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乐璇
时光流逝,被记忆留住的生命时光,就如那老屋墙上逐渐变形、淡化的影像。谁能看得清?谁能留得住?那座老屋,是我终生眷恋的地方,在梦中,我一次次地回到那里,却从不会走错。
很小的时候,我是不太愿意回老家的,因为那里的小路泥泞不堪,漫长而遥远;那里的夜,静寂幽深。但是,随着年龄慢慢地增长,回家次数逐渐增多,开始发现,老家的小路虽蜿蜒却不再漫长,夜晚虽静寂却不再害怕。老屋低矮却那么亲切温暖,与它每一次的相会都已深深融入血液;细细回顾,那些在脑海深处的回忆就同潮水般涌来,将我淹没在那份深情里。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我将被它羁绊一生,无法逃离。
从老屋向后望,有座红顶小屋,小屋在那蜿蜒的小路的尽头,在雨雾缭绕的时候,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那时候,我对小屋充满了好奇,它就是我儿时心目中的远方。我一次次地幻想那小屋的模样,也不止一次地向着那小屋走去,但总是在半路折返了。长大后,我无数次地经过那座小屋,原来那是一座极小极小的庙,它的后面依旧是那条蜿蜒小路,消失在又一个远方。有的时节里,小庙旁是大片大片的油菜田,一人多高的油菜开满金黄的小花,“嗡嗡”叫的蜜蜂在花丛中穿梭,阵阵菜籽香在暖阳中弥散,那是我年幼时最美的记忆。
老屋的夜晚宁静美丽,小虫在身旁浅吟低唱,小树在风中摇曳婆娑,远处的小山倒映在蜿蜒河面上,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山;老屋的星空纯净深邃,繁星满天眨眼睛。我那时总不安分地想:天边的那边会是什么样?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听奶奶说一颗星星落了,就有一个人走了。此时,心中突增几分惋惜与悲怜。那一刻,夜空中的繁星,远处的几点灯火,蜿蜒曲折的小路,静默的老屋,屋前抬头仰望的女孩,女孩旁慈祥注视的老人,总会在不经意间浮现,让我痴痴地回想。
记得五六岁的我带着弟弟妹妹去老屋后山探险,走到一半,看到遍地的坟墓,我们吓得争先恐后地大叫着跑回家;记得有一次回老家已经很晚,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远方依稀的灯火,这时,一束灯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射来,接着便是狗吠声,那是爷爷带着手电筒,还有那只大黄狗来接我们啦;记得那座架在溪上的小木桥,每次经过时,“吱吱呀呀”响个不停,桥下湍急的流水“哗哗”作响,令人提心吊胆,害怕掉下去;记得有次爸爸带我上山,为我捉了一只很大的蚱蜢,将它带回家拴在门边,被家中的坏猫和坏狗吃掉,我伤心不已,此后再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蚱蜢;记得为故去的爷爷与老奶奶烧“纸屋”时,我用纸做了一把扫帚,一个簸箕,说“他们可以自己扫地了”,逗得大人哈哈大笑;记得跟踪家里的大黄狗,差点迷路;还记得大年夜家中停电,奶奶在厨房点着蜡烛做蛋卷,其他人围着火塘拉家常……还有很多很多,以往的情景慢慢远去,但我记得都那么清晰,感觉都那样美好。
爷爷去世后,奶奶被接来长沙居住,大黄狗也被送走了。爸爸说爷爷去世的时候,那只大黄狗一直趴在爷爷的床底下哀号,什么也不愿吃,怎么也不愿出来……老屋,成了一座空屋,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回去了……
可我时常会做一个梦,在梦里,我走过那座木桥,沿着那蜿蜒曲折的小路,路过门前的那棵桑树。我看见,大黄狗在屋前摇着尾巴,爷爷在向我招手……
(指导老师:李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