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喜文
那时,王老四就像祥林嫂一样,镇里人看见她都绕着走。
沙田屿是个三省交界的镇子,镇子不大,二百来户人家。毫不夸张地说,镇南头有人放个屁,全镇人都能闻到臭味。
可就是这么个小镇子,却整天人来人往,车流不断。
王老四的父母一顺水生下四个女儿,王老四排行老四,父母一看又是女孩,就懒得给她起个好听的名,成天老四老四地叫,也是想把女娃当男娃养哩。
王老四模样长得还算周正,高个,细腰,宽臀。可自打丈夫在窑上被埋,三岁的儿子被人贩子拐走后,王老四就像被施了魔法,走到哪儿呼啦一下子人群就散到哪儿。
也难怪,这个女人命太硬了!
像配合镇里人似的,王老四在找了儿子两年未果后,回到沙田屿,竟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寒冬腊月,猎猎的北风卷着雪花,肆无忌惮地敲打着家家户户的窗棂,凶残、冷漠。街上,行人匆匆,就连路过的汽车都喘着沉重的粗气,呼出的白烟转瞬间就被风吞没了。
镇东头,噼噼啪啪一阵鞭炮声响过,王老四的老四菜馆开张营业了。菜馆还算干净,八张卡桌,里里外外就王老四一个人,既当厨师,又当服务员。
王老四真能瞎折腾,败家娘们!有人风言风语。
可不是,等她把丈夫那点抚恤金败霍光了,就更没人要了!有人幸灾乐祸。
菜馆开业两个月,除了零星几个过路新手司机,还真没谁再踏进王老四的菜馆。
如今,哪个司机没有自己的窝子,一来,嗲声嗲气的姑娘陪着,好茶好水好烟伺候着。临走,还给拿东西,那态度,多好。
王老四一个新来的,咋能争过那些老油条?镇上收卫生费的李大姐劝她说,老四,不行咱报停,歇业三个月,等来年春暖花开人多了再开张。
王老四惨笑了一下,说,李姐,不碍事。
李姐看王老四吧台里有一台新电脑,拍了拍,说,这家伙,真好!恐怕得好几千块吧?
王老四笑了笑,没吭声。
慢慢地,王老四的生意好了起来,可让人奇怪的是,路过的司机从别人家饭店出来,都兴高采烈的,可从王老四的饭店出来,却个个红肿着眼睛,低垂着头,满腹心事的样子。
按理,吃得不开心,下次就不会再回头了,可司机们不但回头,还带来了很多认识的同行。
王老四的菜馆难道有啥猫腻?
那还能有啥?还是李姐站出来辟谣,还不是家常菜,就是比别人家干净点罢了。
但有一样,王老四的菜馆只接待司机,其他人,一律不伺候。
乖乖,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开饭店的挑客人,还是头一遭听说呢!
两年后的一个春天,阳光明媚,风吹在脸上暖暖的。
老四菜馆门前的花池子里,各色鲜花开得正旺,火红的串红,一朵朵、一串串,红得就像天边的晚霞,娇艳、任性。
这时,一辆警车唰地停在了老四菜馆门口,王老四养的泰迪狗兴奋地迎上去,围着下来的人,不停地摇着尾巴。
王老四犯事了!爱凑热闹的老头老太太,呼啦一下子就把王老四的菜馆和警车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女人和那么多司机,啧啧,咋样,这回出事了吧!
从警车上下来的,除了镇上派出所的刘所长,还有两个外地男女,其中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几人拨开人群,快步走进老四的菜馆。
扑通一声,两个外地男女直接给王老四跪下了,说,恩人哪,谢谢您!
这是唱的哪出呀?
王老四也很激动,眼圈红红的,嘴里说,别这样,快别这样。说着,伸手去搀扶两人,可两人说啥也不起来,还让小女孩也跪下,向王老四行大礼。
刘所长笑呵呵地说,好啊,老四妹子,没想到,真没想到,网上大名鼎鼎的老四救助被拐儿童论坛的群主竟是你!更没想到,你竟然把长途司机都发动起来了!
人们这才寻思过味来,不知是谁带头鼓起掌来,一下,两下,接着连成了一片……
时光如芬河水,默默流淌。与此同时,老四菜馆扩大了规模,从平房变成了三层小楼,陆续招了二十几个服务员。一时间,热闹非凡,墙上的锦旗就像红云一样,铺天盖地。
这天,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衣衫褴褛、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菜馆门口。从外面买菜回来的王老四和男孩四目相对,只看了一眼,她就怔在了原地……
选自《小说月刊》2015.8
(段明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