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赛卫
摘要:区域经济一体化是当今世界推动经济发展的主要手段之一。在中国经济新常态下,经济增长速度明显放缓、区域差距依然过大的背景下,从理论上了解区域经济一体化对经济活动空间分布的影响显得尤为重要。文章以新经济地理模型为理论基础来解释区域经济一体化过程中经济增长与区域差异的变化规律。
关键词:新经济地理;经济一体化;区域差距
一、 引言
改革开放30多年来,中国经济取得了快速的增长。1978年~2010年,中国取得了年均9.89%的增长速度,成为世界经济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然而,随着经济体量的持续变大,一些新的问题也随之出现,如经济增速放缓,区域差距扩大等。(1)经济增速放缓。从2010年以后,除2011年以较高9.5%的增长以外,其他年份均小于8%,2012年~2014年经济增长分别为7.7%,7.7%和7.3%。(2)区域差距依然巨大。从2014年的GDP总量上来看,国内生产总值第一的广东省为6.78万亿元人民币,而西藏仅为920.83亿人民币。从人均GDP来看,排名前三的分别是天津,北京和上海,排名最后三位的分别为云南、贵州和甘肃,其中排名第一的天津为105 231元,而排名最后的甘肃为26 433元,两者相差3.98倍!在中国经济的“新常态”下,中国政府通过“对内深化改革,积极进行区域经济一体化,对外加大开发力度,实施”一带一路“战略”,其目的就是使得中国经济在时间维度上维持稳定增长,在空间维度上形成合理的分布。因此,从理论上理解区域经济一体化对经济增长、区域差距的影响就显得十分必要。
从本质上来,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过程就是微观主体的区位选择问题。因此需要关心的是,当区域一体化政策实施后,经济活动的主体将会如何选择自己的区位?经济活动不同的空间分布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是什么?在这一过程中,与经济增长相生相伴的区域差距又是如何变化的?对这些问题回答的好坏是政府在区域一体化进程中能否制定合理的区域政策,实现区域协调发展的关键。而新经济地理学(New Economic Geography,NEG)是一门解释经济活动空间分布的理论,以新经济地理学理论为切入点对上述问题进行分析将会有助于我们更好的了解经济活动的空间变化规律。因此,本文论述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展开:(1)阐述新经济地理框架下主要模型对区域经济一体化、经济增长与区域差距关系的研究;(2)新经济地理对中国区域经济发展的解释;(3)总结和建议。
二、 区域经济一体化、经济增长与区域差距的关系:基于新经济地理模型
1. 静态模型。最初的新经济地理模型旨在解释区域一体化发生后,经济活动在空间变化规律以及由产业分布的变化而导致的区域差距,其现实背景就是欧盟的产生。Krugman和Venables(1990)最初的模型就是解释当区域一体化发生后,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的产业是如何在空间上进行变动的。模型中企业的区位分布是由聚集力(Agglomeration Forces)和分散力(Disperse Forces)的相对大小来决定。模型中的作用力主要表现为三种:市场接近效应、价格指数效应和市场拥挤效应。聚集力主要体现在市场接近效应和价格指数效应,即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工业企业倾向于选择市场规模大的发达地区,因为这样可以实现自身的规模经济,同时生产接近大市场还能节省运输成本;另外,在企业集中的地区其生活成本也低,因为企业数量多的区域生产的工业种类和数量自然就多,需要从外地输入的产品种类和数量就少,从而承担的运输成本就小,于是产品价格相对便宜。