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强 马晓澄
作为医卫改革的新生事物,“医生集团”终于获得官方正式认可:深圳博德嘉联在2016年3月15日成为全国第一个获得冠有“医生集团”字样营业执照的医疗服务机构,催生出医疗行业的新业态。
虽然获批只有一个月,一批专家领衔的医生工作室陆续和博德嘉联签约,现在已能开展肠胃外科、胆外科、先天性心脏病、哮喘与慢阻肺等多项诊疗服务。
获得首张“医生集团”营业执照意义何在?对现有医院管理模式带来哪些改变?对我国医疗体制带来怎样的影响?
开启医疗新业态
广州市民冯小姐近期颈椎疼,先是去了广州一家三甲医院就诊,后经推荐来到张子谦私人医生工作室就诊。在这里她感受到不同以往的就医体验。
“这里预约后不用排队,医生还给我做了一个多小时的诊疗,整个看病时间自己也好掌控。”她特别强调“医患双方有充足的时间来沟通交流”。
2015年4月,广州三位医疗专家与一家民营体检机构合作组建“私人医生工作室”——博德嘉联的前身。他们分别是中山大学附属第六医院大外科主任兼肠胃外科主任林锋,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张子谦,中山大学附属第六医院谢汝石。三人均以各自姓名命名工作室。
林锋工作室是由他领衔的专业医生团队,涉及影像、放射、病理科、麻醉科等多个学科。“用医生自己的名字挂牌,是希望医生像爱护名字一样注重服务质量。”林锋说,“病人在这里可一站式完成全部治疗。”
经过1年的摸索,深圳博德嘉联医生集团医疗有限公司在深圳前海注册成立,并于2016年3月中旬获得国内首张“医生集团”营业执照。
“医生是整个医疗卫生事业和健康产业发展中的第一生产力。推动医生自由执业,有利于提升医疗人才价值,促进医疗服务下沉,夯实基层服务根基。”深圳市卫计委医改办主任李创表示。
事实上,博德嘉联并不是我国成立的第一个医生集团。此前,不少医生集团成立时只能以“医疗科技有限公司”或“医生管理有限公司”等名义出现,而未能将“医生集团”四个字纳入工商注册。
“这就造成我们对外声称是‘医生集团,而法律意义上却是一个医生管理公司,不能接受医生注册,没法独立开展医疗服务。在结算方面,医生集团也无资格向病人收费,只能以咨询费名义与合作医疗机构分成。”冬雷脑科医生集团创始人宋冬雷说。
“深圳此举使医生可直接注册到医生集团。同时,医生集团也能名正言顺地直接按诊断、治疗服务向病人收费,再向合作医疗机构支付平台使用费。这意味着医生集团已成为可独立开展业务的新业态。”博德嘉联CEO谢汝石表示。
长期研究医改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公共政策研究中心主任朱恒鹏说:“获得营业执照,成为公司制组织,使得医生集团的经营活动和执业活动有了合法的规范。”
目前,这家医生集团已与300多名专家签约,其中包括20多名外国专家,下设19个专科工作室,每个专科工作室再根据医生影响力分设私人医生工作室。患者就诊的基本流程是:患者提出预约,客服登记患者资料,随后全科医生整理、完善并提出就诊对应专家建议,最后患者按指定时间前来就诊,就诊时间至少30分钟。运营至今,林锋三人已迎来600余位患者。
广东省卫计委巡视员廖新波表示:“医生集团营业牌照的突破会激活深圳医疗卫生事业和医疗健康产业整个生态圈,并通过政策创新驱动,开放分工合作,以局部的‘鲶鱼效应推动深圳医改。”
有益补充
传统的医生与医院关系中,医生基本职业路径是服务于一家医院,通常只能在一家医院从医,在一家医院评职称、晋升。很多医生终其一生,仅为一家医院服务,成为医院的“单位人”。
而在医生集团中,医院-医生-医生集团三者构建了新合作关系:医生和医生集团签约,医生集团又和医院签约,医生不再是机构“雇员”,而是一种契约约束下的“社会人”。
“以航空产业做类比,医生集团好比航空公司,医院好比机场,医生相当于飞机。犹如飞机不属于机场一样,医生也不隶属于任何医院。作为平台方,医院只有像机场一样做好服务,才能与更多的航空公司,即医生集团签约。”林锋说。
