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米家山水”作为山水画史上的别派与江南山水画风有紧密的联系,在意境方面更趋于抽象化、意向化;在技巧方面更趋于水墨化、晕染化。笔墨草草,气韵幽远是他们共通的绘画风格。
关键词:米家山水;江南;山水画风
“水墨山水画到宋代形成两大流派。一派表现北方雄壮浑厚的山水,以荆浩、关仝、李成、范宽为代表;一派表现江南山明水秀的景色,代表人物是董源、巨然。还有专表现江南烟雨的米芾、米友仁。‘米家山水,可以说是董、巨派的分支。基本是两大流派三种艺术风格。”[1]笔者将从米芾本人在绘画理论和创作中对以董源、居然为代表的南方山水画派的借鉴、推崇以及“米家山水”画作中的南方山水画景、画意两方面去探析。
1 米芾对董、巨南方山水画派的借鉴、推崇和倡导
五代南唐画家董源所作《潇湘图》,大量运用独立的点,不仅是单一的点苔,更是以点连线、成面,且疏密相间、错落有致,很好地表现了南方山水的圆润秀雅。师法董源的巨然,在《秋山问道图》等画作中,点皴多用于矾头之上,也是一派南方气象。从董、巨开始,点皴随之成为相对独立的绘画语言。点皴的大量使用,使山水画表现出秀润清雅的审美特征。这些点,显然是来自对自然景物的观察,但又不全是自然景物本身,因为它虽然保留了表现对象的基本特征,但与对象相比又具有一定的抽象性,因此可以表现更多的景象,正如其他皴法一样。
“米家山水”形成的风格最具代表性的是继承和发扬了董、巨的“点”,即用大小不一的圆形横点来塑造山石、云烟米氏独特的点法,被称为“落茄点”,又称“米家点”。画中横点连接成线,积点成片,以点代皴,满纸是点。
董其昌说:
米家父子宗董巨,删其繁复。
北苑画树,止只露根,而以点叶高下肥瘦取其成形,此即米画之祖,最为高雅,不在斤斤细巧。
董北苑画树,都不做小树者,如秋山行旅是也。又有作小树,但只远望似树,其实凭点缀以成性者,余谓米氏落茄之源委。[2]
又说:
……董北苑好作烟景、烟云变没,即米画也。[2]
米氏父子,单取董源之点皴,不同程度地放大、变形,创造了“米点云山”。通过水墨与点的对比构成,表现了南方山水的烟云变幻、雾色茫茫。单个点的抽象性得到加强,而趋于一种符号化。这种大面积果敢用点的气魄是之前画家从未有过的,它构成了“米家山水”最显著的艺术特色和审美特征。米氏的“墨戏”“米点”,创造了新的笔墨形式,促进了文人山水画的创新变革。但是,其程式的符号化特征,正如所有的点皴一样,一方面使得山水画的表现方式更加丰富多样,另一方面也容易使这一表现手法趋于单纯化、形式化,从而失去来自造化的生气。比如清季四王山水中点皴的运用,是服务于笔墨的程式需要,而不再表现自然山水的活力生机。当然,这是另外一个问题。
米芾首先发现了董源、巨然山水画的审美价值,大为张扬,反复称道,并给予最高的评价和赞赏。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其一,米芾与董巨一样,崇尚“平淡天真”“意趣高古”;其二,米氏所得江山之助与董巨一样,都是“一片江南”的山山水水。他们不喜爱峭拔险峻、雄伟磅礴的北方山水,而是钟情于平淡冲融、烟岚秀润的南方山水。米氏父子以襄阳、润州烟雨云山为题材创造的“落茄点”和“米氏云山”中最能体现,并丰富、发展、壮大了以董巨为首的南方山水画派,成为南方派的后起之秀。可以说,“米芾以前是北方山水画派的世界,米芾以后,就逐渐成为南方山水画派的世界了。”[3]
2 “米家山水”中的南方山水画景与画意
“米氏云山”作为中国山水画史中独特的经典图式,一直为历代画家所重视,摹者、仿者更是络绎不绝。米氏父子所构建的这种图式,是其真性情经过胸臆过滤后得到的图式,昭示着艺术家的个性和风格特征。其生活阅历、知识结构、思维观念、文化修养、性格秉赋、情绪感受等都渗透在图式中演绎出来。为了表现江南烟云的自然情趣,米芾通过对前人图式的研习,以王维的水墨渲淡、王洽的泼墨写意和董源的“点子皴”为其图式创新的出发点,并根据他对镇江山水的感受,在同化和顺应的作用下,终成经典。“米家山水”透出南方山水特有的一股冲融、平淡、温润的清新,是南方山水画风的典型代表。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2.1 “平淡天真”与“不装巧趣”
关于“平淡天真”,米芾在其《画史》里已经作了充分的表述,亦是董源、巨然为代表的南方山水画风的显著特征,二者惺惺相惜、不谋而合。正是米芾首先发现了董巨山水画的审美价值,并不惜溢美之词,全力推崇和赞赏。另外,与米芾同时代的苏轼在一首题画诗中说道:“野雁见人时,未起意先改。君从何处看,得此无人态。无乃槁木形,人禽两自在。”(苏轼题《赞欧阳修所蓄石屏画》)这里所说的“无人态”是指返璞归真,还自然本性,“不装巧趣”,反对绘画中的雕饰琢磨。“米家山水”中“平淡天真”“不装巧趣”的艺术特征尤为鲜明。
米友仁自题《潇湘奇观图卷》:“此卷乃菴上所见山。大抵山水奇观,变态万层,多在晨晴晦雨间,世人鲜复知此。余生平熟潇湘奇观,每于登临佳处,辄复写其真趣,成长卷以悦目,不俟驱使为之,此岂悦他人物者乎?”
