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新“四驾马车”管窥

张申明 宦玉娟 成汉平

传统上而言，越南共产党总书记、国家主席、政府总理及国会主席并称为越南的“四驾马车”（旨在避免权力过于集中，以达到某种形式的权力相互制衡目的）。在2016年召开的越南第十三届国会上，国会主席、国家主席以及政府总理已经陆续产生，加上年初产生的总书记人选，越南新的“四驾马车”已经全部亮相，即将开启一个新的纪元，从而带领越南完成下一个五年计划（2016年～2020年）。那么，新的“四驾马车”的首要任务是什么，他们如何来处理敏感而复杂的中越关系、美越关系，又将会把越南引向何方呢？

总书记留任确保执政党地位

2016年1月底，现年71岁的越共资深政治家阮富仲再次当选为越共总书记，完成了某种形式的“超龄”连任，此前呼声较高的总书记人选、被视为改革派的67岁的阮晋勇突然退出了角逐，离开政坛选择了退休。这一令人意外的变化发出了某种微妙的信号。长期以来，阮富仲留给越南民众的第一印象是：温文尔雅的长者，谦逊稳健，和蔼可亲，廉洁奉公，没有任何负面新闻。从履历看，他长期是一名党建理论工作者，终身为维护越南共产党的执政地位不懈努力。他曾在越共中央机关刊物《共产主义》（相当于中国的《红旗》杂志）工作长达近30年，从一名普通编辑干起，一直晋升为省部级的总编辑，后来历任首都河内市委书记、越共中央理论委员会主席、国会主席等职务，几乎一直与党务工作、党建工作有关。2011年越共“十一大”上顺利当选总书记。相比之下，总理阮晋勇的从政与行事风格明显偏于强硬、激进，体现为对西方世界（尤其是美国）过于热络亲切，而对邻国中国则明显强硬，尤其是在海权之争上。这也使得阮晋勇在处理国内改革和对外关系方面常露锋芒，有着鹰派和明显的亲美色彩。

如今，阮富仲是在越南国内政坛出现了少有的思想混乱以及西方势力对越南的影响日益加剧的特殊背景下以超龄方式留任的。这一结果被外界解读为必须确保越南的社会主义前进方向不变、越南共产党的性质不变、国家的性质不变；而这样的想法在越南共产党内部明显占据了上风。因而，2016年1月底结束的越共党代会选择了年长的阮富仲继续留任（总书记），而不是相对年轻的总理阮晋勇来出任。其次，在敏感的对华关系上，没有私心的阮富仲虽未必是亲华派，但一直希望与世界上最大的社会主义国家——中国保持良好的党际、国家间的交流与合作，而不是疏远，更不是敌对；相比之下，女婿为越裔美国人的总理阮晋勇无论是在对华关系还是对美关系方面，均缺失了公信力。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女婿还是前南越政权高官之子。因而，阮晋勇的退出对其个人而言虽属无奈，但却是越共党内的一种大势所趋。

强力部门领导人出任国家主席确保政权稳固

在4月初的选举中，越南公安部长陈大光以91.5%的选票当选国家主席，他随后在国会正式宣誓就职。他也成为越南第一位担任国家主席的公安部长。在越南，国家主席排位第二，仅次于越共中央总书记。如此选择恐怕并非一种安排上的巧合，而是有更深的含义，即以强力部门的铁腕人物来确保政权牢牢稳固在越南共产党人的手中。这也是作为一名公安部长，陈大光能够获得超过90%选票支持的根本原因。

生于1956年的陈大光来自北方邻近首都河内的宁平省，符合越南特有的权力南北相互制衡的基本规律（“四驾马车”中亦有人来自于中部和南方）。越南公安部从其职能、权限及责任等诸多方面来看，不仅权力巨大，而且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可谓影响深远。越南公安部的职责包括维护国家政权的稳定、收集情报以及挫败越南共产党受到的来自国内外的任何威胁和颠覆企图，系首屈一指的国家强力部门。正因为如此，也一直是西方政府和人权机构批评的焦点。但越共却偏偏挑选了他来出任国家主席。这样的信号不可谓不明确！

显然，权力巨大的公安部长出任国家主席，首先意味着越南共产党执政阶层不仅对来自西方世界的批评及非议不屑一顾，而且将会强硬回应任何责难。近年来，西方不断以人权、民主为幌子施压，屡屡抨击越南的人权及自由现状，并以加强贸易和安全关系为交换要求其改善人权状况和停止逮捕、骚扰及拘押反政府活动人士和不同政见者。因而，这算是越南执政阶层对西方的干涉主义行径做出的某种间接回应。其次意味着越南政府将会严厉打击、打压那些企图推翻越南共产党的国内外危险分子，尤其是那些内外勾结有着西方背景的非法组织、团队以及宗教组织等。新加坡东南亚研究所学者、越裔学者黎洪和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越南共产党领导人可能将挑选陈大光出任国家主席看作一种在安全上所下的巨大赌注：因其公安部的背景，当越共因为政治转型而受到更多的压力时，陈大光将有能力稳稳地保护好这个政权，绝不被西方及越南国内的反对派所颠覆。”当然，这一人事安排也意味着在与中国的海权之争中，越南不会手软，因为越南的公安部权限要远大于中国的公安部。从理论上来说，有关边境安全管理、海上执法以及处理渔业纠纷等权限，均归属于公安部，它相当于中国国家安全部、武装警察部队及公安部的职责与权限的总和。

