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婵娟
① 绮年玉貌如花颜色的美人
空欢喜的真名叫曾欢喜,她年方42,在我们那个山路十八弯的古老小镇上当一名乡村教师。二十年前,她也是一个有着绮年玉貌,如花颜色的美人。
你若来过这个以出产香菇和板栗闻名的小镇,见过那个总是将头发一丝不乱盘好,一身改良旗袍走在柳絮纷飞老街道上的清秀女子,一定会被她深深吸引。
“美人或许会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减去了当日芳华,但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和风韵,还是会令人赏心悦目。”这是我二中的同学兼同寝室的好朋友吴曼见到曾欢喜之后说的。但十分悲催的是,吴曼在表达了对曾欢喜那民国佳人般的惊艳后,不无遗憾地说:“曾瑶,为什么你和你妈不像呢?你就是有你妈一半的美貌,二中校花哪里还轮得到齐雅馨。”
我夹起一片曾欢喜做的山笋烧野猪肉堵住吴曼的嘴,没有告诉她,我之所以和曾欢喜长的不像,是因为我虽然是她的女儿,但却不是她亲生的。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回被一群野孩子堵在镇小学的操场上喊:“曾瑶你就是个捡来的孩子!没人要的丫头片子!空欢喜才不是你妈!”
那次我一路嚎哭着奔回家,抱着曾欢喜的大腿说:“他们凭什么说我不是你亲生的?他们凭什么说你不是我妈?我妈就是曾欢喜!我亲妈就是曾欢喜!”
那一年我11岁,读小学五年级,记忆中好像是流了许多的眼泪,嚎哭得惊天动地,连在家里休息的外公都被吵醒,提起一根棍子说要为他的外孙女去找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报仇。
曾欢喜将我抱在她的怀里说:“瑶瑶是不是妈妈亲生的有什么关系吗,瑶瑶永远是妈妈最心爱的女儿啊。”
那个夜晚,和曾欢喜挤在一床被子里的我知道了我的身世,那帮围着我取笑的野孩子没有说错,我的确不是曾欢喜亲生的,我是曾欢喜捡来的,是别人狠心遗弃的小丫头片子却是曾欢喜捧在手心里的一块宝。
② 满院玫瑰中温柔平和的你
饭后溜达到院子里的吴曼发出了惨绝人寰的尖叫声,能让吴曼的女汉子内心这样柔软的,我知道,一定是那些曾欢喜种满庭院的花。
“这些都是你妈妈种的?”
“当然是我妈种的了,要不然你以为就我天天在学校做卷子做到十指抽筋的手,有闲工夫和雅兴打理这些。”
吴曼不无羡慕嫉妒恨地说:“曾瑶,我真想当你妈的女儿。放假了住在这样的世外桃源里,平日里享用妈妈的爱心美食。有这样美丽的妈妈可以撒娇谈心,还什么都不强制地要求你。”
这“强制要求”是吴曼的痛处,每次将数学考砸后窝在被窝里哭的女孩子都会不解地掀了一脸悠闲看杂书的我的铺盖,愤怒控诉:“难道你就不怕面对你爸妈的责骂吗?我妈要是知道我考了这么一点,想杀我的心都会有的。”
数学并不是我的强项,我努力了很多次,上课也不曾分心,可就是考不好,离梦想中的大学遥不可及,我也曾满是忐忑不安。那交回家的有着老师鲜红批语的卷子,我拿给曾欢喜时头都快低到脚尖。
“妈,我数学每次都考这么一点分,我真怕考不上好的大学报答妈妈呢。”暗夜里我抱住瘦弱的曾欢喜。
曾欢喜的手轻轻拍在我身上,“傻话,妈妈要你报答什么,考上好的大学是为了瑶瑶有更好的学习机会,自己努力了就好,瑶瑶能够将其他科目念得这么好妈妈已经很欣慰了。”
相比起有一个风云全校的学霸子女,曾欢喜的骄傲和自豪一直是我能够健康快乐的成长。
风从春天的深处吹过来,送来满院的花香,月光从窗外漫过来,铺陈在我们的枕上。我睁开眼睛看着我的曾欢喜,她披散的长发里赫然有了一缕白发,是那样美丽的曾欢喜,优雅地坚强地面对着生活磨难的曾欢喜,也要老了吗?