市场接近效应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企业定位于大市场,而越来越多的企业在一个地区集中时,这个地区的价格指数又进一步下降,从而使得更多的制造业人口迁移到本地区。而分散力主要体现在由市场拥挤效应。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一方面,企业较多的地区竞争更加激烈,激烈的竞争使得企业为获得生产要素支付更高的价格,从而降低企业的利润,进而促使其转移至边缘地区以降低生产要素价格。区域一体化化程度(模型中的运输成本和交易成本)对于聚集力和分散力的大小至关重要。当区域一体化程度比较低时,经济系统的分散力大于聚集力,各地区的经济活动保持对称分布状态。随着一体化程度的提高,聚集力和分散力都开始下降,但分散力不聚集力下降得更快,这样就存在当一体化程度达到某一临界水平時,聚集力大于分散力,进而导致经济活动的聚集。
从区域一体化不断深化对过程来看,由于在静态模型中,生产要素都是事先给定的,因此在长期的经济发展过程中,模型中没有明确表示经济增长的变量,模型中经济一体化程度(由运输成本下降导致的商品市场一体化程度的提高)、经济增长与区域差距的变化过程具体如下:由于区域一体化程度的提高(运输成本下降),聚集力和分散力都发生下降,但分散力不聚集力下降的更快,这就存在运输成本的某个临界点,当运输成本低于突破点时,聚集力大于分散力,产业的聚集过程开始,工业企业逐步流向另一个地区,两个地区工业企业数量也就不再相等,最终形成核心-边缘结构。在这个过程中,经济增长对两个地区来说是截然不同的,如果以企业数量和实际工资来衡量经济增长的话,(从整体和局部来进行分析)核心区域会随着一体化程度的提高出现经济增长(企业数量增加),同时核心区的实际工资也会提高,实际工资的提高主要通过两个途径:一是由于运输成本的下降,消费其他地区的产品的价格下降而导致的实际收入的提高;另一个是由于核心区企业数量的增加,消费者消费其他地区产品的种类减少而导致的价格指数下降,从而使得实际工资提高。而边缘区则会发生经济衰退(企业数量减少),同时由于消费外地产品数量的增加,实际收入将会下降。在这个经济发展过程中也伴随着区域差距的变化,在运输成本从无穷大降低到零的过程中,两地区消费者的实际收入差距会呈现出现增加后减少的倒U趋势。这与新古典经济学中的倒U结论一致,这说明在政府同推进区域经济一体化来发展经济过程中,必然会导致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而且在较长的一段时期内,先富地区与落后地区之间的收入差距会不断扩大,只有在经济一体化程度较高时,全国居民生活水平提高的同时收入差距也会不断缩小。这个模型本质上解释的是初始有差异的两个地区进行一体化过程中,经济活动进行区位选择的过程以及这个过程中地区收入差距的变化规律。但模型没有说明是什么因素造成了两个地区初始的差异?随后Krugman(1991a)修改的假设说明了在即使在两个区域完全相同的情况下,也能最终出现经济活动集聚的状态。其作用机制就是劳动力流动而形成的自我强化的作用效用。此后,不同的学者基于不同的现实条件对模型进行修改,如把制造业工人的流动改为实物资本的流动就形成了自由资本模型(Footloose Capital Model,FC模型)以及把制造业工人修改为自由企业家就形成了自由企业家模型(Footloose Entrepreneur Model,FE模型)。从本质上来说,静态模型的修改并没有改变区域经济一体化影响经济增长和收入差距的结论,即在区域一体化过程中区域差距先增加后减小的倒U的变化规律,完全一体化后,区域之间不存在永久性差异。