上任后，陈大光的首要任务是接待5月到访的美国总统奥巴马。这是美国总统时隔十年后首次来到越南访问，而且是在《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面临各自国内签署批准以及美国在南海对中国挑衅不断加剧的背景下前来的，对缺乏外交经验的陈大光来说，这的确是一次重要的外交大考。

“最受信任的人”出任国会主席

在国家主席产生之前，越南国会已经于3月31日已经选出了新的国会主席，由来自南方的阮氏金银接任。阮氏金银堪称是不久前落幕的越共“十二大”上的一匹“大黑马”。这是因为她在党内的经历与资历并不深厚，影响力不大。2013年5月，时年59岁的她才以补选的方式当选为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是越共历史上第三位进入政治局的女性。她曾担任越南劳动、荣军和社会事务部部长，后升任国会副主席。不过，在2014年11月越南国会代表对国家领导人的信任投票中，阮氏金银却以390张“信任票”高居第一，比时任总理阮晋勇高出了整整70票，甚至也高于其他国家领导人，这一投票结果也使她成为“最受国会信任的人”。如今，这样一位最受信任的人出任国会主席，将强化国会的监督职能，尤其是对政府的监督职能，也将会尝试推动国会内部的改革。值得一提的是，在她担任国会副主席时，她曾牵头负责国会中的中越友好小组，如今她出任国会主席一职也是越南方面对中越两国特殊关系予以高度重视的一种体现。

新总理将面临反腐的严峻挑战

在“四驾马车”中，总理是越南本届国会中最后一个被选出的。此前担任副总理的阮春福升任总理。不过，就在选举之际，越南国会内传出了不同的声音。一些国会代表要求新总理除了任职宣誓，还必须就反腐进行宣誓，这一意外插曲凸显了越南当前所面临的反腐挑战。这是因为虽然越南已经通过了《反腐法》，但腐败问题一直为全社会所诟病。更重要的是，如果身为总理的阮春福对腐败问题深挖下去，必然会挖出萝卜带出泥，弄不好将他的前任——刚刚卸任的阮晋勇给带出来。阮晋勇一直被指反腐不力，并且庇护有问题的下属。

阮春福是与中国接触最多的越南高官之一。2015年9月访华时，他不仅与中国总理李克强、副总理张高丽举行了会谈，还专门会见了中纪委书记王岐山，表示愿意与中方在反腐败工作上加强交流合作，学习中国的经验。这是因为越南目前同样面临着严重的腐败问题，必须像中国这样以壮士断腕的态度和决心来推动反腐行动。因而，在阮春福正式出任总理之后，极有可能推出一系列重大举措，以加大反腐的力度，来回应社会诉求。

然而，这样的做法并非完全没有政治风险。因为如果触及了越南固有的利益集团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捅破了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网，那么反弹在所难免。况且前总理阮晋勇不仅其家族势力庞大（其长子为中央委员、幼子为团省委书记），而且目前19位政治局委员中就有不少被认为是他的派系人马。

“第五驾马车”

最近当越南领导层一起出席重大政治活动时，敏锐的西方媒体捕捉到在主席台上常常坐着五个人，而非四人，即除了上述提到的“四驾马车”之外，还有一位重要的人士，他就是越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宣教部长、中央理论委员会主席丁世兄。有分析认为，如果阮富仲今年年初是以“超龄”这一特殊方式打破常规留任，那么可能并不会干完这一任期（五年），极有可能在中途离任，这被普遍认为是越共内部的一个交易，毕竟阮富仲已经年过七旬。如果这样的分析完全在理的话（即阮富仲中途离任，不干满五年），那么他需要一个非常恰当的接班人，这个最佳的接班人选当然就是丁世兄了。丁世兄亦为资深的媒体党建理论工作者（长期担任党报《人民报》总编辑），与现任越共总书记阮富仲有着极为相似的政治经历与个人履历，且两人关系密切，也来自于越南北方。因而以丁世兄的党政背景完成接班，一则可确保越南执政党的地位不会改变，二则两个北方人一退一进，没有打破地域上的南北平衡及权力制衡惯例。显然，如今越南最高层还有着“第五驾马车”的说法并不离谱，只是这“第五驾马车”时隐时现，不到最终完全出现的时候。

通过越南新的“四驾马车”的特点与人员配置组合分析以及“第五驾马车”的时隐时现这一现象，不难看出，越南将会继续推进经济领域的改革、维护其国家主权，将国家利益置于最高，但在政治改革方面小心翼翼，以避免任何巨大的政治变化导致政党及国家性质的变化；同时在防止西方的和平演变方面也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十分重要的对华关系方面，越南高层既会强调越南不可动摇的海上主权，并且在与中国的海权之争中寸步不让，同时也会注重维护对华传统的友好关系，并设法在两者之间保持某种平衡。在对美、日关系方面，既希望外部势力的介入缓解其在与中国海权之争中面临的压力，又不希望与西方走得过近，以免引火烧身，遭到“颜色革命”而政权不保。这将是越南新的“四驾马车”的主要做法。

（张申明：解放军东部战区某部参谋；宦玉娟：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东南亚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成汉平：中国南海研究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东南亚研究中心主任）

责任编辑：黄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