吴曼曾经问过我一个不能掩饰的问题:“曾瑶,你爸爸是谁啊?我真好奇是什么样的男人这么有福气娶了你妈妈。”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曾欢喜,哪怕时至今日,我也害怕有人提到这个问题。关于我的爸爸这一个称谓,曾欢喜已经用经年累月的时光,将他养成了一道伤。
剪刀清脆的一声咔嚓,曾欢喜从满院的玫瑰中站起来,她细心地从花茎上剥去长刺,温柔坦然地说:“瑶瑶的爸爸已经不在了,在瑶瑶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说的那般平和,连持着剪刀的手都没有颤抖,让我怎么能够想象,那是在几百封书信后,将自己哭到不能自持的那个24岁女子。
吴曼并不知道,我对父亲这一概念多么生疏。他只是我偶尔在曾欢喜来不及拭去的眼泪里瞥见的那个男子,一身戎装站在泛黄的老照片里。
③ 木箱子里的秘密
曾欢喜有一个大木箱子,长年累月地挂着一把铜锁,被珍而重之地放在卧房里。
我极小的时候便断定这箱子里装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有无数次,我在半夜里醒转,都看见年轻的曾欢喜一身素衣站在箱子前流泪。有时候她是蹲着的,年轻美丽的面孔埋在膝盖里,肩膀在恍惚的灯影里一耸一耸。
我一直以为曾欢喜是不哭的,那时我还小,不明白一个年轻女子要养育一个小女孩的重担和烦恼。我只知道真知棒一元一根,而我喜欢喝的酸奶,小卖部里大概要卖好几十。
诸多困难从来不曾让曾欢喜哭过,她总是给我穿好看的花裙子,每天早上起来细心地为我梳羊角辫,要去上班了,就交代我在家要乖乖听外公的话。
我会在听到曾欢喜的自行车铃声时从外公的腿上溜下去,咯咯笑着奔向她。这个总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真知棒或者一盒酸奶对我甜甜笑着的人居然会被一个木箱子弄哭。
我揉着惺忪的睡眼喊:“妈妈。”
曾欢喜便会迅速地转身,抹一把眼睛然后笑着对我说:“我吵醒瑶瑶了,妈妈马上就过来。”
一张照片从她的裙子上滑下去,灯光下,军装肃穆、站姿挺拔的男子有着清澈的眉眼、刀刻的轮廓。那时我真的还小,但油然而生地明白了一个形容男子的词:年少英俊。
曾欢喜蹲下去将他捡起来,藏在贴心的口袋里,然后上床来将我抱在怀里。“是妈妈吵醒瑶瑶了吗,瑶瑶快点睡。”她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我,她身上清幽的香环绕着我,但我迷糊睡去的时候总是感觉后颈冰凉。我在一个幼小孩子的梦里想,这个叫做钟华率的男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人,他让我的曾欢喜哭了,而且哭了不是一次,你看她的泪水都落在了我身上。
④ 思君万里馀
那时候我读三年级了,认识许多汉字,我在又一个午夜里醒转,看见曾欢喜床头的灯照着那张照片,照着那些信件和曾欢喜脸上的泪水。我想是我那不可遏制的仇恨迫使我偷了一封信出来,没错,我恨这个总是让我的曾欢喜哭的人,我恨他。
第二天,我趴在小板凳上写完了当天的作业之后将藏匿的信件找出来,然后打开来看。一直到今天我都记得那棕黄色信封上盖了部队的邮戳,刚劲的笔画写着甘肃陇西某部,匆匆地一瞥信件末尾,钟华率这三个字理直气壮地看着我,就像他每次弄哭我的曾欢喜那样理直气壮。
一个9岁孩子的怒火被熊熊点燃,我站起来一把将手中书信拦腰撕断。那时曾欢喜的自行车刚刚骑到门口,她几乎是以一种扑过来的姿势抢走了我手中的碎纸。“谁准你动这些信的?谁准你动的!”
曾欢喜从未打过我,但我怀疑彼时她高高扬起的手臂,如果不是外公赶出来拉开我,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抽在我的屁股上。你看,果然这个钟华率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的曾欢喜又哭了。
那个夜晚我执拗地躲在外公的房里不敢出去,我没有跟外公说,其实我并不是怕曾欢喜揍我,我只是怕那个穿军装的英俊男子钟华率抢走了我的曾欢喜。
你们看,一个9岁的孩子的嫉妒心多么强烈,尽管那时我还不明白这世间小孩有一个妈妈就会有一个爸爸。爸爸会爱着妈妈,妈妈会爱着爸爸,就像钟华率爱着曾欢喜,曾欢喜爱着钟华率。
终于是在外公的鼓励下我推开了曾欢喜的房门,我将手攥得紧紧地跑向她,我的曾欢喜,她的眼睛红红的。“妈,你会不要我吗?就是照片上那个好看的叔叔来接你了,你也不会不要我是吗?”
