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

冯瑜

英语老师徐浩的长相让人联想到在路边卖麻辣烫的大叔，出乎祝贺意料的是，这样一位“大叔”竟然能把古诗词用到英语教学上！更让她意外的是，逗得大家嘻嘻哈哈的徐浩，心里装着一段让人心疼的青春往事。

1

徐浩说自己是刚来的实习英语老师时，祝贺差点儿叫出声来。

天啊！这个不是出现在少女漫画签售会场的怪叔叔吗？

上个周末，祝贺去参加少女漫画家小夏的签售会，在签售会开始之前有一场半小时的演讲，由于小夏的名气很大，祝贺一大早就赶到了会场，好不容易在边上找到一个座位时，发现身边坐着一个大叔。

说是大叔一点儿也不过分，虽然徐浩研究生还没有毕业，但头上已经有了少许白发，没有好好打理的头发略长，在麦子色的皮肤映衬下不禁让人联想到在路边卖麻辣烫的大叔。徐浩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中学的时候他就经常被当作学生的家长，要求出示学生证。本科和读研的时候则被误认为是老师。因此面对祝贺飘过来的余光，他只是耸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事实上也确实习以为常了。

但在祝贺看来，这一切都是让人不自在的：一个大叔居然喜欢少女漫画！想想就别扭。

可她想换一个座位的时候，发现周围已经座无虚席了。或许，人家是工作人员呢？祝贺这样安慰自己。可是，旁边的大叔丝毫没有“工作人员”的样子，观众提问环节的时候还举手发言了！

只见他拿着漫画站起来，翻开了某一页问道：“您好，请问第三十页中，女生为了喜欢的男生去几条街之外的地方买红豆糖水的情节是真实的吗？这样的事不应该是男孩为女孩做的才对吗？”

小夏一愣，不好意思地笑笑， 沉默了一阵儿才说：“这是发生在我身上的真实过往，可是，那个男生不喜欢我。他甚至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跑那么远给他买红豆糖水。”

“谢谢！”徐浩坐了下来。

在这整个过程里，祝贺一直肆无忌惮地盯着徐浩瞧，就连那稍纵即逝的失落，也被她收入眼底。

直到抱着签好名的漫画书走出会场，祝贺都觉得徐浩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大叔。

现在好了，这样的人居然是自己的英语老师！

真希望他不会注意到自己。

可是，下课的时候，徐浩收拾好教案后便拦住了祝贺，开心地笑道：“我在周末的签售会上见过你！”丝毫不管祝贺脸上已经挂满黑线。

2

没想到这样的怪叔叔倒是挺受班上同学喜爱的。

虽然是一位英语老师，但他的古诗文一点儿也不亚于语文老师，随口说出一两句诗词是常有的事情，解释enjoy的时候，他就来了一句：“这个词用古人的话来说就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有大胆的男生提问道：“谈恋爱的时候不也挺享受的吗？”

徐浩哈哈一笑，说：“那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才行。”

那男生又问：“心有灵犀没有通怎么办？”

徐浩一愣，脸上又露出了那天向小夏提问时的失落神情，淡淡地说：“只要不是‘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就成……”

男生还是不依不饶：“为什么不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回徐浩不干了：“你真烦！”

一堂课下来，大家嘻嘻哈哈了一阵，下课铃声很快就响起了。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几回以后，班上喜欢听徐浩课的人多了起来，就连一贯对英语没有兴趣的祝贺也开始做起笔记来。

可奇怪的是，有好几次当徐浩带着笑容走出教室，没多久脸上的笑容便被愁容取代，久久不能散去。

最先注意到这点的不是祝贺，而是那个喜欢在英语课上搞破坏的男生，他叫杨艺，人如其名，是一个多才多艺的男孩子，学习成绩好不说，还画得一手好水粉画。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男闺蜜，杨艺最大的一个爱好就是把八卦来的东西分享给祝贺。

比如徐浩脸上奇怪的表情。

出于一种“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找答案”的好奇宝宝心态，杨艺用了一整套少女漫画换来祝贺的同行。而所谓的同行，就是放学后跟踪徐浩，看看他有什么烦心事。

祝贺对此很不解，但她对少女漫画可没有一点儿抵抗力。临行时只是问了一句：“知道之后呢？你要干啥？”杨艺作思考状，“大概……不怎么办吧？我就是……闲！”祝贺不再多言，反正她也挺闲的。

杨艺是说干就干的人，当天放学以后就跟在徐浩身后走出了校门。可是，徐浩提着食堂的饭菜走进隔壁的教职工小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同样的事情连续发生了一个星期以后，祝贺失去了耐心。但杨艺的热情依旧高涨，还答应多给她送一套绝版漫画书作为事后酬谢。

