2016)04009703

引言

在全球化背景下,东西方思想、文化的交融更加密切,源于西方的人文主义也通过传播与发展而获得了时代性与多元性,在不同文化语境中的应用也日渐广泛。本文主要以西方人文主义语言思想与人文修辞传统为研究对象,探讨二者在内容与历史发展上的密切关联,由此获得对西方人文主义乃至西方文化的更为全面深入的认识。通过阐明语言、修辞与人文主义的关系,旨在促进当前的语言学与修辞学的发展,同时丰富对人文主义的已有理解。

一、人文主义的概况

“人文主义”(Humanism,又称“人文精神”“人道主义”“人本主义”等)是兴起于文艺复兴时期的一股强大的社会思潮,强调“一切以人为本”,主张以“人道”取代“神道”,以“人权”反对“君权”,提倡个性解放,反对中世纪的宗教桎梏。人文主义强调人的价值、意义与尊严,相对于中世纪而言是巨大的进步,因而文艺复兴时期的西欧在文学艺术和科学等诸多领域都获得了辉煌成就。当代人文主义者继承和发扬了这一传统,并赋予人文主义以新的意义,发展出包括“以人为中心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和“对人的尊严和价值的普适性肯定”[1]两方面的广义人文主义。自现代主义时期始,通过研究把握世界及其规律的科学主义就取得了对几乎所有人类领域的控制,与此同时人的自主性与自足性大为削弱,当代人文主义强调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以及社会发展需求的满足,正是对科学主义的有力制衡。

梳理文艺复兴时期与当代人文主义思想发展脉络,不难发现,人文主义与语言研究、修辞研究关系密切:古典修辞思想的重新被发现、被重视,是文艺复兴得以发生的重要前提,而20世纪中期以来西方思想界中人文主义思想的蔚为风气,则与这一时期的“语言转折”和“修辞转折”有着直接关联。因此,研究西方人文主义语言思想与西方人文修辞传统,不仅有助于揭示西方人文主义的源头,理解其发展现状,而且还将促进语言学和修辞学两个领域的共融互通,有序发展。

二、人文主义语言观概况

(一)西方两种主流语言观

在西方,语言学研究主要有两大流派:一派认为语言是现实的反映或描述,主张对语言符号的逻辑结构进行形式分析,注重语言的静态、描述性、系统性和单向性特征;另一派则认为语言影响甚至决定了人类对这个世界的感知与理解,主张将语言的使用者和社会文化语境的复杂关系都纳入考察范围,注重语言的动态、功能性、多维性和对话性特征。后者以话语主体为研究的出发点,强调语言使用者借助语言在构筑、改造和理解世界上所具有的主观能动性,因而可以称为人文主义语言观。

(二)西方人文主义语言研究概况

1语言含义

在人类发展过程中,语言是最为重要的工具之一,它不仅承载着人们的思想情感,而且还关涉到人类社会的价值体系、文明传统与国家民族的形成与发展。可以说,语言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海德格尔的“语言是存在之家”,伽达默尔的“语言是使人类得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最基本的行为形式之一”,都揭示了“语言性是人的本质属性”这一事实,强调语言对于人类异乎寻常的重要性。

2语言研究

上述对语言与世界关系的思考贯穿了整个人类文明史,19世纪以来的人文主义语言研究出现了三种类型:以欧洲为中心的人文主义语言学,其特点是具有较强的哲学思辨性;以美国为中心的人文主义语言学,侧重从人类学寻求理论支撑,具有较强的实践性;以中国为中心的东方人文主义语言学,以浓重的释义性和伦理学意味为特色[2]。这三路学者从不同角度阐述了语言与人类、语言与文化的关系、语言与使用者的关系,尽管各自研究的基本预设、方法、侧重点和结论都有所不同,但均体现了明显的人文精神,以下着重分析西方的人文主义语言研究。

(1)欧洲人文主义语言学研究

此类型研究的重点为语言的民族性与文化性,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洪堡特在其名著《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中所阐述的语言理论。洪堡特十分强调语言与民族精神的联系,提出 “语言仿佛是民族精神的外在表现;民族的语言即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精神即民族的语言”“每一语言里都包含着一种独特的世界观”[3]等论断,指出语言具有民族性,语言本质上是一种世界观,它引导着人类的生活,这些观点开创了现当代的人文主义语言研究。一个多世纪之后,海德格尔和伽达默尔等人进一步揭示了语言在人类认识自我和外在世界、在构筑自我与外在世界关系等方面的不可替代的作用,认为语言证明了人类及世界的真实存在,语言甚至拥有自己的生命,并与世界保持着紧密联系。

