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译介效果看当代文学的对外传播

廖紫微 毕文君

在经济全球化背景下，中国文学“走出去”成为重要外交战略之一，如何实现文学的有效传播成为当下研究的焦点。《三体》系列的出现，不仅让科幻重回大众视野，也使中国当代科幻文学在海外赢得了赞誉。《三体》作为第一部获得科幻界“星云奖”和“雨果奖”提名，并最终将“雨果奖”纳入囊中的亚洲长篇科幻小说，其首次在海外主流出版社出版的英译本译介效果及其译介过程对于中国当代文学走向世界具有启示性，值得梳理和研究。

一、影响译介效果的要素

1.译介内容

译介内容指的是“译什么和怎么译”，包括作者的选择、作品的选择和翻译策略的选择。新中国成立以来，政府与相关翻译出版单位开展了多项文学译介工程，然而大部分都是古典文学，对中国当代文学的译介稍显滞后。如何选择符合译入国社会环境与文化需要的文本和翻译策略、反映当代价值观念和中华民族优秀文化，是提升译介效果必须解决的问题。《三体》系列的作者刘慈欣是中国当代知名科幻作家，作品蝉联1999至2006年中国科幻小说银河奖，2010、2011年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科幻作家奖。2015年10月，刘慈欣因《三体》系列获得全球华语科幻文学最高成就奖。《三体》系列被认为是中国科幻文学的里程碑之作，将中国科幻推上了世界的高度。与其他文学体裁相比，科幻文学更容易为外国读者接受，这是因为科幻视人类为一个整体，更多探讨的是全人类共同的好奇与想象。《三体》系列第三部的美国译者艾瑞克？亚布拉罕森（Eric Abrahamsen）认为：“科幻文学与其他作品不同，具有其特定的语言规则和叙述模式。理论上，科幻比起其他类型的中国文学体裁更易走出国门，吸引外部世界的读者。” ①因此，《三体》系列本身具有的世界文学普适性与中国文化的特殊性，再通过译者适当的归化改写翻译策略，可让《三体》系列脱胎于本土文化进入一个新的文化圈，吸引更多的人接触中国当代文学。

2.译介主体

译介主体讨论的是“谁”在翻译，即翻译者应该是“谁”的问题。中国文学海外译介传播分为三种模式，即本土译介、海外华人译介、汉学家译介②。目前已出版的《三体》系列两部英译本的译介主体分别是第一部《三体》译者刘宇昆（Ken Liu）与第二部《黑暗森林》译者乔尔·马丁森（Joel Martinsen）。刘宇昆是美籍华裔科幻作家，曾凭借短篇小说《手中纸，心中爱》分别夺得星云奖最佳短篇故事奖和雨果奖最佳短篇故事奖，是《三体》最终获奖并在西方世界打开市场的最大功臣之一。喬尔？马丁森为《金融时报》旗下DANWEI网总编辑，大学中文专业毕业后长期生活在中国并从事翻译行业，译过多部中国短篇科幻小说。科幻文学对译者的知识面和相关科学了解程度有很高要求，还需要对中国文化与历史有较为全面和深刻的理解。这两位译者的母语都是英文，对中国语言和文化有着较为深入的了解，这对于《三体》系列在海外的传播和读者接受度的提高有极大助益。

3.译介途径

译介途径指的是译本“通过什么渠道”传播。有些文学译介工程如《中国文学》杂志、熊猫丛书等，传播的场域主要集中在图书馆和专业性的学术刊物。参与这两个场域的人不仅数量少，而且在美国的文化系统中并不占据主流位置，这不利于丛书在更广泛的读者群中传播③。如何寻找与开拓合适的译介途径，是中国文学“走出去”的过程中必须考虑的问题。《三体》系列在海外的译介途径主要是靠出版，其出版社是美国麦克米兰出版公司旗下的权威科幻小说出版商托尔出版社（Tor Books），曾推出过罗伯特·乔丹（Robert Jordan）、布兰登·桑德森（Brandon Sanderson）等顶级幻想文学大师，在英语世界有着广泛的知名度与读者群。《三体》系列通过中国教育图书进出口有限公司的推荐结识了托尔出版社的编辑莉兹？格林斯凯（Liz Greensky），完成了在美国的出版与推广，并最终引起了巨大的反响。此外，加入亚马逊等一些大型网络销售平台，在西方主流报纸杂志如《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出版商周刊》等媒体上进行宣传推广，参加如伦敦书展、伊斯坦布尔书展等国际性的大型书展都是《三体》系列英译本的主要译介途径。

