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信祥 杨子丹
重庆市开县(今开州区)温泉镇金龙村有一座群山环抱、苍松翠柏掩映的坟墓。每年,不少村民和来自全国各地的温泉中学师生会到此悼念。斯人已去,苍松挺拔,墓中的逝者是老共产党员、原开县温泉中学校长杨曾唯。
聪颖好学,追求真理
杨曾唯原名杨道一,1916年10月21日出生于开县岩水乡岩水村。杨曾唯自幼聪明勤学,酷爱书法,先后师从任瑞庭、邹任贤、吴文渊等名师。抗战时期,他就读于迁入四川的东北大学中文系。
杨曾唯10岁左右即能写诗撰联。当地一刘姓地主不相信杨曾唯能够作对联,便出了一上联,要他对出下联。沉思片刻,杨曾唯工整地对出了下联。这副对联是:
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山羊咩;
水牛下水,水淹水牛鼻,水牛哞。
杨曾唯从小反对封建迷信,他认为封建迷信改变不了农民自身受穷受苦的命运。在严酷的现实环境中,杨曾唯逐渐生出一些朴素的唯物主义思想。为破除迷信,幼年杨曾唯曾偷吃祭品,带头捣毁学校的菩萨塑像。
杨曾唯在云阳县农坝乡白云小学补习中文时,结识了川北地下党员吴文渊老师。在吴老师的启迪下,杨曾唯思想觉悟不断提高。杨曾唯曾就旧社会的盗窃现象,写有文章《论盗》,批判导致盗窃频发的“土豪劣绅横征暴敛”。吴文渊见他思想进步,着重加强对他的培养,并于1934年10月介绍年仅17岁的杨曾唯加入中国共产党。
翌年1月,中共云阳县工委开展工农武装暴动,打击伪县防务委员会。杨曾唯奉命说服时任团总的父亲杨敦五,带头以维护地方安宁为名劝导邻近乡镇拒绝派乡丁援敌。这有效地排除了县工委的后顾之忧。这次暴动因为敌众我寡,未能成功。随后,杨曾唯回到开县,以教书为名继续开展统战宣传工作。
征途遇阻,书法救命
中国工农红军经过长征到达陕北,力量不断壮大,消息传来,杨曾唯一心向往延安。1943年,他与云阳地下党员李英俊一道徒步奔赴延安。途中,他们前往川北巴中探望潜入该校的地下党员温载南。这期间,温载南特邀杨曾唯为巴中学生作“抗日救国,匹夫有责”的报告。杨曾唯的演讲有理有据,声情并茂,激发了师生的爱国热情。
几天后,他们离开巴中继续前行。当时,一名叫做杨震威的地下党员正被追查,杨曾唯因名字谐音而被捕入狱。
在狱中,杨曾唯惨遭各种酷刑,精神几近失常,但他仍铁骨铮铮、坚贞不屈。在狱中这一年多时间,杨曾唯伤势过重,不能行走,由一个被他感化的看守照顾。
有一天,看守含泪说道:“有一个不好的消息,他们对你没办法,明天就要杀你,我是最后一次背你了。你是好人,太可惜了。”杨曾唯则说:“谢谢你的关照,你别哭,莫悲伤,我们这些人早有牺牲的准备,我死了后继有人,贫苦大众一定能翻身。”看守又问:“你是远方人,是否需要家里人来领尸?”“不需要,免得家里人伤心。他们不知道我在外面的死活,还有一线希望,心里还好过一些。不过再麻烦你一次,我有一个朋友叫温载南,在巴中教书,你设法向他报个信。”
温载南获悉消息后倍感伤心。他立即发动该校党员师生,带领数十名学生赶到监狱,强烈抗议。这些师生大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富绅子弟,狱警无可奈何,伪警察局长只好报请县长前来处理。