(2)美国人文主义语言学研究

20世纪20年代后,美国兴起了以萨丕尔及其学生沃尔夫为代表的语言学研究,他们关注的是语言结构所表现的民族与社会群体的主体意识,在理论资源上倚重人类学、心理学与文化学的研究成果。因为这两位学者提出的“萨丕尔—沃尔夫假设”明显受到洪堡特的“语言民族精神说”的影响,因而他们也被学界称为“新洪堡特学派”。萨丕尔认为,语言不是个体的本能行为,而是一种后天习得的文化功能,语言模式决定思维模式。沃尔夫在对现实生活的观察和印第安语言的研究基础之上,将萨丕尔的上述观点加以充实扩展,形成了系统化的“语言相对论”,即认为人类思维模式受语言影响,使用不同语言的人对世界的感受和体验也不同,导致他们对同一事物产生不同看法。

三、西方人文主义修辞观

(一)西方古典修辞学研究

上述西方人文主义语言思想与西方修辞有着深厚的历史渊源。早在公元前5世纪,以高尔吉亚为代表的古希腊哲辩师就提出了“人是万物的尺度”“我不知道上帝是否存在,因为这是一个难以说清楚的话题”等观点,将希腊人从对神灵的盲目迷信中解放出来,因而他们应被视为西方最早的人文主义者。大约一个世纪后,著名修辞学家、西方人文主义教育先驱伊索格拉底继承和发扬了哲辩师的人文主义思想,将语言提升至关乎人类存亡的高度。他强调,语言是人类独有的一种能力 ——“正是因为拥有与生俱来的相互说服、自我表达的能力,人类不仅摆脱了野兽般的生活,还联合起来,建立城市,制定法律,发明艺术。总的说来,人类任何机构的出现,都离不开言说的力量”[4],良好的言说能力不仅是智慧与美德的外在表现,还有助于培养美德,因为任何通晓事物的本质并能正确讨论与之相关的任何话题的人,都必然支持正义,抵制邪恶;同时,任何希望说服他人的言说者都必须十分注重自己的名声,因而更不可能去做猥琐卑劣之事。伊索克拉底的人文主义语言思想,得到了古罗马的西塞罗和昆提利安等重要修辞家的继承,成为西方修辞传统中影响最为深远的一个分支,也奠定了西方文化的重要观念基石。

(二)西方人文修辞学的发展

在经历中世纪的长期压制后,西方人文修辞思想重新勃发生机。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者再次高举“人权”旗帜,宣扬人是万物之本,反对一切以神为本的旧观念,用“人权”对抗“神权”。在这一过程中,以西塞罗和昆提利安的著作为代表的古典人文修辞思想得到空前的肯定与赞扬,修辞研究呈现跨越式的发展。修辞家们探讨语言与人类社会的关系,强调人类世界是由语言建构的,人类的交谈或对话促进了人类文化与世界的形成,进而催生了人类文明。在上述研究中,最具代表性当属意大利哲学家、修辞学家维柯。他指出修辞是一切艺术的源泉,它是人类认识世界的重要方法。维柯以辞格为基础探讨了语言、思维与经验间的关系,以此批判笛卡尔的哲学。维柯的人文修辞思想影响深远,为西方修辞学的当代复兴作了重要的准备。

20世纪中期后,西方后现代主义思潮开始风起云涌,来自不同领域的学者,在维科、尼采等思想家的启发下,从不同方面对现代主义思想进行解构,为西方修辞的当代复兴创造了宽松的智力环境。美国哲学家斯坦利·费希和理查德·罗蒂等强调,“任何事物都不具有内在品质”,事物之所以看起来具有某种特征,完全是人类用语言对之进行描述的结果——“我们可以通过重新描述使事物看起来好或者坏,重要或者无足轻重,用处很大或者毫无用处”“甚至人类本身都是通过语言的使用而被创造出来,整个人类的智力史就是一部‘隐喻史”[5]。同样对修辞产生浓厚兴趣、从修辞视角审视各自学科的研究的,在各个人文学科领域都大有人在。学者们开始意识到,学科知识并非超然恒定,而是受制于各种历史情境因素,是本学科学者相互交流、讨论、论辩和说服的结果,因而学术研究本身就是一种特殊的修辞体裁,即“研究修辞”,甚至一向与修辞不共戴天的自然科学也不例外。随着这股在上世纪60年代开始席卷西方思想界、被命名为“修辞转折”的思潮的深入发展,西方文学批评、法学、哲学、社会学、人类学、经济学、心理学等诸多领域都出现了大量具有修辞意识的学者:哲学界除了前面提到的“当代哲辩师” 的罗蒂,还有致力于研究交流行动和交流伦理的哈贝马斯;除了布斯,文学理论界的德曼、伊格尔顿、巴赫金、德里达等对修辞也颇有造诣;法学界的怀特更是主张将法律视为修辞的一个分支以最充分展示法律的内涵;人类学界的基尔茨强调人类学研究报告具有的内在说服性;在社会学领域,福柯和布迪厄对权力与话语关系的剖析,揭示了修辞在权力分配和调节上的重要作用;在科学理论界,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揭示了科学的发展是靠词汇的更新实现的;在经济学界,麦克劳斯基将修辞学定义为“语言的经济学”,其《经济学的修辞》引领了经济学的修辞学转向……这些来自不同领域、有着不同学术兴趣与研究方法的学者,都试图揭示语言与人类间难分难解而又相辅相成的复杂关系,其研究因而都可以归入人文主义语言研究之列。

