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尚举
秋 尾
微湿的季节,流淌着沉甸甸的辉煌;雨湿的残叶,凋零着赤裸裸的幻想。我悄悄收拾好行囊,在妈妈的泪光里,去了远方。
在他乡,一个概念开始慢慢深刻。故乡,是一个离得越远心却离得更近的地方。开始慢慢习惯在梦里勾勒那座山梁、那幢老屋、那个村庄的容颜,怀着浓浓的乡愁,在异乡的稿纸上种植思念。
有关村庄的很多记忆,仿佛昨日。我的父母根植于村庄,喂养着几头小牛和一群小鸡;门口的杏树下,秋叶成堆;在暖暖的土炕下,闷成一腔青烟;而我们是在祖父老了,抑或他们被棺材装起来的时候才长大。
解读山村,就是解读母亲,解读一个个平凡的女人。
回首山村,一粒红尘入眼,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知道,那是外祖母化作一抔黄尘,将我爱恋。
冬 初
一个人整夜守望远处那一片晶莹的洁白。氢氧分子不断离散,却不改水分子眷恋泥土的初衷,聚合成雪,从自由的天国飘落。
枝桠间一叶未落,踯躅在莹莹月光的襁褓中。一阵清风,像雪一样晶莹剔透,美丽绝伦。
遥望远方的远方,故乡也定在午夜时分将我默默凝视。回家的欲望,再一次将泪滴赶出眼眶。
目光踏雪无痕,在雪花惊醒之前,飘进妈妈守望的眼睛里。妈妈的躯体透着微凉。妈妈的心,紧跟着她亲手缝制的黑布鞋,黑布鞋走多远,妈妈的心就走多远。
穿上妈妈缝制的冬装,温暖如潮水涌进心房。这个冬天的琐碎烦恼,被母爱驱逐得狼狈逃窜。
年 至
雪落在村庄的阡陌上,银装素裹,故乡的妩媚绽放在夕阳的余辉里。
烟囱里浓烟滚滚,家乡的年味,以炊烟的形式,迎风飘得好远好远。远方的父亲,此刻一定在狂吻这故乡的气息。
弟弟赶着冰牛在河道上,重复我童年等待的时光,不知寒冷,不晓疲倦。只等在返乡的笛声里,依偎进爸爸的胸膛,心跳的律动摇晃爸爸皲裂的手掌,倾诉父爱托起的坚强。
炉火烧得正旺,把一锅团圆饺煮得滚烫。我成长的脚步踩过父亲的额头,一条满布牛蹄窝的小路在父亲脸上延展,延展进我的心房。
就像父亲归来的日子,年亦是悄悄而至。几声炮响,几缕烛火萦绕,把家祖供上高堂,桌案旁,我们虔诚地仰望。
零点,烟花灿烂。我看到父亲的眼角几许无奈,几许期待。
开 春
寒冬的结痂开始解封,飞鸟开始丈量天空,隔年的牛犊开始低哞。春把前奏演绎得比以往更精彩,更提前。
雏燕呢喃着,有一种感觉,轻纱般覆盖了我。
父亲把木犁擦得雪亮。母亲弯腰,便把日子耕植进了肥厚的土壤里。父亲硬实的脊背,把一担担岁月挑向远方。
我会记得故园,记得蹲在田埂上吸着旱烟的祖父,记得山村路口那两棵褪了皮的老柳,记得山腰上土庙里那个被供为 “山神”的神仙……
黑狗,就是我遗落在村口的一滴泪,替我陪着亲人,守着故园。
我依然希望在梦里,离开你。因为,不想你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