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书“抗霾”的环保官员

强一雨

2013年，雾霾在中国全面爆发，“霾”字一跃成为了年度关键词。同年一月，先后四次的“降霾”过程，中国30个省、市、区不幸被笼罩其中。更为严峻的是，中国最大的500个城市中，只有不到1%的城市达到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空气质量标准，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10个城市有7个在中国。

2015年11月23日，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的小说《霾之殇》再次将雾霾血淋淋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作者李春元，廊坊市一个普通的环保官员。在多年的工作中，他亲眼看着曾经的蓝天变成了“灰天”，看着身边的很多人因为雾霾咳嗽不断，甚至死亡。他想通过亲身经历的那些事告诉所有人：打败雾霾，从来都不是某一个人的战争，而这场战争，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霾来了，环保局长出书“抗霾”

李春元，1962年生于河北省廊坊市。2009年任廊坊市环境保护局副局长，负责宣传教育工作。2013年雾霾全面爆发，灰蒙蒙的天空和经久不息的咳嗽声，覆盖着大半个中国。似乎在一夜之间，所有人都见识了“雾霾”的可怕。为了让更多人了解雾霾，李春元做了很多关于雾霾的小册子，每逢节假日就带着同事到大街上去散发。

2013年年底的一天，李春元照例和同事们去广场上发宣传册。天空阴沉沉的，能见度不高，广场上除了跳舞的大妈，并没多少人。李春元和同事们一人拿着一摞宣传册，向行色匆匆的路人走去。可路人要么摆手不要，要么敷衍接过，没走两步就把宣传册扔了。没办法，李春元他们只好转战广场中央，向广场舞大妈分发。

大妈们倒是来者不拒，李春元发多少，她们都接着。李春元无奈地笑着问：“大妈，你知道雾霾吗？”大妈边抽出兜里的口罩边回道：“知道，新闻上天天说。”李春元接着问：“那你知道雾霾有多厉害不？”大妈把口罩的一边挂在耳朵上，回答说：“好像吸多了会得病，这不我出门都戴着口罩。”

李春元拿过大妈手上的小册子，一边翻阅一边讲解道：“大妈，这里面不光写了雾霾是什么，还写了怎么保护自己不受到雾霾的伤害，最重要的是怎么消灭雾霾，您回去一定多看看。”大妈看了看小册子，不好意思地说，“这上面写的我看不懂，看了等于白看。”“那就让您孩子看。”李春元回答道。大妈听后把册子塞给李春元：“算了吧，这写的都是官话，我儿子不愿意看。他说雾霾是政府管的事，跟咱老百姓关系不大。”

李春元看着手里被大妈塞回来的宣传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低头翻了翻宣传册，确实宣传册上的内容多半是干巴巴的宣传术语，枯燥得很。要是能把雾霾知识写得跟小说一样好看，一样有故事性，就不愁没人看了。回到家，李春元一直在琢磨这事，常年跟环保打交道，他太了解老百姓的心理了，总觉得雾霾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可如果不从自身开始改变，社会环境怎么能变好？自己平时就喜欢写写文章，要不就把自己平时生活中、工作中遇到看到的事情写下来，也许会有人看。

李春元说干就干，他开始自己搜集工作中遇到的那些事。这些事，有些是他亲身经历的，有些是同行跟他说的。单位的同事知道他要写一本关于雾霾的小说，都很支持。

企业废气深夜乱排，一场斗智斗勇的战争

2014年1月的一天，听说李春元在搜集写作素材，外地一位在环保局上班的朋友跟他说了这样一件事：一天凌晨，他们检查组的人外出突击检查，在郊区一家热电厂附近，他们采集到其厂区烟囱排出的二氧化硫监测数值仅僅保持在十毫克左右，浮动范围非常小。正常状态下的热电厂，二氧化硫监测数值应该在几十毫克上下浮动。这个十毫克的数值太不正常了，一下子引起检查组的注意。

经过好几天的踩点，检查组当即决定突袭。当晚十二点左右，检查组的工作人员一边提防着热电厂的值班员，一边潜入烟囱旁边的监测站房内。进入现场，检查员一眼便看到房里两套监控设备，一套已经不在工作，另一套在线监控设备的屏幕上不时跳动着各种数据。检查人员取出之前从直排口采集的样本，通过随身携带的在线烟气分析仪检测。然而奇怪的是，到了外面检测时的数据，竟相差了二十多倍！前后如此大的误差，究竟是机器故障还是有人暗自做了手脚？