曾欢喜呜咽了一声,将我紧紧地搂在她的怀抱里。“妈妈怎么会不要瑶瑶呢……叔叔来接妈妈了妈妈也不会不要瑶瑶……”
曾欢喜哭得那么汹涌,以至于我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她将我抱在怀里,然后将那封被我撕碎她又粘好的信放回箱子里。我第一次看见锁在这个木箱子里的秘密,那么多的信件,它们一封一封,从最初信封的雪白到最后信封的棕黄,从最初相隔不同的城市到最后的万里军营。
思君万里馀,原来曾欢喜的一生都是在思念一个万里之外的人。
我看见木箱子里的那张照片,曾欢喜穿紫色的裙装,身边绿色戎装的人和她站在一起真是般配。
我不敢肯定是我幼小的,想要独占曾欢喜所有身心的心思已经被她知晓,还是她此生所有的盼望,都被照片上西北广袤天空下的那个英武军人用完了。总之,年轻美貌的曾欢喜再没有爱过别的男人。
“这个人叫钟华率,是你爸爸。所以瑶瑶以后再别做傻事了。”曾欢喜抹去脸上泪水,关上箱子对我说。
“爸爸?”这个词多么生疏,“他在哪里?”我摇着曾欢喜的臂膀。
年幼无知的孩子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残忍,以为摇着母亲的手臂追问这些年不见踪迹的爸爸的下落就会是一家团圆。
曾欢喜拉过被子裹紧我,“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瑶瑶长大了就会知道了。”
⑤ 妈妈没有爸爸了
是垂暮之年的外公又一次为了曾欢喜的婚事和女儿闹意见的时候我才知道事情真相。外公拄着拐杖在院子里对曾欢喜说:“你要收养瑶瑶我从来不介意,现在瑶瑶也大了,杜阿姨介绍的小陈有什么不好,难道你要一辈子都一个人过下去?那个人已经死了啊,钟华率已经死了,你还要耽误自己多久!”说到最后的外公已经老泪纵横,“我也没有多少时间陪着你和瑶瑶了,欢喜,你是爸爸手心里最喜欢的宝贝,爸爸不愿意看着你就这样耽误自己的一生……”
是和那帮野孩子打架不久之后的事,拿根棍子要冲到学校里替我报仇的外公此刻站在院子里已经是一个真正孱弱的老人,他顿着拐杖的字字句句都击在我的心上。原来我不止不是曾欢喜亲生的女儿,原来我不止不是没有一个爸爸叫钟华率,原来我的曾欢喜,她早就失去了这世上她最爱的人。那数百封的信件,那在她24岁绮年玉貌时就赫然终止的一个军人传奇,将这个小镇姑娘8年的忠贞爱情划上了一个句号。如果不是钟华率他牺牲了,只怕曾欢喜早已经是他最幸福的新娘,只怕她就不会在北上的火车站里捡到我。
我终于开始明白乡邻们看我的那些异样眼光,开始知道为什么这样美好,这样优雅的曾欢喜会被人不堪的议论——她一世聪明美貌,却最终只落得一个空欢喜。
外公终于没有劝服执拗的曾欢喜,大妈大婶们将我们家的门槛都快踏破了也没能让曾欢喜答应下来一桩条件极好的婚事。我想外公到走时都是带着遗憾的,他手里天大欢喜般的宝贝女儿,最后要拖着我这样的油瓶过一生。
外公是在我12岁念六年级的那个冬天去世的,我记得那天下了极大的雪,曾欢喜一身素衣跪在雪地里,她还那么年轻美丽,可是一恍惚间仿佛就老了,她抱着我说:“瑶瑶,妈妈没有爸爸了。”她的眼泪那么热那么烫地砸在我的手背上。我的曾欢喜,她在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了。
我在镇上念完了初中后考取了县城的二中,曾欢喜知道这个消息后比我还要高兴。我抱着她郁闷地说:“妈,你不觉得和我分开你应该很失落很伤心吗,我就很失落很伤心呢。”。
将我推上车的曾欢喜挥挥手。“哪里有这么大的女儿还舍不得妈妈的,你要独立啊,妈妈相信你。”
⑥ 金秀贤来了姐的心才会荡漾
在二中两年,吴曼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她很想念曾欢喜的山笋炒野猪肉。那时我从上铺砸下去曾欢喜让人给我捎来的炒板栗。“你该不是惦记着我妈了吧,惦记着我妈做的菜,我妈养的花……”
二中九月金秋的阳光中我和吴曼如两只硕鼠在寝室里啃了一地的板栗壳,隔壁来串门的高三(1)班沈小丽“嗷”的一嗓子就扑过来:“曾瑶你这个没良心的,枉我什么校园机密都和你说,你带吴曼回你家吃野猪肉没我的份也就罢了,现在有炒板栗了你也不想着我。”
“好啦。急什么,这不是给你留着吗。”
“快说说,又有什么校园级的爆炸新闻。”吴曼边往嘴里塞着板栗边催促。
“说出来,我怕要引得女汉子吴曼春心萌动呢。”
