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鞋子

沈习武

爸妈妈都去南方打工了，把小影交给小影的舅舅和舅妈。小影的舅妈在一家酒店上班，晚上经常加班。小影的舅舅是一家小工艺品厂的设计师，经常把一些昆虫包在透明塑料里，做成各种工艺品出售。下班后，小影舅舅也常常捕捉一些昆虫做成标本，在网上叫卖，生意很不错。舅舅家附近没有和小影年龄相仿的孩子，每天放学回家后小影做完作业，就到舅舅家房后一片草地上玩耍。草地里有许多可爱的小虫子，小影常把它们捉在手上，看着它们着急地爬来爬去。等到它们急得快受不了时，再把它们放走。

一天下午放学，小影又做完作业时，舅舅和舅妈都还没有回来。小影又到草地前，发现草地边的一块石头上，放着一双黑色的鞋子。鞋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拿在手上感觉非常柔软，非常舒服，让人忍不住有种试穿一下的欲望。“这是谁的鞋子呢？”小影向四周看了看，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小影拿着鞋子坐在石头上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找。这时，换上鞋子试穿一下的欲望变得愈来愈强烈，小影再也忍不住了，把黑鞋子穿到脚上。鞋子非常合脚，好像专门为小影定做的。穿上鞋子，小影看着自己的脚，走了几步。当小影抬起头时，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她的面前出现一堵望不到尽头的墙，墙上有两扇虚掩着的门，一股奇异的花香从墙内飘了出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到了这里？”小影既吃惊又不安，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小影犹豫了一下，紧张地推开虚掩着的门，不由呆住了——门内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花海，各种说不出名的花争相怒放着，在花海中间隐隐能看到一片红房子。小影沿着花海中的一条小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离红房子愈来愈近了，小影又变得紧张起来：“这是谁的红房子？”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小影停了一会儿，硬着头皮向红房子走去。到了第一座红房子前，小影听到房后没过头顶的花丛中传来说话声，慌忙躲到房子一侧的花丛后面，瞪大眼张望着。七个小姑娘从房后走了出来，手里都拿着一个用干草编成的小篮子，小篮子里有一把精致的小铲子。她们都穿着一样的蓝色连衣裙，黑色的鞋子，那鞋子和小影脚上的鞋子一模一样。七个小姑娘朝着小影藏身的花丛走过来，小影躲在花丛后，不知该站起来还是继续躲着。这时，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小姑娘站住了，她看到了小影一点也不显得吃惊，好像早就熟悉似的，“小影，你来啦？”

小影一愣，呆呆地站了起来，“你怎么认识我？”

“我们天天看到你，怎么会不认识你？”后面的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

“天天看到我？我怎么没有看到你们？”小影不相信地问。

几个小姑娘开心地笑起来，“我们当然天天看到你了，只是你没有注意到我们。”

看着小影疑惑不解的样子，走在最前面的小姑娘说：“好啦，你以后会明白什么原因的。我来介绍一下，我叫小蓝。她们都是我的妹妹，这是小二，这是小三，这是小四，这是小五，这是小六，这是小七。”走在前面的小姑娘分别指着身后的小姑娘，每个被介绍到的小姑娘都微笑着礼貌地向小影点下头。

看到小姑娘们没有一点恶意，小影不安的心安定下来：“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花城，就是有许多花的地方。”

“只有你们住在这里吗？”

“嗯。现在只有我们，将来肯定会有别的人会愿意住进来。”

“你们去干什么呢？”小影看着她们手里的小篮子。

“我们去移栽一些花。只要发现新的花，我们就会移来栽在我们的花城里。你想和我们一起去吗？”

“嗯。”小影使劲点点头。

“小七，拿个篮子，再拿把铲子给小影。”走在最前面的小姑娘对走在最后的一个小姑娘说。

“好嘞。”被喊作小七的小姑娘把手里的篮子和小铲子递给小影，“这个给你，我再去重拿。”

“谢谢。”小影接过篮子和小铲子。

“不用客气。”小七跑向后面的房子，一会儿跑了过回来，手里有了一个篮子和一把小铲子。

在小蓝的带领下，几个人出了围墙，来到墙外的一片草地上。这片草地上有一些蓝色的小野花，七个小姑娘小心地把小野花连泥挖起来放进篮子里。小影也学着她们的样子，把这些花连泥挖起来。每人挖了一小篮，又回到围墙内，把这些花栽在房后的一片空地上，浇上水。

“我们花城里又多了一种花啦！”看着新栽的花，小蓝很开心。

“花城里一共有多少种花呢？”小影扭头看着四周一眼望不到边的五颜六色的花问。

“不知道，我们也数不清。不过，一些外面没有的花我们这里都有。我们希望有一天，那些在外面面临灭绝的花，都能在我们这里自由地开放。”小蓝入神地看着远方被风吹得波涛一般微微起伏的花瓣。

