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璨
文 字
动物之间的交流很多,它们的肢体语言或是声音可以传达很多情绪。植物之间也有,关于阳光和水的占有争夺。甚至钟乳石和石筍,都要耽搁上一百年,去兑现相遇的约定,以水的滴答,以水的耐心。
人类用文字交流。人类的思维由文字串联而成,我们很难纯粹地使用未经定义的具体事物或抽象概念,我们脱口而出的大多是我们最熟悉的母语。
所以我们可以描述不在场的事件,以及人物。我们可以追溯到千年前,也可以交谈关于万年后的世界。
若不是如此,在伊拉克诞生的世界文学史上第一首爱情诗“让歌者在歌声中编织/我要讲给你听的故事。”怎么会记得起第一次拥抱的感觉。
诗 歌
在语言产生连词之前,在婴儿说出完整的话语之前,在人类的双眼适应应接不暇的自然世界之前,诗歌,就产生了。
她是一个孩子——像孩子一样对一切好奇,所以她歌颂的事物很多;像孩子一样热爱玩耍和旅行,所以她去了世界各地,巴别塔阻止不了她出现在各个文明初始的地方;像孩子一样适应力强,尝试面广,所以在不同的年代不同的朝代她变着风格与韵脚——可是她终究是个孩子,即便成长了几千年——小孩子一哭,母亲就来喂奶,她不用多说,只几个字,路过的人啊,就哭啊笑啊沉思啊,她想的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但就是这么美好。
文 学
看书就像看镜子,与我们相似的,才能领悟。
人与人是如此的不同,从表面可观的发型到内在不可观的脉搏的跳动方式。遂制造镜子的人遍布天涯海角。他们根本没有必要东张西望,没有必要对别人的镜子指手画脚,(除了政治因素规定镜子一定要加个木框)每个人所造的镜子也是如此的不同。
毕竟这世界上有这么多会造镜子的人和需要照镜子的人。
在某个镜子前久久驻足,往往不是为了整理衣冠,而是因为它映照出的你,是那样令你称心如意。
而制造镜子的人,也就是那些著书者,他思维中的小精灵被留下了,继续用他的名字走路、相望、说话,他们就是这样与未来的阅读者交谈的。
所以走了很久的人,他思想的园子里泡的那壶茶,还是热的。
灵 感
走在路上,有人给我讲故事,有人给我唱曲子。用的大多不是人类的语言。
亘古常在的实是泥土与虚无,实是风与绿叶,实是草与花香。闪现的才是周身人群,与他们的举手投足。
所以我用一种不说破的态度和不仔细琢磨的感官,体会花朵向外喷薄的神秘力量与云朵向上飞起的隐匿感情。
加莱亚诺说黑非洲的村民认为先祖灵魂不灭,家无边界,“那些帮助你行路的魂灵,是每个人从未认识的许许多多先祖,想要多少个就有多少个。”我想大抵如此。
我没有创作,我只是说,他们在那儿。
记 录
我们木质的房屋宫殿,被风雨虫蚁消化了;我们纸质的文献书法,被帝王带入陵寝了;我们的思潮风尚,被长江后浪推前浪了。但我们民族的文化,强时广泛辐射,弱时以柔克刚,绵延至今,东流到海。
才知道文字并非刻在木上、写在纸上、喊在口上。
才知道精神是在血液中遗传的。
才知道文学,是把历史流入民族的海洋。
这不是件宏观的事儿,就像在情书中记载了夏天爱过的那个人,就像在日记中提到了九月路边开的花。
就像中世纪的女人用合上的蒲扇拨开额前的头发,说着“勿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