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死的浪漫悲歌

2016-05-14 15:22李芳
青春岁月 2016年7期
关键词:失乐园婚外情死亡

李芳

【摘要】作家渡边淳一的《失乐园》运用日本传统的唯美创作手法,以中年人的性爱为主题,讲述了一个悲剧性的婚外恋故事,在《失乐园》中抒写了“婚姻与家庭”、“道德与人性”在理性的束缚和野性的呼唤中挣扎。

【关键词】失乐园;渡边淳一;婚外情;死亡

《失乐园》是一部梦幻与现实、灵与肉、欢悦与痛楚相互交织的震撼心灵的杰作。小说讲述事业失意的“窗边族”久木与妻子保持不冷不热的麻木的婚姻关系。一次偶然的机会,久木结识了气质优雅端庄的书法教师凛子,工作狂的丈夫对凛子的冷漠让凛子在婚姻中无法满足情感需求。无爱的婚姻家庭与难于抵御的情感诱惑,使凛子与久木陷入“婚外情”的漩涡。在男欢女爱中,两人越来越合拍,深深沉浸于媾合后的狂喜体验。甚至凛子为父亲守灵期间,两人也难以自持,鱼水寻欢。但二人世界之外的现实,却冰冷残酷,以致无法容身。久木的家庭爆发冷战,凛子的丈夫嫉恨难平,为了报复妻子的不轨而不愿离婚。一封匿名信,更是让久木遭到公司冷遇,以辞职告终。两人终于决绝地同居一室,脱离一切社会关系与伦理束缚,放纵地燃烧着情欲之火,体验着失去乐园与得到乐园的矛盾张力。为了不从巅峰跌落,两人决定迎向“至福”。

一、罪与罚:婚外情如何安放

小说中,凛子“娇小匀称”,“端庄典雅”,与久木以身相许后“放开矜持趋于开放”。在与久木的交往中凛子获得了性的觉醒与满足,渐渐沉迷于为社会与传统道德所不齿、疯狂甚至变态的性爱中不能自拔,越来越偏离于世俗所公认的“人伦”。这种行为不但遭到丈夫的谩骂,唾弃,而且被母亲斥责甚至逐出家门,最后与久木选择了“情死”。

是什么导致凛子“情死”的选择呢?按照作者的代序——《爱,能变成非常可怕的事情》中的陈述,是“因为他们充分享受相爱后虚无感,堕落意识引领她靠近死亡”。但是细读小说,众叛亲离后面对家族、社会的罪恶感和谢罪心理,以及对爱情,婚姻的不信任和对青春不再的恐惧因素,是凛子选择死亡的直接原因。

另外一方面,家作为港湾,也没有给凛子以支持。凛子违背母亲的愿望,非但没有与久木断绝关系,给丈夫一个交代,反而变本加厉,越陷越深。这是不守妇道、孝道,有损家族荣誉的行为。日本人讲求家庭和睦,讲求孝道,能够牺牲自己的利益,保全家族的荣誉很容易受到尊重。反之,违背家族统一信条,做出有损家族荣誉之事的成员,往往被家族所斥责、惩罚甚至放逐。

在娘家、夫家都不再是凛子的港湾,被孤立的她只能把情感全部倾斜给久木,更加死心塌地的与久木沉浸在二人世界。和“人间正道”距离越拉越大,这样的反作用力,使她与久木的越来越深入,他们的感情是她“溺水”后唯一的救命稻草。但这根稻草能承载凛子的希望吗?

小说“空蝉”一章,凛子偷偷到久木妻子工作的地点偷偷观察,她觉得久木的妻子既端庄魅力又有工作能力,没想到这么好的一个人也会面临婚姻危机。由此,她开始害怕岁月,害怕时间将情感改变。她清醒的对久木说:“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对我腻了”,“真的有永远不变吗?”,“就算你对我不腻,或许我也会对你腻了……”她觉得久木把眼光移向自己只能说是对妻子熟悉后的倦怠,而自己和久木结了婚难道就能免俗吗?从某种意义上说,从来没有跟久木提过结婚的凛子是看透了人性——喜新厌旧。自己终将人老珠黄,日复一日的厮守也会耗尽人的激情,一如自己与丈夫,久木与他的妻子。所以,凛子说“只相信现在”。对凛子来说,“现世”最重要,现在如果不好,以后再好也没用。也就是说,他们的爱,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现在。