“那真是太美了！”小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全身都香了。

眼看太阳要落山了，小蓝说：“小影，你回家吧，你舅舅下班看不到你，要找你的。”

“嗯。”小影点了点头，“我明天还能来吗？”

“能，只要你想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我怎么来呢？”

“只要换上你脚上的鞋子，你就能找到这里。”

“这双鞋子是你们故意留给我的吗？”

七个小姑娘笑了，“是的。我们见你连一个伙伴都没有，才想让你来的。”

“谢谢你们，我明天再来啊！”

“欢迎。”

“再见——”

“再见——”小影沿着花丛间的小路走出围墙，来到不远处的石头前，被脱下的运动鞋还在。小影把脚上比袜子还要柔软的黑鞋子脱下，换上原来的运动鞋。当小影站起身时，发现围墙消失了，出现在她面前的还是熟悉的草地，不过那双黑色的柔软的鞋子实实在在就在身边。小影拿起黑鞋子折了折，装进口袋里。

天快黑时，小影把晚饭做好了。舅舅一进门，忍不住猎狗一样吸着鼻子，“小影你身上搽什么了，这么香？”

“什么都没搽啊！”小影嗅了嗅胳膊，身体从里往外确实散发出一股香味。

“你是不是在哪儿花丛里玩过？”

“是的。”

“怪不得这么香。”舅舅没有细问。

舅妈一进门，忍不住问：“家里买什么花了吗？这么香！”

“没有，大概是小影在花丛里玩耍，沾了一身花粉。”

“真香啊——”舅妈深深吸了一口气。

小影暗暗开心。

每天放学后，小影写完作业都要换上黑鞋子到花城里玩一会儿。除了把发现的野花移栽到花城里，有时她们也在花丛中玩耍。渴了，七个小姑娘和小影一起喝花蜜水；饿了，七个小姑娘和小影一起吃花粉饼子。有时，小影也把作业拿到花城里做。当小影做作业的时候，七个小姑娘敛声屏气地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生怕打扰了小影。“你们不上学吗？”小影奇怪地问。

“嗯。”七个小姑娘点点头。

“我教你们认字。”小影停下笔。

“嗯。”七个小姑娘围着小影，小影念什么她们也念什么，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样子。

七个小姑娘非常喜欢听小影读故事，特别喜欢听甲虫的故事。小影不得不到处借书，借与甲虫有关的书。当小影读故事的时候，七个小姑娘入神地听着。听到伤心的情节，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往下掉；听到有趣的事，忍不住咧着嘴“咯咯咯”地笑着。

尽管爸爸妈妈不在身边，尽管放学后舅舅和舅妈大多时间都不在家，有了七个小姑娘小影一点也不觉得孤单。

星期四的下午，小影放学回来时发现舅舅已经在家了。桌子上摆了一些瓶瓶罐罐，里面装着一些刚捉到不久的昆虫。其中一个透明玻璃瓶里装着一只蓝色的甲虫，正在瓶子里焦急地爬着。舅舅拿着相机，不停地给这只蓝色甲虫拍照片。

“舅舅，这是一只什么虫子？”小影很好奇，侧过头看了看。

“不知道，大概是一个新物种。我正准备把相片发到网上，请专家鉴定一下。要真是新物种，就值钱了。”舅舅激动万分。

“要把它做成标本吗？”

“是的。”舅舅忙着把相片传到网上。

小影放下书包，拿着黑鞋子来到房后。小影换上黑鞋子，来到门前，发现六个小姑娘眼圈红红的，站在门内，正焦急而又紧张地朝着门外张望着。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吗？”小影担心地问。

“小七被人抓走了。”小蓝话一出口，眼泪禁不住涌了出来。

“被谁抓走了？快报警啊！”小影着急起来。

六个小姑娘看着小影，谁都没有说话。迟疑了一下，小蓝拉住了小影的手，生怕吓着小影似的尽量平静地说：“小影，我们不是人，我们是甲虫。”

“啊？”小影还是吃了一惊，没有想到这些可爱的小姑娘竟然会是甲虫。可是小影的心很快安定下来，“小七是被我舅舅捉去的吗？”

“嗯。”六个小姑娘使劲点着头，泪水像细细的泉水一样往外淌。

“我去救她！”小影匆忙脱下黑鞋子。

眼前的一切消失了，小影穿好运动鞋来到屋内。舅舅正兴奋地盯着电脑显示屏，手指在键盘上不停地敲着。见小影进屋，舅舅瞟了小影一眼，激动得两眼放光，“小影，这只甲虫是一个新物种，你舅舅又要发一笔小财了！”

“嗯。”小影装出高兴的样子，趁舅舅不注意打开瓶盖，把蓝色甲虫倒在手上。甲虫在小影手上停了一下，展开翅膀飞走了。

看到甲虫飞出房子，小影才把瓶子轻轻扔到地上。“啪”的一声，瓶子掉在地上摔坏了。舅舅转过头，看着地上的碎瓶子，“甲虫呢？”

