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进党：攻防之间，尽显日本政治困局

孟晓旭

自2014年12月在众议院选举中惨败之后，日本在野党便呼吁加强彼此间合作，以对抗自民党和公明党的执政联盟。民主党和维新党更是几经磋商，讨论两党合并事宜。2016年3月14日，两党党首在新党磋商会上决定将合并的新党定名为“民进党”;3月27日，民进党在东京举行了结党大会，正式成立。自此，1996年建党、存在了20年并曾于2009年夺得政权的民主党，以及作为日本第三大政党的维新党退出了日本政治舞台。

重构日本政局

民进党意为“与国民共同前进之党”，以“自由、共生及对未来负责为理念”，提出了包括“向自身开刀的政治改革”、“可持续的经济增长”和“为国际社会的和平与繁荣做贡献”等在内的奋斗目标。在安倍政权“独走”的当下，民进党高举立宪主义和专守防卫政策的旗帜，指出安倍政权的安保政策导致“宪法的和平主义理念被改变，立宪主义本身发生了动摇”，强调称“不能在这里走错路。必须凭坚定意志实现和平的日本”，展现出与执政联盟对决的姿态。民进党迈出在野党整合的重要一步，积极影响了在野党之间的合作。日本共产党书记局长山下芳生表示：“将做好诚实履行（选举合作等）在野党间协议的工作。”社民党干事长又市征治称“潜在的期待值很高”。日本生活党干事长玉城丹尼则希望民进党“成为合作的核心”。

2016年3月28日，日本民进党迎来建党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党首冈田克也（左二）等人为国会内的该党办公室挂牌。

民进党是当前日本第一大在野党，是自2012年安倍再次上台以来实力最强的在野党，它的出现重构了日本政局。继承前民主党和维新党的政治家底，民进党在国会的议席为159席。在安倍政权出现强行违背民意、部长金钱丑闻、议员偷情丑闻等负面因素的情况下，民进党为选民提供了一个“新”的选择。日本共同社3月公布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安倍内阁支持率降至46.7%，自民党的支持率为38.1%，有35.5%的选民不支持任何政党。如果民进党能够争取到中间选民，在即将到来的选举中获胜也不是没有可能。民进党的出现给执政联盟造成了一定压力，自民党总务会长二阶俊博表示：“自民党必须打起精神。在野党正虎视眈眈欲朝有利方向发展。”公明党党首山口那津男称：“密切关注（民进党的）党务、政策、国会应对等将何去何从。”

一场攻防兼备的战斗

民主党下台后，执政联盟连续获得了众议院选举和参议院选举的胜利，形成了“自民党独大，安倍首相专权”的政治局面。特别是2015年，执政联盟凭借议席优势，在民众和在野党的强烈反对声中，强行表决通过了与解禁集体自卫权配套的新安保法相关法案，这让在野党尤为愤怒和警惕。如何实现重组并通过合作在2016年选举中击败执政党以牵制安倍政权，成为日本在野党面对的重要课题。频繁另立新党、有日本“政坛枭雄”之称的生活党党代表小泽一郎提议实现民主党、维新党与共产党、社民党和生活党等五个在野党间的合作，形成“橄榄树联盟”。在政府强行通过新安保法相关法案之后，日本共产党则向民主党表示希望共同组成“国民联合政府”来对抗安倍政权。

2015年10月4日，最大在野党民主党党首冈田克也在北海道苫小牧市发表演讲，提出“明年的参议院选举和下一届众议院选举极其重要。争取与其他在野党合作，以我们为中心夺取政权”，强调了在民主党主导下集结在野党力量，实现政权更迭的想法。但民主党内以前原诚司、细野豪志为代表的少壮派议员认为，单凭民主党和维新党各自奋战，难以击败安倍政权，因此提出了两党合并的构想。显然，民进党的出现就是在野党以“合并”这种合作方式对执政联盟主动发起的旨在实现日本政权更替的战斗。在结党大会上，民进党党首冈田克也宣称：“民进党必须阻止安倍政权恣意妄为，要在反省错误的基础上力争实现政权交替。”

同时，成立民进党也是在野党面对即将到来的大选而发起的防守战。一方面，在民进党结党前，日本有舆论称稳定的安倍政权可能会同时举行参众两院选举。这无疑是对一直处在“半死不活”状态中的在野党的政治资源、金钱及人力等的严峻考验。在日本的选举制度下，没有合作地展开竞争对强大的执政党有利。在这种情况下，在野党不得不再次“抱团取暖”：日本共产党改变了拒绝与其他在野党在选举中合作的“过去”，同意与其他在野党在参议院选举中联合推举候选人;而民进党则诞生于民主党和维新党的反复磋商之后。