学生争先恐后地拿着纸笔请杨曾唯题词留念,并对他的题词和书法赞不绝口。县长看到此景,也凑上来说:“杨先生,他们都说你有文才,字也写得好,我老丈人正要过生日,你帮我写一副寿屏行不行?”杨曾唯斩钉截铁地拒绝后继续为学生题写。“为什么不给我写呢?”县长追问道。杨曾唯瞟了他一眼说:“你们不是要杀我吗?”县长假惺惺地解释说:“哪里,哪里,杨先生不要误会。”“什么误会不误会,这些事你们又不是干不出来,还装什么?”杨曾唯回答道。过了一会,县长又央求杨曾唯为他写寿屏。杨曾唯思考了一会,答道:“写,我可以写,但至少要延长一周枪毙我。你们把我整成这个样子了,让我休息几天,精神好些,字也写得好些。再说,这不只是写字,还要作词,时间短了,写不好,你县大老爷送去挂在人家的大堂之上,逗人耻笑,你也脸上无光嘛。”县长觉得有道理,当即允诺。
杨曾唯绞尽脑汁,决心趁机用文言文羞辱县长。县长来领取时,杨曾唯特意大声念屏词,把反动派骂得淋漓尽致。县长既不懂文言文,也看不懂狂草,只是连声称好。
一周的延期将到,伪警察局却接到上级通知,“所有重大政治犯,暂缓处决,一律押解成都行辕听候处理。”进入行辕,敌方虽刑讯逼供,仍未掌握任何证据。杨曾唯的族伯杨达材是四川外狱监平武屯垦队负责人,在杨达材的营救下,杨曾唯于一个月后被释放。后来,杨曾唯在亲属杨北海及族伯杨达材家调养,身体恢复后,杨曾唯回到老家。经历牢狱之灾,他感触颇深,特撰有一联自勉:
古人遇困而多难穷而著书;
丈夫临死而复甦幸而题字。
深入虎穴,艰险履职
回到老家后不久,杨曾唯即奉命负责地下党的统战联络工作。为利于工作开展,经上级授意后,他先后加入了三青团、余力学社、《新开县》报社。利用这些身份,他通过新闻报道、会议采访、时事演讲、学校兼课等方式,揭露社会丑恶现象,抨击时弊,宣传抗日救国。
为积极争取工人阶级的支持,杨曾唯决心在温泉盐场和煤厂附近开展工作。这一带位于云阳、巫溪、城口三县交界处,山多林茂,洞穴很多,易于隐藏躲避。由于此地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川东游击队纵队也常在这一带活动,这里也就成了开县地下党的活动基地。为进一步充实力量,上级党组织又先后从外地派了一些同志,以教书、经商、玩“袍哥”等名义到此开展工作。
1947年,在温泉镇改选镇长之际,开县地下党成员利用原在黄埔军校入党的柯世先所掌握的“袍哥”实力,力推杨曾唯为镇长。杨曾唯推辞说,“我是学生出身,没从过政,这里斗争复杂,我难以胜任。”其他同志当即指出:“这个镇长不是你一个人当,你是本地的知名人士,你只是顶个名,我们一起当。”难以推辞,他只好服从组织的安排。
任温泉镇镇长期间,首先,杨曾唯免除了贫苦大众的兵役赋税。他卖掉自家稀有的20石田土为农民抵税,还免除农民和场镇贫民的兵役税款。其次,他联合当地爱国民主人士陆之龙,以“东流、清江”为名,创办开县私立清江中学,结束了开县东流片区没有中学的历史。此外,他还在当地发展党组织,彭纯、彭民通、彭汉三、李子武等20多人先后入党。
为配合解放战争胜利推进,“川纵”奉命在敌人后院放火。1949年4月初,“川纵”决定袭击温泉盐场,作战计划为“川纵”强攻,潜入国民党自卫队任中队长的地下党员彭林借增援之机配合进攻。杨曾唯、吴仁山则动员盐工和积极分子组成盐工纠察队收缴民团的枪支,支援作战。同时,杨曾唯还联络附近地下党员和乡长杨绍周,以“防匪”为名驻防马家沟隘口,阻止谭家、大进两乡民团援敌。
战斗打响后,杨曾唯即向县政府谎报军情,要求立即支援。彭林则奉命率部前往盐场,但因缺乏通讯工具,未能及时与“川纵”取得联系,延误了战机。这次战斗攻下敌卡5个,敌军死伤10余人,俘敌16人,缴获长枪15支,子弹2000多发。