“谁春心萌动了?谁女汉子了?金秀贤来了姐的心才会荡漾。”吴曼愤愤不平。
我噗的笑出声来。“金秀贤算啥?我们班来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学霸加天才加帅哥加有钱少爷。”沈小丽坐直身子喘一口气,看着我们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慢悠悠剥好一颗板栗丢入嘴巴里。
“你不卖关子会噎死么?”吴曼在边上气得张牙舞爪。
“不信自己去我们班教室看啊,最高最帅最迷人的就是他。别跟人说是我告诉你名字的哦,女汉子。”
奔到寝室门口的吴曼又折回来,“你倒是说他名字啊,沈小丽。”
“宋景书!”沈小丽吐出这三个字。
我顿觉晴天一声霹雳!
⑦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教学楼,三年级1班。当我和吴曼赶赴现场时周围已经聚集了无数围观男神美貌的女生。
教室里的人全部往外看,我一双搜索宿世仇敌的眼睛往里看。“砰”一声,我觉得有实质的火花迸溅而出。果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果然是当年那个野孩子斯文败类宋景书。
我“啪”地捏响了我的大拇指。吴曼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是你的复习资料吧?曾瑶。”穿干净白衬衣的少年躬身捡起我散落一地的复习资料,然后微笑地递到我的面前。
午后灿烂的阳光穿过香樟树茂密的枝叶,洒落在他眼底。那个微笑看起来就特别像是,挑衅?了然?又或者是一点点顽皮。
我掐了一下自己掌心,暗自在心里对自己说:“曾瑶,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要忍!”
我伸出手去,笑出一脸僵硬。“谢谢宋同学!”
吴曼又是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直到那身高优势压倒我,美貌程度压倒我,学习成绩压倒我,看来武力值也压倒我的少年宋景书坐回教室,直到我抱着一堆复习资料迈着石化的步子和她一同下楼梯,吴曼才问我:“你认识方才那帅哥?宋景书?”
我点头。又摇头。“谁说宋景书这个禽兽是帅哥谁真是瞎了眼。”
吴曼捧着一颗还未爱恋就先失恋的心走了,她没问我是如何认识的宋景书。我呆呆地伫立在二中教学楼的楼道里,突然觉得那些过往童年都一一倒转回来,我还是那个在镇小学操场上和宋景书翻滚了二十圈大打出手的小丫头片子。
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那时曾欢喜每天都为我梳溜光的羊角辫,为我穿好看的花裙子,那时我小学四年级的第一堂课上突然来了一个新同桌。永远是整洁帅气的不同于乡村孩子的名牌童装,脚上会穿铮亮的皮鞋,到了夏天,他圆胖的小脚丫会套在薄凉丝袜中然后塞在一双皮凉鞋里,绝对不会像那些吸溜着鼻涕的男孩子般光着脚丫到处跑。
其实故事的最初我们是很友好的。我和这个叫宋景书的男孩并没有如同班上所有的男女同桌般在桌子上划三八线,相反的是,早上他来学校会给我带颜色缤纷的糖果,然后我会把曾欢喜给我的爱心便当分给他。山笋烧野猪肉并不是经常会有,偶尔有,我自然十分大方地将野猪肉挑到他的碗里。
这样一直持续了一个学期,升入五年级后我不再和宋景书同桌。但早早到校的宋景书依然不嫌麻烦地绕过许多排桌椅给我送来大把糖果。
那时候女生们也都有了很贴心的朋友,我的闺蜜是一个有着粉红色脸蛋的胖丫头,我什么秘密都跟她说,自然也会跟她分享宋景书带给我的糖果。曾欢喜总是怕学校伙食不好,所以变着法儿地给我做便当,山笋烧野猪肉也同样被我大公无私地拿出来分给了我的现任同桌另一个男孩子周晓明。
我在宋景书一次一次分量加重地往我桌子上拍糖果时终于知晓了这个白净斯文男同学的怒意,但我的确并不知道他的怒意因何而起。
终于在一个夏日的傍晚这场怒意化为了一场战争。宋景书极其郑重地写了小纸条在我的课桌里,说约好了放学后在操场见。
白衬衣蓝色牛仔裤脚上套丝袜外加一双皮凉鞋的宋景书等在操场上,看着背着书包像一只蜗牛般沮丧的我。那时我正害怕我的曾欢喜被人夺走,由此焦虑不安。所以在宋景书阴沉着一张小大人的脸对我说“曾瑶你以后别分给人野猪肉”时我想都没想就呛回去:“我愿意!”