事实上，民进党的出现与其说是在野党谋求进取的主动进攻，不如说是出于无奈的防卫。对民主党而言，党首冈田克也先前坚决反对成立新党，但如果不实现两党合并，将会面临着部分少壮派议员及其追随者脱离民主党的分裂风险。考虑到不能在选举前失去作为党首的凝聚力，冈田最终被迫接受两党合并。而对维新党而言，这更像是一场“保命战”。维新党在2014年9月成立时在众参两院共拥有53个席位，声势浩大。但自2015年8月大阪市长桥下彻离党后，相继有议员退党或被除名，党内国会议员只剩下26人。日本多份民意调查结果显示，维新党的支持率长期仅为1.1%，还不及桥下领导的新党“大阪维新会”（5.1%）。更要命的是，维新党21名众议员中有17人是在小选区落选后靠比例代表名额当选的。这些人的选民基础薄弱，难以应对可能同时举行的两院选举。维新党还希望其四名现任参议员能继续在比例代表选区全部赢得改选。如今的维新党已无法依靠“桥下人气”，基本“处于毁灭的边缘”，只能依附大的党派求生存。在某种程度上说，成立民进党更多是在野党为了避免在夏季的选举中“输得更惨”。

仍难有所作为

尽管民进党以第一大在野党的身份出现于日本政治舞台，但其前景黯淡，难有作为。这既是日本政治困局的产物，也是其集中体现。

首先，当前日本执政联盟独大，在野党远不能与其抗衡，再怎么重组、变化也是势单力薄、难成气候。目前，自公执政联盟在国会中拥有461席，包括众议院325席及参议院136席，均占据半数以上席位。其次，“求同存异”基础上的在野党组合难免沦为“野合”，潜藏着再次分裂的暗流。维新党本以自民党和民主党之外的“第三极”为招牌吸引了不少支持者，而今却与方向完全不同的前批判对象民主党合并，除了让外界对日本政治“刮目相看”之外，内中焦虑只有自知。而民进党党内群体的政治观点各异，组织派系“源流”复杂，在很多重大问题上存在着明显的对立，很可能会随时出现先前民主党与维新党成员常有的“分裂”或“出走”现象。再次，民进党缺乏政治主张，政策动力明显不足，与其第一大在野党之名不相匹配。与母党相比，民进党并没有明显的改进，仍继承民主党那种“反自民党联合”的“鱼龙混杂”特性，一如从前地缺乏明确的政策主张，对于安倍政权推进的新安保法相关法案、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消费税增税及宪法修订等还未提出明确的应对方案，难被看好，很可能会沦为“选举组织”甚至最终失去影响力，退出政治舞台。最后，虽说更换了党名，但民进党高层除了政调会长山尾志樱里等人外，明显欠缺新鲜血液，原党首的续留甚至让民众更多有“违和感”，导致原有的票田也有可能失去。还需指出的是，民进党在今年可能举行的参议院选举中被改选的议席比例高达72%，而安倍近日又表明将在5月做出是否两院同时改选的决定。这个问题足以使民进党疲于应付，更难谈有所作为了。

尽管民进党大力叫卖，在结党大会上还邀请了反安保法案学生团体SEALDs的学生代表奥田爱基等人作为来宾，突出其反安倍政权新安保法相关法案这一抓手来笼聚民心，但日本民众并不买账。日本共同社3月27日公布的最新民调结果显示，有67.8%的受访者不看好民进党，对新党有所期待的民众仅占26.1%。

为对抗执政联盟，势单力薄的在野党需要加强合作，但彼此之间政策主张又并不一致，缺乏牢固的政治基础，只是为了赢得选举而凑人数，赢不得选举很可能就将分崩离析。分分合合，越走越弱，相形之下，自民党却由此越来越强，日本政治正迈进恶性循环之中。更重要的是，在野党们能够不知疲倦地变着花样玩选举“艺术”，却无法提出让日本国民期待的政治主张，已经退化成围着自民党打转，为了打倒自民党而存在、而分化组合的“选举组织”。这既和战后日本所经历过的政党政治大不一样，也与日本民众期待的那种两党政治相去甚远，民进党的诞生再一次尽显当前日本政治的困局。

（作者为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政治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