彭林因支援不力,引起怀疑,代县长李叔康即电令杨曾唯严密监视自卫中队行动,将彭林押送至县城。杨曾唯立即将情况暗中告诉彭林,并安排地下党员设法在途中放走彭林。
“川纵”对温泉镇盐场的袭击,使反动派惊恐万状,随即派孙元良部41军122师副师长黄伯亮率领一个团到开县及云阳农坝乡进行大清剿。因为“川纵”未袭击杨曾唯所在的镇公所,其押送的彭林又在途中跑掉,伪军即疑杨曾唯通共,将他押送至云阳农坝剿共司令部受审。后来,在敌军警卫营营长杨光贤的协助下,杨曾唯趁黑夜逃走。
杨曾唯从云阳脱险后,特务即找上门来抓人,他便隐居道山洞,直到重庆解放。1957年,他特写了一首林泉狂诗记叙当时的情景:
疾发灵魂飞太虚,奇思妙想似稀奇。
天藏地宝若挥尽,万象惨临变灭时。
一心从教,殚精竭虑
重庆解放后,杨曾唯回到温泉镇,开始新的工作。由于新来的西南服务团人员不足,作为熟悉当地的党员,他介绍了一些地下党员和进步青年参加工作,解决了当时的政务之急。
在温泉工作一年后,杨曾唯奉命任开县原清江中学校长兼党支部书记。当时,学校学生人数稀少,师资严重不足,教学经费也十分困难。经上级同意,他一面动员宽裕家庭子女入学,另一方面招聘一批思想进步、教学能力强的老师和青年知识分子任教,学校面貌焕然一新。
当时地区专署将原开县清江中学改名为城开中学。鉴于学生年龄、学习成绩参差不齐,杨曾唯即鼓励学生坚定意志,战胜困难,努力学习,并要求教师改进教学,因材施教,加强辅导,不让一个学生掉队失学。
学校因处于远离场镇的农村,杨曾唯便组织师生自己养猪种菜。他还亲自试验,首创煮饭速成法,即直接将淘净的米装入瓦罐内用大甑子蒸。这既节省了做饭时间,又减轻了大家的劳动强度,深受师生好评。功夫不负有心人,城开中学教学质量堪称一流,县内外兄弟学校纷纷前来取经。邻界的巫溪县、云阳县的学生也远道赶来求学。
为适应社会发展,杨曾唯在做好校内工作的同时,还在学校创办了干部补习班、农民扫盲班、党团知识学习组。为解决周边适龄儿童入学的困难,杨曾唯在学校附近设了两个小学班,解决了100多名小学生的入学问题。
开县地广,住户分散,交通不便,百姓的文化程度也较低,反动残余势力便乘机造谣惑众,多地曾发生反革命暴乱。为此,杨校长即组织宣传队,亲自带队,利用节假日,采用文娱表演、口头演讲、编写墙报、张贴标语等形式,深入到数十个乡村广泛开展以征粮、购买公债、清匪反霸、土改、抗美援朝为主要内容的宣传。
重庆解放之初,开县大进乡匪徒的反动气焰十分嚣张。一个偏远山村的农民因恐惧匪徒,不敢打土豪分田地,造成土改受阻。宣传队的陈载高、何允清便迅速带领学生赶赴当地,经过半天的调查及节目编排,于当晚上演一出惟妙惟肖的活报剧,及时揭穿了匪徒的阴谋,提高了群众的觉悟,从而有效地推进了当地土改。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杨曾唯踌躇满志,引领师生为发展人民教育事业竭忠尽智之际,不幸于1964年10月去世,享年48岁。
杨曾唯从教多年,办学有方,对师生既严格要求,又关怀备至,师生间情意深长。原温中学生、高级工程师傅征培先生在杨曾唯去世后,赠有一块石碑,石碑上有“川纵”巴北支队司令员陈恒之题词和老地下党员何士珍题写的“革命未成身先死,长使后代泪满襟”的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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