检查组立即分头对在线监控设备的硬件和软件系统进行检查。经检查，设备的零部件和软件系统并没有问题。难道是自己带来的烟气分析仪坏了？工作人员索性搬来校订监控设施的标气罐进行监测，事实证明仪器没坏。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位技术人员忽然说道：“如果二氧化硫的校准量程被人为修改，就能导致数据偏差。举个例子，假设二氧化硫的数据水平线标为5，二氧化硫超过5就会报警。但是人为地把标准定在10，那二氧化硫要超标一倍才会报警。”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大悟，立马让技术人员查看校准量程。果然是校准量程被人为修改了！技术人员按较小的倍数逐级上调标气数值，仅用了几分钟，监测设备就恢复了标注值。数据失真的原因总算搞清楚了，热电厂严重超标排放的违法行为必须按照处罚程序报市环保局法规科依法处理。

朋友给李春元打电话时说：“你不知道当时情况多紧张，那家热电厂的领导还一再叨咕他们工厂排出的二氧化硫一直达到国家标准。如果真找不出原因，我们可就是自己打脸。”朋友的话，李春元感同身受。在和一些不法分子打交道的过程中，情形有时比国外悬疑大片还要惊险，稍有不慎，就会被人钻了空子。不过这是他们的职责，也是他们的义务。

2014年11月，天气渐渐入冬，雾霾开始严重起来，李春元也难逃一劫，咳嗽起来。周末的时候，见小区里因为雾霾生病的人越来越多，李春元决定开个小讲座。他从家里搬了两张简易的桌椅，就支在了小区广场上。来的人大多数是老人和孩子，有些人心里不痛快，指责李春元不作为，面对这样的误解，李春元也只能应着。这时，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奶奶牵着孙子，问道：“我家小宝天天上学都戴着口罩，咋还会咳嗽呢？是不是这口罩不管用？”李春元笑着说：“空气中的污染物除了通过呼吸进入呼吸系统，还有可能通过食物、土壤、水源进入我们的消化系统，所以各个方面都得注意。”“那防霾要吃些什么？”“多吃含胡萝卜素和抗氧化的食物，这些对防霾都有好处。”

打这以后，李春元经常会利用休息的时间开一些小讲座，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让更多的人了解雾霾认识雾霾，加入到改善环境的行动中来。

谈霾色变，这场抢夺“空气”的战争谁输谁赢

一天，李春元和同事们一起外出巡查，在市郊的一处小院子里，李春元见到了和他们打过多年交道的老殷。几年前，李春元刚认识老殷时，他正带着两个儿子在小院里开了一家电镀作坊。电镀用的是硫酸等化学药剂，所以只要老殷他们一作业，整个院子就被熏得刺鼻难闻。为这事街坊四邻没少跟老殷拌嘴，可老殷压根不理睬。邻居受不了，便跑到环保局举报。环保局和公安部门上门查封多次，也罚过老殷多次，可处罚太轻，老殷父子毫不在意，照干不误。没多久，老殷和妻子身体前后出了问题，老咳嗽，还患上了哮喘。廊坊市人民医院的医生说，这跟他们常年接触有毒气体有关。时间久了，老伴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开始只是咳嗽，后来严重到咯血。之后去世了。

妻子去世后，老殷便一个人守着老房子，养了一条狗，伴着妻子的遗像过日子。聊起过去的事，老人眼睛红了，李春元便跟他说起了玩笑话：“老大哥，你看看你这院子现在不搞电镀，养养花，种种草，空气多好。”老殷笑了笑：“是啊！以前闻那难闻的气味闻惯了，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好久不闻一闻头就疼。人老了不行了，哪都不想去，就想守着小地方过日子。”看着老人孤单地逗弄着膝下的小狗，李春元心里异常沉重，如果环境不改善，也许许多年之后，每个人都只能待在自己家里，哪也不敢去了。

回到家后，李春元抓緊时间开始写自己的书，他心里清楚，也许自己的力量有限，但是多一个人认识到雾霾的害处，环境就会多一分改变。2014年6月，李春元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关于雾霾的小说《霾来了》。

2015年11月23日，李春元第二部小说《霾之殇》由作家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发行首日，就一举销售了三万册。文中触目惊心的事实让人看后心里沉甸甸的，不少人都觉得书里这些细节，仿佛就发生在自己身边，而所有人都是悲剧的制造者和受害者。崔永元看后，亲自给李春元留言道：“你是一个真心想让环境好的环保局局长。”

采访时，李春元说：“2009年，当雾霾一词第一次出现在眼前时，我们对它还不甚了解。而如今，它让我们的呼吸变成慢性自杀，它给我们的老人孩子沉重一击，它阻塞我们的交通，让我们的航空瘫痪。雾霾来了，我们的生活乱了。如果继续放任自流，未来的中国又会有多少人在这场迷雾中倒下。驱散雾霾，从来都不是哪一个人的事，它是你、我、他，大家的事。要想天蓝起来，要想空气好起来，从现在开始，就看大家伙的了。”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