“刚才还在瓶子里，我一不小心把瓶子碰掉地上，它不知跑哪去了。”小影装出害怕的样子，低下头寻找着。

舅舅也慌忙寻找着。找了半天没找着，舅舅气得冲小影吼起来：“你这孩子，有什么用！好好的一只甲虫，被你弄丢了！”

小影装出委屈的样子，“哇”的一声哭起来。

舅舅吼叫了一阵，气消了一些，“不要哭了，我们再到屋后草地找找，看看能不能再抓到。”

小影立刻止住哭，拿着捕虫网子和舅舅来到屋后的草地上，他们一直找到天黑再也没有找到一只蓝色甲虫。天黑下来，舅舅不甘心，拿着手电筒继续找，还是一无所获。

“一只值不少钱的甲虫，就这么被你弄丢了……”舅舅又埋怨起来。

小影低着头不说话，一副犯了错的样子，不过心里暗暗高兴。

自从在网上发了甲虫的照片，一些求购者纷纷给小影舅舅发来信息，而且价格不断提高。小影舅舅兴奋起来，请了几天假，不分白天黑夜，扩大搜索范围天天寻找，渴望能再捉到蓝色甲虫。看到舅舅整天瞪大眼，在屋后的草丛里翻来翻去，小影再也没敢穿上黑鞋子。

星期五放学，趁舅舅一连多天一无所获，累得躺在床上大睡的机会，小影再次换上黑鞋子来到花城。见到七个小姑娘时，小影迫切地问：“你们还有我穿的这样的黑鞋子吗？”

“有，干什么？”她们不解地看着小影。

“再借我一双好吗？”

“行。”尽管不知道小影想干什么，她们还是拿了一双黑鞋子给了小影。

小影匆匆离开围墙，脱下黑鞋子换上运动鞋来到屋内。舅舅还在大睡，小影悄悄把黑鞋子穿到舅舅脚上。顿时奇异的现象发生了——只见舅舅的身体不断变小，转眼间变成了一只手指头大的甲虫。甲虫背部和腹部的颜色是黑白条纹的，跟舅舅穿的黑白条纹衬衣一个颜色。腿是暗黄色的，和舅舅裤子的颜色相同。脚是黑色的，和刚穿上去的黑鞋子颜色一样。舅舅还没有醒，小影轻轻把舅舅捏进一个玻璃瓶里，放到一面镜子前。

不久，舅舅醒来了。大概看到镜中的自己显得惊愕、恐慌、害怕、着急、绝望……在瓶内不停地爬着。小影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着……

舅妈下班回来，发现小影舅舅不在家，问了一句：“小影，你舅舅呢？”

“他说出差，明天回来。”小影滴了一滴花蜜在瓶子里。

“噢。”舅妈应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小影舅舅在瓶内不大肯动弹，小影把舅舅从瓶内倒出来放在床上。小影小心翼翼地捏住舅舅的小爪尖，缓缓一拽，变小了的黑鞋子被拽了下来。舅舅的身体很快恢复原样，黑鞋子也变得和原来一样大。只见舅舅脸色苍白，浑身是汗，恶梦初醒一般猛地坐直了身体，大口地喘着粗气。

“舅舅，怎么啦？”小影故意问。

“我好像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甲虫被关在一只瓶子里。”舅舅心有余悸。

“是不是这样的甲虫？”小影把相机里的画片找出来给舅舅看。

“小影——”舅舅的眼睛瞪得溜圆。

“你昨天穿上了这样的黑鞋子，才变成了甲虫。”小影把黑鞋子递到舅舅面前。

舅舅吓得像看见毒蛇一般，不敢碰黑鞋子一下。

“舅舅，你要是穿上黑鞋子，还能到一个非常好的地方。跟我来——”小影硬把黑鞋子穿在舅舅脚上，自己也穿上。然后把舅舅拉下了床，带到了屋后。

看到出现在面前的围墙，舅舅僵住了。小影也不向舅舅解释，硬拉着舅舅进了门。看到门前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鲜花，舅舅的脚再也挪不动了，“小影，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花城。”小影不停向前，舅舅机械地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红房子前，看到了正在采集花蜜的七个小姑娘。

“小影，她们是谁啊？”舅舅很诧异。

“她，你见过的。”小影指着小七说。

“没见过。”舅舅盯着小七仔细看了一阵，肯定地说。

“提醒你一下，她可值钱了，许多人想买……”

舅舅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脸窘得发烫。

出了围墙，换上属于自己的鞋子后，舅舅若有所思地对小影说：“小影，你的黑鞋子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干什么？”

“我想带着你舅妈也来一趟这里，她应该看看这个地方。”舅舅充满了遐想地说。

发稿/赵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