4.译介受众

译介受众指的是“读者”。在中国文学“走出去”的过程中，西方受众即读者对中国文化的传播有着直接影响，只有通过读者的参与和接受，我们才能实现文化“走出去”的意义和目标。就译介受众而言，《三体》系列的主要推广受众有两个群体：一是西方科幻界的核心读者，这群人虽然对熟悉的作家作品有一定的偏好，但他们也愿意接受新的科幻作品，特别是那些已经获得了一定知名度的作家作品，向他们销售《三体》系列与推销其他新人作家并没有什么不同。二是对中国文学和文化有一定好奇心的读者，他们与核心科幻读者群完全不同，其主要兴趣是想了解这位作家或这部小说为何能在中国甚至世界取得成功。通过优先对这两个群体的针对性推广，可逐步扩大《三体》系列在西方受众中的影响力，不断吸引新的读者加入，使越来越多的人对其背后所代表的中国文化产生兴趣。

二、译介效果分析

1.在国外的获奖情况

在海外获得奖项是《三体》系列译介效果的最直接体现。到目前为止，《三体》系列三部曲的前两部《三体》以及《黑暗森林》已在美国出版发行，而第三部《死神永生》预计在2016年9月20日出版，是迄今为止海外翻译出版篇幅最长、影响最大的中国科幻文学作品。在世界科幻界，“雨果奖”和“星云奖”被公认为最具权威和影响力的两项世界性科幻大奖，《三体》创造了亚洲科幻文学同时入围两奖的佳绩，并最终获第73届“雨果奖”最佳长篇故事奖。此外，《三体》还获“普罗米修斯奖”“轨迹奖”“坎贝尔纪念奖”提名。这些奖项证明了《三体》英译版的译介效果。

2.图书馆馆藏量对比

图书馆馆藏量可在某种程度上体现出传播效果。联机计算机图书馆中心（OCLC）是世界上最大的提供文献信息服务的机构之一，其旗下的Worldcat是世界范围图书馆和其他资料的联合编目库，同时也是世界最大的联机书目数据库。我们可以用收藏有《三体》系列中英文图书的主要英语国家和非英语国家图书馆数量来衡量其译介效果。根据Worldcat的统计，2015年11月《三体》系列中英文出版小说在主要英语国家与非英语国家图书馆馆藏量对比为：

从表中可以看出，《三体》系列中英文版本的馆藏量有着较大反差：一是即使出版时间滞后六年多，在主要英语国家美国、加拿大、英国，《三体》系列的英译本收藏量远远超过中文版收藏量，甚至在英国没有一家图书馆收藏中文版。二是在两个非英语国家日本和法国，《三体》系列中英文版的收藏量全部为零，并没有达到很好的传播效果。以上数据说明，通过译介，《三体》系列在西方英语国家获得的关注显著提高。

3.西方知名人士的评论

西方知名人士的评论对《三体》系列的译介与传播起到很大的宣传效果，也可以证明《三体》系列已经在西方世界引起较大关注。通过搜索，笔者收集到许多知名人士在脸书（Facebook）、博客等社交媒体和个人网页上对《三体》系列的评价，如：

全球最大社交网络服务网站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在个人脸书上写到：“这是一部非常畅销的中国科幻小说，甚至现在好莱坞都将它作为剧本来拍摄电影。”④这是扎克伯格在其2015年读书计划中第一次阅读中国作家的作品，这条消息已获得4.5万人点赞。

《冰与火之歌》的作者，美国著名作家，雨果奖、星云奖、轨迹奖、世界科幻奖等文学奖项的多次得主乔治·R·R·马丁（George R.R.Martin）在博客中写道：“有许多我尊敬的人都高度赞扬这本书。”他读完《三体》后表示刘慈欣的这部作品被提名“雨果奖”实至名归，并很有可能获得“雨果奖”。⑤

美国著名科幻作家、物理学家、NASA顾问大卫？布林（David Brin）曾四次获得“雨果奖”，他在脸书上写道：

“刘慈欣站在了推测思索性小说的顶峰，无论语种。刘宇昆流畅的翻译让它成为任何对探索怀有真诚激情者的必读物。” ⑥

从以上评论可以看出，西方知名人士对《三体》系列英译本的接受度和认可度比较高，并愿意在公开场合或网络上为《三体》系列做宣传，他们的支持对于推动译介效果的提高发挥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4.西方普通受众的评论

