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过真话的小孩

“爸爸，那个人没有穿衣服！”在毕恭毕敬的人群中发出这样叫喊的那个孩子，有一天竟走出了安徒生的童话世界，来到了21世纪的现实。

走在街上，他还来不及感叹现代化大都市的宏伟，一位老人跌倒在了不远处。他心里一惊，赶忙跑过去将老人扶起。几束意味奇怪的眼神落在了他身上。一位阿姨神神秘秘地将他拉过，说：“一看你就是不懂事，当心他敲诈你！”他摸摸脑袋，并不是很明白。

“抓小偷啊！”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将手伸进别人的挎包时，他不假思索地大喊起来。人们闻声匆忙散开，那个小偷悻悻地抽回手，冲着他威胁似的挥挥拳头，然后扬长而去，刚才的人们噤若寒蝉，没人出声。他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这回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看着一座座桥倒塌，负责人说“要调查只能调查风”；他看着河里的水被工厂的污水染成触目惊心的红，环保局长说“放一把红小豆煮出来的水也是红的，红的不一定被污染了”；他看着黄浦江上万头死猪上演奇幻漂流大戏，专家说“猪是冻死的，水质没有问题”。他看着假话披着真理的皮横行霸道，真理却衣衫褴褛地缩在角落。他吃着旧皮鞋做的胶囊，喝着加了塑化剂的酒，心渐渐像旧皮鞋一般顽固，像塑料一样硬了，硬化到容不下讲真话的细胞。

以说真话著名的小孩，终于失去了说真话的功能。一起出走的，还有“童真”和“善良”。他卸下这些碍事的包袱，换上一张冷漠的面具，活得仿佛轻松了许多。

他抄袭别人的论文，他到处托关系拍马屁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他伪造报表套取公司的钱，他越走越轻，因为他扔下了一切在金钱与利益面前显得毫无用处的品格。他也越走越重，不只因为袋里叮当作响的钱币，还有他所犯下的那些罪孽，在每一个夜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听见呜呜的警笛声便不自觉地两股战战。他不会说真话，也怀疑别人对他所说的话。他不会付出真心，也不相信真心的存在。

终有一天，他又回到了那个童话世界，只是时间倒流了一点点，他看着在华盖之下赤身裸体的皇帝趾高气扬地走来。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赞美着皇帝的新装，小小的他坐在爸爸的肩头，咽了咽口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