2. 动态模型。从本质上来说,静态模型的经济增长只能通过价格指数的下降来体现,而非真正意义上的GDP的增长,因此在随后的发展中模型中增加的动态模块,由Baldwin(1999)提出来的资本创造模型(Constructed Capital Model,CC模型),与CP模型不同的是,CC模型中生产要素的存量没有提前给定,其经济增长是通过资本的折旧和创造来反映的。模型中引入了资本形成和资本折旧这两个新的变量。创造新资本的条件是资本价值大于等于资本创造成本,其中资本价值的确定是由资本长期收益流的现值来确定。只要资本价值大于创造成本,新资本就会不断会被创造出来,在长期,资本的价值与创造成本相等时,资本存量不再增加,经济增长也就停止了。对于初始条件相同的两个区域,贸易成本在一定范围内,经济活动是对称分布的。只有当贸易成本下降到足够低的时候,其中一个区域获取初始优势,对称均衡将会被打破。在一段时间变化后,所有的工业企业将会集聚到一个区域。同样,在这个转变过程中,增长地区获益,而萧条地区受损。平均价格指数下降,全国实际收入将会上升。如果初始区域规模不相等,这个转变过程会更快,尽管局部均衡也可能发生。
显然,在CC模型中,经济增长和区域差距是相互作用的:区域差距具有增长效应(区域差距的扩大,区域增长率将会提高)以及在区域差距扩大过程中,发达地区变为增长极,而另一个地区则沦为塌陷极。这样,与新古典增长理论不同的是,发达区域将会比落后地区的经济增长更快,这与Myrdal(1957)的循环累积的概念是一致的。然而,一旦经济活动全部聚集到一个区域,那么经济增长将会停止。但此时,如果一体化继续推进,边缘地区的实际收入将会由于进口价格的下降而得以提高。这也意味着全国实际收入的提高。但与静态不行不同的是,即使区域间完全一体化后,两个地区的收入差距依然存在,即存在永久性的收入差异。从长期来看,如果贸易成本不变,则区域差距的程度不会对经济增长形成影响。在CC模型提出后,不同学者对资本创造的过程进行了修改微观机制的描述,形成了全域溢出模型(Global Spillover Model,GS模型)和局部溢出模型(Local Spillover Model,LS模型)。模型中区域经济一体化的含义也更为丰富,不仅有商品一体化程度的变化,也有知识溢出程度的变化。从经济增长方面来说,LS模型的典型特征为经济增长受到经济活动的空间分布的影响。其决定变量就是两个维度的一体化程度。当经济系统处于分散状态时,如果知识溢出程度很低,则创新成本很大,因此经济增长率低,但随着贸易自由度的提高,企业开始慢慢集聚,当所有产业集聚到一个区域的时候,其区域内的溢出程度会非常高,因此创新成本会大大减小,从而提高资本增长率。这就告诉我们在区域间知识溢出程度很低(如通信技术落后等)时,可以通过经济集聚来提高经济增长速度,使得经济进入 “快车道”。从区域差距方面来说,LS模型中不同的区域一体化路径对区域差距的影响也不一样。如果一体化中仅仅降低交易成本(如加大基础设施建设,减小市场分割等),那么最终会促使经济发生核心边缘结构,经济会完全集聚到一个地区,从而加大区域差距;但如果同时降低交易成本和知识溢出成本,这样就可以避免经济的完全集聚。实际上,扩大知识溢出政策可以导致经济活动的分散。如当经济需同中贸易自由度和知识溢出系数都为中等水平的时候,如果区域一体化中等贸易自由度不变的情况下,提高知识溢出水平就可以把经济系统从核心边缘结构转变为对称结构,从而减小区域差距,当然这个过程中也会降低经济增长率。因此,从区域一体化过程来看,政府的政策其实是在经济效率和社会公平中权衡。如果形成核心边缘结构,则区域间存在永久性差距,且核心地区的福利高于边缘地区。但从时间维度上来看,边缘地区与一体化化之前相比福利是否提高,其不仅取决于一体化程度的大小,而且还取决于消费者制造业支出份额的大小。随着一体化的与此同时在最新的新经济地理研究中,更多的是从企业和劳动力异质性方面来进行解释经济活动的空间差异以及由此带来的经济增长和区域差距的关系(Okubo et al.,2010;Fallah et al.,2011),这种异质性之间互相作用关系(异质性的企业和异质性的劳动是在空间上匹配问题)将是新经济地理学研究的重要方向。