普通受众是文学翻译作品的主要目标读者群，只有真正能被广大普通受众所接受并产生积极影响，中国当代文学在“走出去”的过程中才算达到了译介效果。美国亚马逊网（Amazon.com）是美国最大的一家网络电子商务公司，书籍销售是其主打业务之一，占据了巨大市场份额。截至2015年11月24日，《三体》系列的前两册英译本在其网站上的实时评论数量及全站排名位置与美国本土科幻小说《火星救援》（The Martian）对比如下：

在其网站上的评论显示，《三体》目前在中国文学分类的销售榜里排名第一，共有571名读者评论，总分4.3分，三星及以上評论为91%，三星以下评论为9%。其中最有价值的正面评论来自亚马逊的最佳500评论者之一基尔戈·加加林（Kilgore Gagarin），这篇五星评论受到了167人中的161人点赞，加加林认为：“译作翻译得相当流畅，增加了很多有用的背景注脚，本书是非常传统的硬科幻小说，中国‘文化大革命的背景则是一个令人难忘的设定。以前从来没看过这位作者的书，但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为什么他是中国最畅销的科幻作家之一。” ⑦

而2015年8月上市的《黑暗森林》目前获得了145条读者评论，总分4.7，其中三星及以上评论达到了100%。最有力的正面评论来自凯撒ZX（CaesarZX），这篇五星评论受到了133人里的131人点赞，他评论道：“大大小小的曲折逆转剧情编排进逻辑缜密的故事线，就像是一部深奥的电影大片。同第一部相比，新的译者用更‘英语化的写作方式，让英语读者感到是在读一本西方文学而不是东方译作。绝对是来年雨果/星云奖的有力争夺者和可能的获奖者。” ⑧

虽然《三体》的前两部作品都在亚马逊网站上获得如此高的评价，但亚马逊的最新数据显示，2015年11月24日，已出版一年的《三体》系列第一部在亚马逊网站销售排行榜上只排到2679位，出版仅三个月的《黑暗森林》（《三体》系列第二部）排在7254位。而2014年2月出版、已改编成电影上映的《火星救援》当前全站排名为623，总分4.6，获得了23070条评论，与《三体》系列英译本形成了鲜明对比。虽然这仅是一个网络在线读书销售平台数据调查的情况，且数据随时都在更新当中，但基本反映了西方普通受众对于中国科幻文学甚至中国文学的了解情况。

从刘宇昆所说的“他是西方文坛唯一一位专业的中英科幻翻译”⑨可见，现阶段能依靠的译者数量远远不够。以往中国文学对外译介更注重翻译，将精力放在挑选和生产合格的、符合中国人视角的英文译本上，而忽略了译本是否能够在海外获得预期的传播效果，以致多数译介工程都成为内部消化的作品。虽然《三体》系列受到海外读者高度赞誉，但是也必须看到，中国当代文学对外译介的阶段性及海外读者对中国文学题材的敏感性。《三体》系列英译本译介效果目前总体看来喜忧参半，与西方本土科幻文学受到的关注程度相比仍有很大差距，只有在海外世界真正掀起一股“中国风”，吸引更多的人关注和理解中国文学，才能实现中国文化“走出去”的最终目的。

「注释」

①许晓青：《三位美国译者签约翻译中国科幻畅销书<三体>三部曲》，http：//news. xinhuanet.com/fortune/2012-11/07/c_113631691.htm。

②吕敏宏：《中国现当代小说在英语世界传播的背景、现状及译介模式》，《小说评论》2011年第5期。

③耿强：《中国文学走出去政府译介模式效果探讨——以“熊猫丛书”为个案》，《中国比较文学》2014年第1期。

④Mark Zuckerberg，2015-10-21，https：//www.facebook.com/zuck/ posts/10102434874214351.

⑤George R.R.Martin， 2015-5-3， https：//www.facebook.com/georgerrmartinofficial/ posts/747514992031090.

⑥David Brin， Description of Three-Body， 2015-9-30， https：//itunes.apple.com/us/ app/ three-body/id1036726683？mt=8.

⑦Kilgore Gagarin， Opening salvo top notch Science Fiction series，2014-9-22， http：//www.amazon.com/Three-Body-Problem-Cixin-Liu/dp/0765377063.

⑧CaesarZX， Stop staring at these helpless and spoiling reviews， 2015-8-14， http：// www.amazon.com/Dark-Forest-Cixin-Liu/dp/076537708X.

⑨林嘉燕：《刘宇昆：我是美国唯一的中英科幻翻译》，http：//finance.ifeng.com/ a/20141213/ 13352363_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