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冰
那年春天,学校组织植树节活动。
每个同学到镇上街尾的那家林木店买棵树苗,三块钱一棵的香樟苗。学校后面有座荒山,老师要求每个学生都在那里种上一棵香樟,挂块小牌子,写上自己的名字。老师说,我们到时比比谁的香樟长得快,长得大。
同学们都利用周末种上了树,还开心地在树旁留了影。可是我迟迟没有动静,因为父亲病了,我不忍心向母亲要钱,她实在太难了。我忍了两天没吃早餐,省出一块钱,去了街尾的林木店。
我犹豫着递给老板一元钱,老板接过钱,说:“要三块呢,你还少两块。”我吞吞吐吐:“我只有一块钱,要不先欠着您的,过几天我就还。”老板看了我一眼,说:“两块钱还欠呀,这样吧,这里有棵最小的,土也掉得差不多了,你拿去栽栽看,能不能活就看它的造化了。”说着,他递过来一棵小小的树苗,光秃秃的根部,枝叶耷拉着,与其他树苗相比,它实在太小太弱了,奄奄一息。我不想要。老板说:“说不定能活呢,就看你怎么待它。”我只好接过来,路上碰到同学,大家都笑:“这么小这么蔫的树苗,能活吗?”我低着头,沉默,心中怅然。
可是,我默默发誓一定要栽活它。
我在山上选了一块向阳的地方,费尽力气挖了一个又深又大的洞。有同学看看那洞,又看看我那树苗,笑道:“你这小树苗,用得着这么大的洞吗?”我头也没抬,回答:“它以后用得着!”
我小心翼翼地把树苗放进去,再填上土,缓缓地洒上水。在小木块上工工整整地写上我的名字,然后挂到小树的脖子上。
我的小树,在整座后山上,是最小的一棵。有同学嘲笑,“看呀,那么小的树,是她的,怎么还好意思挂上名字呢。”我心想我就是要署上名,署上名了我就会督促自己负责,而且我一定会让它成为后山上最大的那棵树,到时,我的名字,会那么自豪!
几乎每个星期,我都会去看我的小树。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去养猪场掏粪,在小树的旁边挖几个小洞,让粪液慢慢地渗进去给小树增添营养。夏天,我扯来好多小草,盖到小树的根部;冬天,我给小树缠上草绳,防止它冻坏。寒暑假,不用去学校上课,我也会经常跑去照顾小树。有一次,去乡下外婆家,看到外公在田里烧稻草,听外公说,稻草灰是植物很好的营养。我连忙找来袋子,装了满满一大袋,背回去给小树施上。从那以后,我经常回乡下,去问外公要稻草灰,还有动物粪便加上柴木灰混合出来的有机肥。
小树,仿佛就是要替我争气,它滋滋地往上冒着,长着。不到两年,别的同学栽的小树,因为缺乏照料,有的夭折了,有的面黄肌瘦,有的奄奄一息,只有我的小树,它越来越精神,越来越挺拔了。
我离家到外地上学时,我的小树早已长成了后山上最高最壮的那一棵。每次月假回家,我还是会急匆匆地跑去看小树,还是会给它松土、施肥。
后来,我离开家乡去了外地,再后来又全家搬家,可是我的心中,始终想着小树。不,它此时已是英俊蓬勃的大树了。挂在它脖子上的我的名字虽然不知什么时候丢失了,可我觉得,它一直都是我的,是我的一种追求,一种信仰。
今年春天,我的那棵小香樟,已经是20岁的“小伙子”了,我决定抽空回去看看它。
曾经的小山坡,已经变成一个很大的楼盘,山上的树都不见了,可是我的那棵香樟还在,它站在那儿英俊挺拔、枝繁叶茂,迎风招展。我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它,眯着眼睛微笑。有保安过来,对我说:“你也喜欢这棵树吧,你看它多挺拔多英俊呀。你知道吗?这树可不是移栽的,是一直都在这儿呢!当时建房子时,这里所有的树都砍的砍、移的移了,可这棵香樟,开发商就是舍不得挖走,还特意在它旁边弄了块草皮,当时规划里可没有这块草皮的,呵,业主们也算是因为这棵树多得了一块草皮。”我说:“是吗?这棵树有这么大的魅力?”可我的心中,美着呢,自豪着呢——
有谁知道,它曾经是那棵最小最蔫最不被看好的小树呢?
(责任编辑 赵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