三、 NEG模型对中国区域经济增长、区域差距的解释
1978年以来,中国通过对内改革和对外开放的手段,实现了经济的快速增长。从理论上来说,这两项政策分别对应着国内区域一体化程度的提高和国际一体化程度的提高。按照新经济地理模型的预测,在一体化过程中,具被更好的市场可达性(Market Access)的沿海地区将会聚集更多的产业,因此沿海地区也会得到更强劲的经济增长。改革开放以来,从制造业的分布来看,陈秀山和许瑛(2008)研究表明,中国29个制造业行业中仅有9个行业存在扩散效应,1996年~2005年中国工业化过程中,制造业的空间结构整体表现出核心-边缘分化过程。从沿海—内陆的经济活动分布来看,根据《世界银行发展报告2009》,中国的经济活动的空间分布正如模型所预测的那样,内陆和沿海地区已经形成了明显的核心边缘结构。中国经济通过空间集聚实现了快速增长,1978年~2007年的三十年时间里,中国GDP的年均增长率高达9.8%。大大高于同期世界经济的平均增长率3.0%的速度,创造了令人关注的中国模式。
这种空间非均衡的经济发展也使得区域发展差距被不断的扩大。按照不同的尺度空间,这种差距可以分为沿海与内陆之间的差距,东部、中部和西部之间的差距、城乡之间的差距。从2014年的国内生产总值的数据来看,排名前四的省份分别为广东、江苏和山东,全部为东部沿海城市,而排名最后的四个省份分别为宁夏,青海和西藏,都是来自于西部大省份,其中排名第一的广东省GDP是排名最后的西藏的73.64倍。从总体上看,中国的区域经济发展,基本上符合新经济地理学理论的预测,即随着在工业化初期,随着区域经济一体化的推进和地区间基础设施的改善,区域间的差距并没有缩小,反而促使经济活动向东部沿海地区的进一步集中。当地区间的运输成本从高到低,运输成本与产业聚集之间确实存在着“倒U型”关系,随着运输成本由高到低, 经济出现分散到集聚、再扩散的过程。根据文玫(2004)的研究显示:在1993年~1994年中国工业依然位于倒U型曲线的左方,即这段时间区域发展差距是单向扩大的,随着交易和运输费用的进一步下降可能会促进制造业在地域上进一步聚集。当把时间维度加长后,区域差距的变化就体现出模型所预测的那样呈现倒U变化的规律。徐召元和李善同(2006)的研究表明,区域差距在20世纪90年代呈扩大趋势,2000年~2004年区域差距扩大有所减缓,而2004年收入扩大趨势开始明显减小,2004年也是大部分学者认同的区域差距变化的拐点。因此,新经济地理模型对中国的经济活动的空间分布、经济增长以及收入差距的变化有着很好的解释力。
四、 結论和建议
本文从新经济地理的理论出发,回顾了在区域经济一体化过程中经济增长与区域差距这一对变量的变化。在现有的理论中,随着区域一体化推进,空间经济过程的变化是非单调的,这直接影响了区域经济增长与区域差距的变化。随着区域经济一体化程度的不断提高(运输成本的不断下降),经济活动的分布规律是分散—集聚—再分散的过程。经济增长与区域差距也随着经济活动不同的空间分布而发生“倒U型”的变化规律。这种规律对中国的经济发展有着很好的解释力,但随着一体化程度进一步的推进,政府应该更加注重一体化手段的多元化。按照新经济地理动态模型的预测,贸易一体化和知识程度一体化都会引起经济活动空间分布的变化,不同的是前者的提高倾向于使经济活动的集聚,而后者的提高会使得经济活动分散。而通过贸易一体化使得经济起飞后,区域一体化程度的深化会改善欠发达地区福利水平,如果这个时候采取加大贸易壁垒或市场分割的手段来进行干涉的话,反而不会提高欠发达地区福利。此外,在深化一体化的过程中,政府需要从提高贸易一体化转移到提高要素流动和提高知识溢出一体化层面上来,以保证经济稳定增长的同时,实现区域协调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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