“那我们要跟踪到什么时候啊？”祝贺闷闷地问道。

“说不定今天就有戏了。”杨艺神秘一笑。

果不其然，这一天，徐浩没有去饭堂就直接回到了宿舍，没过一会儿就穿着西装提着一个礼品袋出来，按照少女漫画的设定，他是要去约会。

可是，少女漫画和现实还是有距离的，比如说，徐浩的确在一家公司门口站住了脚步，等来了一个女生，但他递过去的礼品袋被女生拦回去了，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女生就踩着高跟鞋走掉了，把徐浩留在公司大门口，目送她远去的身影，默默叹息。

杨艺说：“原来是追女神被拒绝啊……”

祝贺揉着额头想了想，一惊：“那个女生不是你姐吗？”

这一回轮到杨艺大呼了：“我没说不是啊！”

其实杨艺就是想知道徐浩是不是喜欢自家亲姐，才去跟踪他的，可是一个男的跟踪另一个男的，实在太奇怪了，于是拉上祝贺同行。

两人一激动，声音一下子提了起来，徐浩转过头看向他们时，三人的脸都白了。

3

有一个男生，苦苦追求女神未果，于是一头钻进工作里，希望把她忘记，结果一旦在工作中“清醒过来”，便又陷入了苦苦的思念里。

这个男生叫徐浩，女神叫杨美。

很多人说名字是父母对子女的期盼，如今看来，杨家人对两个孩子的期许都实现了，杨美姐姐从小就是一个美人坯子，喜欢她的人从来没有断过。很多人都说，喜欢看少女漫画的杨美就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女子。或许是受了她的影响，祝贺也是从小就爱看少女漫画的人。

如今看到徐浩苦瓜似的面容，她不禁脑补了各种各样的漫画桥段，在故事里，公主不是跟青蛙一块，就是和野兽跑了。

徐浩有些不高兴：“我不是青蛙，也不是野兽，我是你老师！”

杨艺说：“那你想和公主在一起吗？虽然你显得老了点儿，但我也不介意你当我姐夫。”

两人都以为徐浩会给予肯定的答复，可他沉默了。

杨艺一看，急了：“我和你可没有心有灵犀啊，你说话呀！”

徐浩说：“万事皆收胸腹内，一切尽在不言中。”

语毕，默然离去，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脸莫名其妙。

4

在往后的日子里，徐浩一如既往地一边教英语一边口吐古诗词，那种失落的神情依然会不时地露出，并且被祝贺抓住。可是当她把自己的小发现告诉杨艺时，后者只是说这是大人们的事情，不要多管闲事。

学期结束的前一个星期，徐浩把带有小夏签名的漫画书递给祝贺，让她帮忙转交给杨美。

“你自己送吧。”

“那天她生日你不是看见我送了吗？她没收啊！”

祝贺“哦”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回答。

祝贺按照徐浩的嘱托把漫画送到杨美家时，杨美淡淡地说了一句“扔了吧，我不要”，全然不顾祝贺脸上的诧异。

多可惜啊，那可是排了很久的队才买到的，而且他买的是限量版，比祝贺家里那套普通版贵了三倍多呢。

祝贺不明白为什么杨美要拒绝徐浩的心意，她只觉得那份心意和思念是旁人都能看出来的，尽管少女漫画中这样的男生只能当男二号，可是，杨美身边并没有男一号啊，更何况，杨美连让他当男二号的机会都不给。

祝贺不懂的问题会去请教杨艺，可杨艺也不晓得，他们都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他们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感觉。

可是徐浩懂，杨美也知道。

那套漫画里夹了一张小纸条，说：

那天你拿着漫画告诉我，小夏是个傻女孩，竟然跑大老远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孩买红豆糖水，当时我正吃着你给我买的豆腐花，说这不过是漫画的情节，是小夏瞎编的，后来我去了她的签售会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原来喜欢一个人是可以为TA做很多事情的，哪怕事后和旁人都觉得这些事很傻，比如，你给我买豆腐花，比如我去参加少女漫画签售会时被小姑娘们用奇怪的目光盯着看。

可是，我喜欢你啊！

只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像当年那样喜欢我？

末尾还有一句诗：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或许是少女漫画看多了，祝贺觉得这一切让她十分感动，于是软硬兼施地让杨美看了纸条，可是，读完这些内容以后，杨美只拿了一张便利贴草草地写下一句诗递了过去，说是给徐浩的回复。

5

徐浩看完纸条后，轻轻地笑了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上面的文字祝贺看过，那里写着：

无可奈何花落去。

祝贺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她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师，我不懂爱情，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她怯生生地问道。

“这两句的下文是：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她要告诉我：我喜欢你的时候你不喜欢我，你发现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所以我们不能在一起，用英文来表达就是：missed。懂吗？”

祝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徐浩不再说什么，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明白。哪怕在这个过程里，她可能会伤害到自己或者别人。

一如当年，他和杨美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