一向好脾气的宋景书突然就变了脸色:“曾瑶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了?不爱跟我说话拉倒!”我踢开脚边一粒石子,掉头就向校门外走。
“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就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小丫头片子。”
我丢开了书包就扑上去:“你说谁没人要?”
“你就是没人要!我妈说曾欢喜才不是你妈!你是你妈捡来的!”我的闺蜜那有着粉红色脸蛋的胖姑娘在一群男生身后冒出头,言词之恶毒几乎直击我恐惧的内心深处。
我如一头愤怒的小狮子般冲向宋景书,诗仙李白有句诗描写小孩儿亲密情谊叫做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想这个青梅竹马之交的宋景书何其可恶,我嚎哭着揪住他又抓又打,还在操场的草坪上纠缠着翻滚了二十个来回。
外公那天看着一路嚎哭的我奔回家里,提起一根棍子就要跑去教训人家,我嚎哭得那么大声其实有一点原因我没敢告诉曾欢喜,我将人好看的白衬衣都撕破了。论起打架的结果之惨,宋景书他当然是吃了大亏。
后来我在镇小学再没看见宋景书,到底还是周晓明吃过我几回野猪肉,告诉心不在焉的我说宋景书回了城里。“他本来就是寄住在他姑妈家的,现在他爸妈要接他回去,他当然回去了。”
⑨ 文武双全的男神
至今想来,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
所谓新仇,实乃校报上一篇引起轰动围观的文章。那篇文章并没有署名,而经常在校报上露脸的我想当然的被吴曼当成了此文的作者,高音喇叭般宣传得全校皆知。
校花齐雅馨摆着S造型扭到3班门口嘲讽我时这已然就是一个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的笑话。
“都是你啦,搞得我现在臭名昭著,好像是我发了疯的要出名似的。”
“哎呀,我哪里想到那个理科状元文章会写得这么好,宋景书上学期不是在1中参加了奥数竞赛吗,哪里想到他会文武双全。”
和吴曼理论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欲望,迫切地想要再次看到宋景书在草坪上肝肠寸断痛哭流涕的样子。
没错,我不会告诉你们7年前那一场大战如愤怒小狮子般的我狠狠一口咬在宋景书的手背上,让那斯文干净的男孩抱着我死不放手痛得眼泪与鼻涕齐流。
我勇往直前直冲1班,却在楼道口撞见一脸微微笑意的少年。
必须得承认,那是一张英俊的脸一双好看的眼。彼年18岁的少年再无一丝旧日稚嫩的影子,有着一个男孩的沉稳气度。
像知晓我的来意一般,他举起双手来:“我什么也没有做过。是你剽窃了我的荣誉。”
我眯起眼,看见他右手手背上一个淡化了痕迹的牙印。
“如果你真要咬人泄愤,我不介意将左手伸出来。”少年的手纤长,伸到我面前。“但我想,曾阿姨更希望你高三这一年数学成绩能有更多进步。”
我不明白。
“好啦。发呆做什么。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转到二中来。”他塞到我怀中一本笔记,“就知道你笨,我的宝贵学习经验。我想,为了公平起见,你也可以拿东西来跟我换。”
宋景书拿过奥数竞赛的一等奖我自然知道。
“什么?”我望着他夕阳里轮廓温柔的脸。
“曾阿姨烧的山笋野猪肉啊,你以后都只可以分给我。”
宋景书拉了发呆的我并肩下楼去。“你为什么要跟上来?我没说允许你去我家。”我推着背了书包坐在我身边的少年。
“我去看我姑妈不行吗?哎曾瑶你还真是一点没变的凶呢,什么时候才有一个女孩子的温柔。”
“你还说?”我揪住他胳膊。
“哎哎哎,轻点曾瑶,疼疼疼……”
巴士在林荫道上前进,我的曾欢喜一定已经是早早地等候在车站里。
感谢你,赠我空欢喜,让我知道成长路上要珍惜;感谢你,赠我空欢喜,让我明白,你一直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