对人性弱点无可奈何的认同让凛子陷入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几近疯狂的肉体享受,远离尘世,抛开一切,孤零零的二人世界。既然不能认同传统的既定价值观,不能认同社会的约定俗成,不想与普通人步调一致,那只能被社会所遗弃而陷入孤立。不想苟活于无爱之中,不想屈从于现实社会对感情,对爱的馄饨或者称为不理智的、不稳定的状态,不想遵从现代價值观所认同和推崇的理性之爱,她只有明明白白的一步步把自己逼向死亡。

而男主人公久木,也正遭遇着中年危机。凛子丈夫的举报信让久木成为“窗边族”而被集体“边缘化”,进一步丢失个人的身份,同时对社会身份认同产生了极大的焦虑。这种个人意识与强势的外在文化发生冲突,使得处于集体中的他们一直无法找到身份的认同与情感的归属。而日本人的岛国心态和集体意识,渴望得到集体的认可和关爱,有着强烈的依赖心理。对身份认同、集体认同的意识更为强烈。但在这样高度组织化的社会中,个人的主体意识与集体意识之间存在着既期盼被认同又渴望保有个人意识的“暧昧”关系。当游离在这之间的个体无法调和两者之间的差异时,对身份认同的危机与生存的焦虑就此产生。在眼看着要陷入“窗边族”的尴尬境地中,久木意识到自己不得不离开这个集体,无处依靠使得他产生强烈的个体意识与社会抗争,当这种自由的抗争不受任何制度与团体规范所约束时,人心的疯狂与欲望的膨胀就将引领人们走向灭亡。

虽然他们竭尽全力,通过变化方式和地点的肉体交流来“验证”他们的爱。虽然每次肉体交流之后凛子都有更新的感觉,更深的体会,彼此更加依恋,不能自拔。但在追求“绝对的爱”,追求“极致”的同时,凛子也看清了它的虚无缥缈。总有一天激情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退,她已经体验了激情和爱消退后的婚姻。因此不相信两人的结婚能战胜厌倦,永葆激情,白头到老。所谓“情到深处人孤独”大概就是凛子的处境。以致最后死亡成为“保存爱情永恒”与“精神的胜利”的不二选择,同时也是“申辩洗刷干净”被视为非道德与耻辱的爱情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方式。

二、爱与死:死亡成就情爱

爱情与死亡是文学作品亘古不变的永恒命题。在日本的文艺作品中,对爱的描写和歌颂带着“以悲为美”的审美取向。总的来说,文艺作品中对爱情主题的死亡叙事主要有两大类型,一类是唯美浪漫的纯爱题材,一类是作为人性本能的爱、欲与社会伦理之间的纠葛讲述,无论是对爱情纯真美好的讲述,还是对人类爱欲本性的深究。他们选择以走向彻底毁灭的定势来肯定生命与爱存在的价值。而作为日本文学与艺术的传统,把死亡场面置于美景之中,用美景来烘托死亡,让死亡成为一种美的境界,这种艺术手法,纵览日本的文艺作品,《失乐园》也属佼佼者。

在凛子与久木走上“至福”之旅的路上,有两个事件是诱因。

首先是昭史上有名的“阿部定事件”,女招待阿部定与老板吉藏相爱之后有了肉体的关系,随着关系的深入,阿部定希望这个可爱的人只属于自己,最终下定决心杀掉吉藏,并在吉藏死后,为了不让吉藏的妻子在清理遗体时,碰到吉藏的东西,便将他的阴茎阴囊切下来,用纸包好,带在身上,踏上寻死之路。值得一提的是吉藏是心甘情愿被阿部定杀死的,吉藏曾说:“要勒的话,就不要放手,否则我会更难受的”,由此可看出,吉藏一心向死。

其次便是红极一时的著名作家有岛五郎和波多野秋子的殉情事件。一九二三年时文坛的宠儿有岛武郎,和《妇人公论》的美貌女记者波多野秋子在这里殉情。当时有岛四十五岁,太太已死,留下三名幼子,秋子三十岁,没有孩子,是有夫之妇。两人是上吊而死,从六月中旬到七月中旬的一个月梅雨期间,没被人发现,等到发现时两人遗体已经腐烂。发现他们的人说:“他们全身都生了蛆,就像从天花板流下来的两条蛆的瀑布一样。”有岛武郎和波多野秋子的殉情事件,不只轰动文坛,也是鼎沸整个社会的绯闻,但实际情况似乎相当凄惨。在有岛五郎的遗书中有这样一句话:“此刻我正在欢喜的顶点迎接死亡”。实在是发人省醒,不可否认这一对情人是在幸福的顶点走向了死亡。太幸福的时候就会担心这幸福能否长久,愈希望幸福顶点永远持续就愈觉得除了死亡别无选择,虽然可怕,但也是事实。