上述人文修辞思想在西方学界的弥散性分布,与修辞学界内部的人文主义研究相映成趣。当代最重要的修辞家肯尼思·伯克以“认同”取代传统的“说服”,围绕这一核心构筑起来的新修辞理论,将修辞视为人类的定义性特征,认为修辞是人类得以相互认同、结成社群、发展文化的关键所在;另一位修辞泰斗凯姆·帕尔曼则以“受众”为核心构筑起当代论辩理论,强调几乎所有领域都依赖论辩而存在,所有领域的话语都是针对某种受众的,这也就将包括哲学、科学在内的各个人类领域都归入修辞统辖的范围,强调这些以“客观”“超然”“普世”自居的领域,实际上都是由人类话语互动造就的。这两大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修辞理论引发了修辞界内外的持续关注,其影响至今仍被强烈地感觉到。用当代著名文学批评家、修辞学家韦恩·布斯的话说,“我们使用的言语或图像在重塑过去、现在或未来(即进行亚里斯多德所说的庭辩、法律、仪典修辞)的同时,也重塑了我们自己”[6],言语实践不仅决定了个体的生存状态,也决定了社会的公民整体素质,决定了民族、国家的发展方向。

西方人文修辞传统一方面通过对诸多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观念渗透,使人文思想得以产生广泛的影响,另一方面则通过吸收和借鉴来自哲学、社会学、心理学、语言学、人类学等诸多领域的研究成果,将自己改造成为一门范围广阔、内容多样的跨学科研究。作为西方传统以来“关于语言的最高艺术”,修辞学的当代重要性日渐显著,而修辞实践作为人类认知世界、协调行动的关键手段,也正日益受到人们的关注。

结语

综上所述,人文主义语言观与人文修辞传统在观念上有不少契合甚至重叠之处,均强调语言在民族文化传承与个人价值实现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强调人类通过开发和掌握语言所蕴含的力量而获得的极大自由与自信,二者的历史发展脉络也表明双方有着共源共生的关系。随着西方语言研究的发展与修辞学的当代复兴,人文主义精神将愈加彰显,对人文主义的研究将有助于促进这两个领域的协调发展,对当前的语言科学研究形成十分必要和有益的补充。

参考文献:

[1]从丛.再论哈姆雷特并非人文主义者[J].南京大学学报,2001,(5):70—79.

[2]殷相印.人文主义语言观与西方修辞学研究[J].修辞学习,2013,(6):24—28.

[3][德]洪堡特.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M].姚小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52.

[4]Isocrates. Isocrates II[M].London: William Heinemann Ltd. New York: G.P.Putnams Sons,1929:253—256.

[5]Rorty, Richard. Contingency, Irony and Solidarity[M].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9:4.

[6]Booth, Wayne C. The Rhetoric of RHETORIC: The Quest for Effective Communication[M].Malden: Blackwell Publishing,2004:3.

Research on Humanistic Outlook on Languages and Western Rhetorics

LI Xiuxia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350007, China)

Abstract:This paper studies western language thoughts and rhetorical tradition from the humanistic perspective, and highlights the key role of language in the formation of culture and inheritance and the birth and development of the nation. It also explores the profound integration of western humanistic linguistic thoughts and humanistic rhetorical tradition and their historical relationship in order to accurately underst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inguistics and rhetorics, which will contribute to the mutual integration and orderly development of the two fields.

Key words:humanism; western; linguistics; rhetorics

(责任编辑:刘东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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