宋关注也题友仁《潇湘白云图》:“米元晖作远山长云,出没万变,古未有辈,安得匹纸以尽其笔势之妙乎!至于林麓近而雄深,冈峦远而挺拔,木露干而想高茂,水见涯而知渺瀰,皆发于笔墨之外,此常人之所难,元晖之所易也。”
还有,宋端礼题《潇湘白云》:“雨山晴山,画者易状;唯晴欲雨,雨欲弄,宿雾晓烟已泮复合,景物昧昧时一出没于有无间,难状也;此非墨妙天下,意超物表者,断不能到,故侍郎米公或得之必宝玩珍爱,靳不与人。与人而又戒其勿他与也。”
他们大胆改革、勇于创新,不用刻意、繁琐的勾线、皴擦、点画、描摹,而是用写意性更强的“落茄法”来表现,不讲究具象的山形、树态,一任兴起挥洒,旨在通过水墨氤氲、云山朦胧的境界来直抒胸臆。
2.2 平远布景与长卷连绵
“米家山水”画作中,如《潇湘奇观图》《云山得意图》《潇湘白云图》等都是平远布景的连绵长卷,表现江南特有的延绵起伏、烟云迷蒙,是典型的南方山水画风的整体构图特点。地处江南的苏州、无锡、镇江等地的地域特征就是山峦缓和,连绵不绝,草木繁茂,烟岚清润。这些特征决定了南方山水画风在构图、布景上不会出现高山大川、参天古木、激流勇进,只能是冲融澹定的平远。
我们从米友仁的代表作《潇湘奇观图》来领略一下“米家山水”平远、连绵的真谛。此图为水墨纸本,展卷观看,画面自右向左,逐渐展开。画面最右端一开始便是一片云海。往左,一排山峰若隐若现,在烟云缭绕中微露山巅,含含蓄蓄、朦朦胧胧,后又被漫涌而至的烟云所湮没。再左,是一排连绵的山峰,数座山头依次排布,虽是远山,但确依稀可见阴阳向背,层层叠叠。接下去,是近处的一片山冈,冈上点缀着杂树,坡脚处的渚汀伸向左边的小溪,在岸与溪之间露出一座低矮的屋舍。画中云是用清润而不太明晰的线条勾出,云的(下转第页)(上接第页)暗处是用淡墨加以渲染。由于年代久远,纸张已微微泛黄,云朵正好与画面中的山石、云雾连成一片、融为一体。正如米友仁《潇湘图》二首云:
万里江天杏霭,一村烟树微茫;只欠孤篷听语,恍如身在潇湘。
淡淡晓山横雾,茫茫远水平沙;安得绿蓑青笠,往来泛宅浮家。[4]
综览全图,画面以平远布景,山川云雾依次铺展,坡石、溪岸淡淡化开,云烟山峦,起伏跌宕,时隐时现,朦胧缥缈,一派氤氲奇幻的潇湘奇观,呈现出独特的平远冲融、淡淡的美。
2.3 温和湿润与清新秀雅
南方山水画风呈现出温和湿润、清新秀雅的格调,与北方山水画雄壮刚劲是截然不同的。南方山水画家善用秀润、淡雅、温和的笔墨去皴山石、点树林、染云烟。其山石无棱角突兀之笔,而平缓如丘;其树林无高大峭拔之势,而点缀成丛;其云烟无明细勾画之笔,而淡化如雾。其用墨也少有浓墨、焦墨,而以淡墨、湿墨为主,用水去化墨,再配合宣纸的自然晕化,有一种淡雅、温润的情趣。米氏父子画江南云山,省去勾线、皴擦,单纯用浓淡之墨,干湿之笔,横点卧笔,积点成线,线排成山,加之“大浑点”写出所谓“无根树,懵懂云”[5]画面墨气淋漓,烟云萦绕,华润秀美,温润迷茫。多少文人墨客见“米家山水”为之动容:
远山浓淡几无影,远树高低略带行;不是模糊并纸败,无人知是米元章。[4]
毫素传衣,萧然名家;仿佛树梢,溟朦水涯。吾不知云藏山耶,山藏云耶![4]
蒙蒙树隐山,渺渺波横海;其中一页舟,岂有陶朱在。[4]
吴师道看了米友仁的《云山图》不禁勾起昔日游京口的情景,有感而发,题曰:
往年过京口,等北固、眺金、焦,俯临大江。时春雨出霁,江上诸山云气涨漫,冈岭出没,林树隐见,恨无老杜荡胸之句,为之发挥。乃金倏见此图,知海岳庵中人笔力之妙,能尽得予当日所睹。掩卷追念,不觉怅然。[4]
综上所述,“米家山水”作为山水画史上的别派与江南山水画风有紧密的联系,在意境方面更趋于抽象化、意向化;在技巧方面更趋于水墨化、晕染化。笔墨草草,气韵幽远是他们共通的绘画风格。
参考文献:
[1] 葛璐.中国古代绘画理论发展史[M].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2:101.
[2]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画诀)[M].
[3] 黄廷海.南方山水画派[M].长春:吉林美术出版社,2002:73.
[4] 陈高华.宋辽金画家史料[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562-563,578-579,575,583.
[5] 邓椿(宋).画继(卷九·论远),人民美术出版社,2003:198-202.
作者简介:朱亮亮(1983—),男,江苏南通人,美术学博士,南京艺术学院艺术学博士后,常州工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近现代美术史,艺术市场,公共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