这两个事件穿插在文中,推动着主人公思想的变化由萌生死意到下定决心双双殉情,再到策划死的方式方法,想要以令世人震惊的姿态走向死亡,直至文章的高潮两人在性爱的过程中共赴黄泉。

在渡边淳一看来,死并不是生的对立,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存在着。换句话说,既然死不过是生的另一种形态,那么死和生是想通的,无论生亦或是死,它只是一种观念的两种不同的表现形态而已,死依然可以看做是生的一种延续。而从生命实体的角度来看,两人的遗书中“死后请将我们葬在一起”,则完成了情爱与死亡的超越。

三、重返伊甸园:理想与现实的迷局追寻

既然久木和凛子是类似于亚当和夏娃的两个人,那么这两人才是伊甸园中最原始的一对。久木的太太和女儿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久木离开家庭,凛子的丈夫和母亲也同样如此,社会也从伦理、道德、法律等层面分离二人的结合,所有这些做法都是违背上帝当初造人的意愿,是逆天行事。这样的社会不符合上帝的安排。如此看来,罪过的不是久木和凛子,而是他们的亲人和这个主流社会。

久木辞去了工作,失去了家庭妻子女儿,疏远了同事朋友;凛子离开了丈夫,失去了母亲的呵护。她对久木说:“我只有回到这儿了”,此时两人都以抛弃了社会,社会也抛弃了他们。褪去所有社会角色之后,他们便是两个原本的自然人,犹如伊甸园中的亚当和夏娃。所以当凛子在家中被丈夫打的遍体鳞伤并被捆绑被迫拍下裸照后,久木更是体现了夏娃被蛇诱惑受伤后的气概:“我和你注定是同命运的,和你一同受罚,和你相伴而死,虽死犹生。在我的心里确实是如此的感觉,自然的纽带把我们绑在一起,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两人的遭遇不可分,我们是同一个,同一个肉体,失去你就是失去我自己。”久木就是这样将这个受伤的女人紧紧的搂在怀中,深深的感到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一种作为雄性的最本能的反应。但面對这样的社会,这对亚当夏娃式的伴侣除了在爱情激荡之时与对方共赴黄泉也别无他法,也再没有比这个更有效的珍藏绝对之爱的方式了。所以,久木和凛子在爱的越来越深,社会伦理道德规范的压力越来越大大,对死亡的期盼也越来越甚。也许只有回到上帝身边,才能真正领悟到伊甸园纯洁绝对的爱恋。

然而作为生活在现代文明社会里的渡边淳一,身上早已深深地烙下了印记。现代制度渐渐演变成一系列的法律、道德、伦理、自律等同样在作者身上有明显的体现,而他笔下的人物却又表现出对社会强烈的反叛。作者期盼这个社会有令人羡慕的精神之爱以及和谐完美的两性关系。然而社会产生了一系列规范、要求,又步步紧逼的扼杀了这种期盼。

小说结尾用了“至福”作为结尾篇的标题,这似乎是作者为同情男女主人公而尽的一点微薄的力量。现实有时如同噩梦一般,任何改变现实的尝试,都会把现实弄的更糟。既然婚姻不可靠,抗争扭转命运的行为行不通,唯一的出路便只是皈依上苍。在渡边淳一看来,这种价值评判的犹豫与矛盾完全消解了作者和任务本身的轻松之感,他甚至不打算追求这些答案。也许,这正应了“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善,没有什么东西绝对正确”这句话,从而引发读者必然去追求他们自己的答案,为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想象与探索的空间。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任何身份,性别的读者都能在阅读《失乐园》之后,获得观照自我,重省内心的机会,也许,在如今人们已越来越无暇观照自身的现实社会里,上述则显得尤为宝贵。

【参考文献】

[1] 本尼迪克特. 《菊与刀》[M]. 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 2011年第1版:第62页.

[2] 渡边淳一. 《失乐园》[M]. 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4年第1版:第313页.

[3] 渡边淳一. 《失乐园》[M]. 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4年第1版:第2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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