多点执业一直被视作盘活医疗资源的关键,并被寄予缓解看病难这个老大难问题的厚望。然而,这个政策在2015年初正式推出后却颇受冷遇。“一方面,不少医生担心医院院长们给自己‘穿小鞋;另一方面医院不同级别限制医生诊疗费定价,导致同一个医生同一种诊疗服务在不同地区价值不同,专家下沉基层缺乏积极性。”廖新波说。而在医生集团内,医生的定价权由市场决定,医生的服务价值不会因执业地点改变而改变,医生集团将是撬动医师多点执业真正落地的一个重要支点。
业内人士认为,医生集团的出现也为探索构建新型医患关系提供了新可能。
传统医疗生态下,医生的劳动价值,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医术价值,被严重低估。在以药养医的体制下,医生多要靠大检查、大处方来创收,这是医患关系紧张的根源性矛盾。
“医生集团可以让医生收入跟药费、检查费做明确切割,而主要依靠诊金收入。医生技术服务价值回归,让医生的首要目标从‘关注院长改为‘关注病人。由此也相应会减少大检查、大处方数量。”张子谦说。
从“单位人”转变为“社会人”,医生集团还有望不断释放医生群体的活力。“在我国,医疗专家既稀缺又存在浪费,由于公立医院床位有限,一个教授也就分管四五张床位,争抢床位成为就医矛盾和争执的焦点。”林锋告诉记者。
与此同时,民营医院、基层医院发展却面临人才瓶颈。“医生集团与这些机构签约后,一名专家就能带动一个科室的人才培养。”林锋说。
记者采访还了解到,当前医生“飞刀走穴”收入相当可观,有外科医生年收入超百万元。尽管收入不菲,但由于不受法律保护,上不了台面,他们依然觉得谈不上“尊严”。而医生集团的出现有望将常年处于灰色地带的“飞刀”行为纳入阳光化管理中。
“医生集团除了和医生签约外,他们还可以通过保险公司来合作处理医疗纠纷,对医生的压力就会较少。”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普外科主任王子卫说。此外,支付关系只发生在医生集团和医院两大机构之间,整个过程可监管,从而避免了“飞刀”行为中医生个人的金钱往来。
不过,医生集团内签约医生的收费问题成为一部分人质疑的焦点。不少人认为,医生集团集业内专家于一身,仅诊疗收费动辄数百、数千元,手术费更是高达数万元,这可能导致医生集团只为富人服务,让穷人望而却步。对此,宋冬雷也坦承,接受医生集团治疗的病人自费部分确实会增加。
深圳市罗湖人民医院是博德嘉联合作的第二个医疗机构。院长孙喜琢告诉记者,医生集团的作用还不宜过分夸大,它只能算是我国现有医疗服务市场的一种有益补充。
仍需不断探索
医改问题十分复杂,就像疾病一样,不可能一张方子包治百病。在我们这样一个地域广阔、发展不平衡的大国,破解这样一个世界性难题,既要有顶层设计,也要允许有新探索、新尝试。其间,也一定会面对新问题。
深圳市卫计委主任罗乐宣告诉记者,在4月6日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上,“将开展公立医院在职或退休主治以上医师到基层医疗机构执业或开设工作室试点”列入了2016年深化医药卫生体制改革重点,这表明国家对医生建立医生工作室、成立医生集团给予了更加开放的政策支持。但中国的医生集团还处于刚刚起步阶段,还没有一个固定的模式,仍处于摸索阶段。
国家卫计委体改司相关负责人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国家卫生计生委已关注到深圳首个获证医生集团。作为一个新鲜事物,有关规范需要进一步完善。但推进医生多点执业,调动医务人员积极性,逐步释放医生的生产力是国家支持的。
“良好的医疗生态应该是:医院服务好医生,医生服务好病人。”廖新波说,将来病人在哪里,医生就在哪里,医院最大的挑战是争夺医生而不是病人。为此医院管理方应该努力提升自己的平台价值,吸引到更多的优秀医生。
“医生集团还是襁褓中的婴儿,毕竟还属于新生事物,社会应对它给予足够的耐心。”林锋说。